沈靖坐在木制轮椅上由夫人推着出来,他一愣, 问:“二叔父,这是怎么一回事。” 沈道远摇头,心有余悸,“二叔也不知,这陆之慈搞得什么名堂,一众侍卫来,还以为要抄家呢。” 先不论早年与陆阿悲前尘旧事,落下过节。经年来,自陆之慈摄政辅佐,查抄不少府邸。总而言之是个惹不起的人物。 沈道远理了理衣冠,摆袖道:“先迎着这尊大佛再说。” 方才那阵子茫然的功夫,陆之慈已然进府,沈道远恭迎上前。 “原是陆大人驾到,有失远迎,不知大人来下官府中,有何贵干。” 陆之慈拱手有礼一拜,“陆某此行下聘,求娶吴兴沈氏女。” “原是如此。”沈道远笑着应下,可转念一想,二房大姑娘沈离月已是当朝太后坐慈宁宫,不孝女沈茹月十年前战乱死于流民手中,至于大房的三姑娘沈皎也一同死在那场战乱里。 沈道远一头雾水,欲言又止。 “不知陆大人娶的沈氏哪位姑娘。” 陆之慈再次拱手,“沈家三小姐,沈皎。” 沈道远哑口无言,那沈皎不是十年前就领着尸首娶过一次了,难不成陆之慈得了失心疯,到这发疯来了。 可无奈是尊得罪不起的佛,沈道只得敬着,支吾其词,“不知大人,怎么个娶法。” 还能再把坟刨了不成。 陆之慈背手一笑,“来得路上,皎皎忽闹肚子,叫我先在这等着,她马上就好。” 若平日里沈道远还能赞他一句面慈和笑,温文君子,可此刻却觉他笑容瘆得慌。 “若按礼数,我需随皎皎喊沈大人一声二叔父,小辈心里拿不准,二叔父觉得这聘礼,谢大夫人见了,可会满意。” 沈道远抬手擦额头冷汗,“大嫂定然满意。” 陆之慈这声二叔父,叫得瘆人,比已贵为太后的沈离月唤他父亲还要折他腰。 “二叔父近日是腰不好吗,为何弓这般低。”陆之慈伸手要去扶住他。 沈道远慌忙直起身,“一会让下人贴点药就好了。” “皎皎医术高明,二叔父一会可让皎皎瞧瞧。” 沈道远后背发冷,“好……好……” 他想着赶紧把这尊佛送走,却见府门口真走出个沈皎来。 少女一身绿萝裙葱葱,皮肤洁白无瑕,在春日下如同一块暖玉,一双杏眼弯起,正笑脸盈盈走来。 沈道远双目圆狰,吓得快背过去,匆忙躲在沈靖轮椅后头,沈靖亦紧紧拽着手,双目颤抖望着眼前活生生的少女。 陆之慈抬手抚了抚她的脑袋,担忧问:“肚子可还痛,我给你叫个大夫。” 沈皎握住他的手,“我不就是大夫,估计是昨晚吃多了螃蟹,凉了胃,这才闹肚子。” 沈道远扒着轮椅抬起头,见人会说会笑,地上还有影子,忽而想起那北狄公主不是和沈皎长得极像。 他这才舒了一口气,拍着沈靖的肩道:“侄莫怕,那是北狄公主。” 语罢,谢兰意正好回府,沈皎瞧见阿娘,跑上前母女握手,“阿娘,你总算回来了。” 谢兰意拍了拍她的手,“你这丫头,都要成婚的人了,还如此莽撞。” 沈道远瞠目结舌,“大嫂,你何时认了北狄公主作干女儿。” 谢兰意道:“这不是北狄公主,这是我沈家的三姑娘,沈皎。” 沈皎抬手,站在谢兰意背后,笑着有礼朝二叔父打招呼,“二叔父,别来无恙。” 只见沈道远肉眼可见一僵,然后背了过去,众人慌乱。 沈皎掐脉,叹气道:“好在只是吓晕过去。” 轮椅上,沈靖双目通红,“皎皎,真的是你吗?” 沈皎热泪盈眶一笑,“阿兄,皎皎回来了。” 聘礼俱全奢华,却在大婚那日,低调如隐于人世,只有一张圆桌摆酒宴亲友。拜了天地,告别亲朋好友之后,燕尔回了城外山谷小院。 窗外林幽蝉鸣,微风徐徐,琉璃灯烛火摇晃,喜字明了又暗。 沈皎坐在床上,周围洒满花生坚果,头上盖着红盖头,她朱红的唇抿了抿,手捏紧衣裳有些紧张。 门吱呀一开,她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心跳得厉害,她分明与陆之慈相识十五载,早如同老夫老妻。可此刻,却害羞得脸红。 陆之慈掀开盖子,她也低着头,望着鞋尖,不敢看陆之慈,怕他嘲笑自己。 果不其然,陆之慈低笑出声,“皎皎这是害羞了?” 沈皎骤然抬头,“才没有。” “是吗?”陆之慈不太信,掐了掐她脸上嫩肉,“可皎皎的脸,比关公还红。” 沈皎解释,“那是胭脂。” “好了,不逗你了。”陆之慈牵起沈皎的手,领她走到桌前坐下,他倒了两杯酒,那是沈皎亲自酿的埋在鸾鸣宫树下,等他来娶她。 杯上雕刻鸳鸯,陆之慈把其中一杯给沈皎,“喝了合卺酒之后,你我便是真真正正的夫妻了。” 拜了许久的愿,终到临头,有些不切实际,飘渺如梦。陆之慈忽而害怕,他握着酒的手指颤抖,顿了顿又问。 “皎皎可愿意。” 沈皎夺过合卺酒,“自然。” 沈皎瞧出陆之慈的害怕。她想坚定地告诉他,她愿意,她此后就是他的妻子,他们会相伴一生到老,这也不是什么梦。 她急切地抬头,欲将合卺酒一饮而尽,陆之慈握住她的手臂,笑了笑,“合卺酒不是这样喝的。” 沈皎顺着他的引导,喝下合卺酒,酒香甜,醉人熏。 沈皎咂了咂嘴,回味。 她望着陆之慈的双眸,里面有她的影子。 沈皎问他,“陆之慈,我穿嫁衣的样子好看吗?” 少女明媚如花,亦如初见时,城西的风很冷,断壁残垣,荒凉残破。可某一日,他在那见到了他一生见过最美的颜色,如一株忍冬花。 陆之慈点头,双眸是溢满的情愫,包裹瞳中的影子。 “好看。” 沈皎满意勾了勾唇,她踮起脚尖,唇带着酒香,吻了吻陆之慈眼角的小疤。 她喜欢他那双满是她的桃花眼,也喜欢他眼下的小残缺。 沈皎昂头,笑着道:“奖励你夸我好看。” 陆之慈捏了捏沈皎的耳垂,“那我以后便日日夸你好看,皎皎多多奖励为夫。” “好啊。” 沈皎嫣然一笑,她握起陆之慈的手,摘去他小指的玄色羊皮套,在残缺处吻了吻。 陆之慈狠狠一怔,他抽手自卑道:“丑。” 沈皎摇头,她伸手抚上陆之慈的脸颊,心疼道:“阿慈,不丑的。我喜欢你,包括你的残缺。再且这疤你是因我而留的,我又怎会嫌弃。” 陆之慈偏头吻了吻沈皎手掌,他再次喜极而泣,墙上的喜字告诉他,从今日起,他可以与她执手到老。 陆之慈道:“皎皎,我今天很开心。” 沈皎一笑,“那是当然,人生三喜,升官发财,洞房花烛夜。” 她踮起脚尖,凑近在陆之慈耳畔,轻语调笑:“长夜漫漫,还有更开心的事要做呢。” 陆之慈点头,豆大的泪珠落下,扬唇一笑,“是呀,还有件正事。” 陆之慈忽打横抱起她,沈皎措手不及惊呼,搂住陆之慈的脖子。 她嗔怪,“陆之慈,你鲁莽。” 虽怨他吓她一跳,但还是红了脸娇羞低下头,只知他迈开腿,应该是要把她抱到床上去。 虽从前也行过那等事,但她与陆之慈一年未见,新婚燕尔,终归有些害羞。 她正思及一会是自己脱,还是陆之慈帮她解开衣带时,陆之慈将她放下,却不是床上,而是在窗边。 窗很大,像个亭子,可览天边绵山,皓月当空。 沈皎又诧异,又恼,正要质问陆之慈深更半夜,洞房花烛带她到窗边看月亮做甚。 陆之慈指了指天边,一手揽过肩捂住她的耳朵,另一侧则靠在他肩上。 只见天上银火金花,似琼台玉展,划破天际。 沈皎眼中映着烟花,她缩在陆之慈的怀里,春夜里还是有些寒凉,她搂紧陆之慈,昂头笑道:“陆之慈,我很喜欢你送我的烟花。” 陆之慈抚着她的青丝,“皎皎喜欢,为夫也喜欢。” 待天边又重回静寂,蝉鸣空桑林,沈皎惋惜叹气,“烟花没了。” “下次为夫再放。”陆之慈扬了扬唇,双眸晦暗不明,他捏了捏沈皎的耳垂,“长夜漫漫,还有正事要办。” 语罢,还未等沈皎缓过神,陆之慈吻上她的唇,很轻,很痒,沈皎被吻得酥麻,腰软下去,只得抬手搂住他的脖子。 吻忽然抽离,男人抱起她,沈皎靠在他的胸膛,吻得发昏,低低喘气。 转瞬间,已至床榻,他小心翼翼将她放下,发冠摘去,青丝泻下。 陆之慈望着沈皎氤氲水润的双眸,脸颊很红,像是洒满胭脂。 他温柔道:“皎皎,解开我的腰带。” 沈皎嗯了一声,伸手解开。 像是打开禁锢,榻下衣衫落了满地。 清风微抚,池中一条红鲤戏了落花,张口吞了进去。 坊间传,沈三小姐于天昭四十六那场大战,跳下城楼,身亡灵散。 后葬于城外青山,遇天灾浩劫,卷入洪水,进窑州仙境桃源,遇仙人。 念其功德无量,命不该绝,故起死回生。 京城哗然,想一探究竟,却寻遍京城,也不见沈三小姐。 同年,帝王冠礼,首辅陆之慈交权,了却功名利禄,拂衣去。 台上说书先生拍桌,喷吐着口水,“自那吴兴沈氏的三小姐还阳的奇事传出后,不少权贵富商去往窑州,寻那桃源仙境,使得窑州那清苦贫寒之地一改往昔,往来商货不断,如今那叫一个富得流油。” 常州小镇,沈皎磕着瓜子,说书先生舌绽莲香,台下人听得如醉如狂。 陆之慈买完糖葫芦回来,递给她,“讲完了?” “嗯。”沈皎伸了个懒腰,“我们走吧。” 秋日,常州的大闸蟹已到肥美时,两人走在去往香满楼的路上。 陆之慈笑着问,“说书先生讲得如何。” 沈皎摇头,“不好。” “为何。” 说起这沈皎就来气,她气鼓着道:“那个说书的,什么都不知就乱讲,他说我嫁与你,是迫于你的淫威,怕你。” 沈皎昂头,抬手捧住陆之慈的脸,“我明明最喜欢我家阿慈了。” 陆之慈如远山的眉温柔,他轻笑着握起她的手,拽在手心,然后十指相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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