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大小姐屋里的屏风上绣着梨花,我记得。” 沈皎抿唇一笑,“你观察得可真仔细。” 不愧是痴情男配,连这都记得这么清楚。 沈皎吹了花瓣转身,打道回屋睡觉,身后那人隐在夜色中,继续道:“我还记得,小姐喜欢忍冬花。” 沈皎一愣,京城的人都道沈皎好艳,喜欢牡丹花,为此还在游园会与赵宝珠大打出手,可见其欢喜。 而忍冬花,那是连阿娘都不知道的东西。忍东花又名金银花,像这种生于乡野间,不起眼,也就入药泡茶才会被采摘的东西,怎会入她眼。 可沈皎偏偏就喜欢了。 她回眸诧异,“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开口道:“院子除杂草时,小姐独独让我留了忍冬花。” 沈皎觉得,陆之慈心细,真不是一般得心细,难怪日后能成大事。 沈皎点头,朗声道:“嗯,你说得没错,看在你对主子那么忠诚的份上,回去给你加薪水。” “谢小姐。” 沈皎弯眼,转身步子轻快,陆之慈不紧不慢跟在身后。 二人便这么一前一后,走在铺满鹅软石的甬道上,蛐蛐声肆意,而又盎然。 一夜无梦,还算舒坦,沈皎在去往堂屋用早膳的路上,见远远池中亭坐着一个人,略显眼熟,仔细一看这不是二舅叔么。 沈皎跑去,二舅叔双目眼袋青黑,脸色苍白,唇干裂,像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沈皎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我的天爷啊,二舅叔你不会在这坐了一夜吧。” 二舅叔人是跟颓了一样,但双眸炯炯有神,他双臂环在胸前,“那是思考。” 沈皎揉了揉太阳穴,“那二舅叔思考好了么。” “嗯,罗裙之下的贞洁不过是摆设,淑贤她贤良淑德,慧智兰心,心地善良……” “诶好好好,这些皎皎都知道,还请二舅叔说重点。” 二舅叔起身,理了理衣襟,郑重其事:“我与淑贤夫妇一体,曾许下诺言不离不弃,怎会因此抛下她,我要去接淑贤回来,从今往后,我不会让她独自一人承下所有,我是男子汉大丈夫……” 沈皎招了招手,不忍打断,“行了行了,二舅叔再这么讲下去,怕是待会二舅母就领着李家老爷来退婚了。” “哦也是,皎皎,二舅叔这就去。” 他撒腿便跑,还险些滑下石阶,老远处又回头喊:“诶,皎皎,你那捆烟花棒给我留着,我夜里哄你二舅母,到时候二舅叔带你吃糖。” 沈皎无奈,她又不是糖可以打发好的孩子,但还是回喊:“知道了,快去,我等着喝你跟二舅母的喜酒。” 等到黄昏蛐蛐声响,沈皎正和隔壁府的小孩斗蛐蛐。 阿姐沈离月在旁绣蛐蛐,表哥谢子衿在旁画蛐蛐时,二舅叔搂着蛐蛐,诶不,搂着二舅母,鼻青脸肿地回来。 不过好在二人是笑着的,尤其是二舅叔,乐得嘴都合不上。 等到小孩的娘喊小孩回去吃饭后,沈皎咂嘴上前,戳了戳二舅叔脸上的伤,疼得他龇牙咧嘴才算止住笑。 “二舅叔,你这是被蛐蛐打了,还是二舅母气不过把你打了。” “你这说得什么话,你二舅叔生得人高马大的。” 随后他把头窝在二舅母肩上,哭唧唧道:“你二舅母人又那么温柔,怎舍得打我。” 二舅母轻轻捶了捶他的脑袋,羞涩带着笑意道:“你就贫嘴吧,快起来,孩子们还在这呢。” 二舅扭了扭身子,“就不。” 沈皎朝一旁自觉撇头的谢子衿摇头道:“没眼看,实在没眼看。” 谢子衿拧了拧眉,“表哥附议。” 等二舅母那般温柔的人实在受不了掐了把二舅叔的脸,疼得他咬牙闭嘴后才娓娓道来。 说是二舅叔在李府门前站了半日,等到后来,被李府救治的难民以为是谢庭之负了二舅母,于是将他暴揍一顿,二舅母这才出来,二人相拥,就此落幕。 婚期在即,二舅母旧情人刘义那边总还是个事,肚兜还在他那,纵然二舅叔不在乎二舅母的清白贞洁,但这世道会一口一个唾沫子淹没谢李两家。 考虑至此,二舅叔差人送去钱财,可谁知那混蛋狮子大开口,竟索要十万银两,不然便在成亲那日,去青天府门前,挂肚兜,昭告常州百姓。 听此,二舅母哭得快背过去,二舅叔一气之下,把送来的信撕得粉碎。 “岂有此理,世上怎有如此腌臜之人。” 饶是一向温文尔雅的谢子衿都一拍桌子。 二舅母捏着帕子捶自己的胸口,泪如雨下,“都怪我,都是我害了你,庭之。” 谢庭之赶忙抓住二舅母的手臂,将她紧紧揽在怀里,“淑贤,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自责。” 谢子衿也道:“是呀叔母,这怎能怪你,都是那小人心术不正。” 二舅叔握住拳忿忿不平,他骤然抬头,恰逢此时赵二厨子拿着菜刀经过。 他直直走去,夺过菜刀喊,“老子这就去杀了他。” 二舅母吓瘫在地上,谢子衿慌忙跑上去拦住他,一举夺过菜刀,大声劝道:“二叔你莫要冲动。” 沈皎面色还算平静,她扶起地上的二舅母,替她掸去灰尘。 “刘义这些年向您要钱,大多是为了还债,二舅母可记得那些债主。” 李淑贤神情恍惚,她揉了揉额,语气颓丧道:“记得。” 沈皎眸光闪了闪,颔首说:“那便好。” 李淑贤转头,不解问:“皎皎问这些作甚。” 沈皎扬唇,将二舅母额前凌乱的青丝拂至耳后,漆黑的眼眸掩着锋芒。 “婚期将至,二舅母不可再操劳,好好打扮安心做新娘子,剩下的交给皎皎。” 婚礼前一日,下了一场暴雨,泥水被马车溅起,弄湿了行人衣衫。 潮湿窄小的巷子里,一个男人被打得鼻青脸肿,遍体鳞伤,一只腿被生生折断,嘴里冒着血水,说话含呼,依稀只能听清救命二字。 壮汉用棒子搅完男人的舌头后,又在他身上吐了口唾沫,指着他厉声:“再不还老子钱,老子弄死你。” 随后领着手下扬长而去。 阁楼上,雨水顺着屋檐而下,雨淅淅沥沥,少女倚在窗框,惬意地啃着新鲜摘的桃子,目睹楼下巷口,男人一瘸一拐扶墙走出。 场面血腥残忍,谢子衿不忍看,早已撇过头去。 他一个男子都看之触目惊心,再看沈皎,一个小姑娘气定神闲,悠哉地啃着桃子,还抬手问他吃不吃。 谢子衿一直盯着她,沈皎实在是以为表哥嘴馋,贪她手里的桃,故才忍痛割爱。 谢子衿摇头拒绝,先不说他望这血腥场面吃不下,再说,谢子衿望着沈皎咬过的部分,上面还残留着女儿家嫣红的口脂。 他慌忙撇过头去,嘴里叨叨着君子曰。 而一旁的陆之慈,站在窗边,凝望着沈皎递给谢子衿的桃子,瞳孔微缩。 谢子衿搓了搓手臂,奇怪,虽说下着春雨,但早过了春寒,今日怎凉飕飕的,尤其是这脖子。 沈皎察觉到这股视线,今日怎那么多人觊觎她的桃子。 于是她忍了忍,抬手向陆之慈道:“阿慈你吃不吃。” 陆之慈摇头,淡然一笑,“不了,小姐还是留给自己吧。” 沈皎收手,不要白不要。 谢子衿忽然问,“表妹不怕么。” 怕?沈皎嗤笑,但只能憋在心里。 她可是从尸山里爬出来,与尸体共眠七天七夜,活生生被逼疯过的人,她杀过人,甚至饿疯了还吃过人的尸体。 一点点血,不过尔尔,几滴雨便被冲散了,哪能让她怕。 沈皎歪了歪脑袋,朝窗边的少年道:“阿慈你怕么?” 以杀人为乐的陆之慈怎会怕,望着被冲刷的血水,反而有些愉悦,但他可舍不得吓着金枝玉叶的小姐。 于是,他缓缓开口道:“怕。” 沈皎自是心知肚明,她莞尔点头,“那我也怕。” 她和他一样,都是骗子。 谢子衿年岁要比他们稍大些,听此,他反而握拳,忍住胆怯,拍着胸脯道:“没事,有我保护你们,我不怕。” 沈皎笑了笑,继续看向窗外。 忽然一道敲门声响起,门吱呀一开,一个魁梧的男子走进,正是方才的壮汉。 “姑娘,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把那小子的腿打断,舌头弄伤。” 沈皎起身扔给他钱袋子,懒洋洋道:“嗯,有劳你了,分给弟兄们,先退下吧。” 壮汉开心地接住,拱手乐呵着说,“小的这就退下,姑娘以后有事尽管吩咐。” “以后也没事。”谢子衿赶忙将门关上,他并不想让自家表妹与这地痞日后有联系,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怕是会带坏表妹。 谢子衿望着巷子里拖拽的血迹,闭了闭眼,“表妹这招妙,那刘义被打怕了,日后定不敢闹事。” 沈皎摇头,“像刘义这种赌徒,怎会畏惧,怕是此刻便跑去向二舅母要钱。” 谢子衿疑惑,皱起眉头,“那表妹为何这样,这不早早提前了让那祸害逼二叔母。” 沈皎将果核投入箩子,望雨打芭蕉,街上油纸伞绚烂,再往远处看是雾蒙蒙一片遮盖城镇,就像是少女半阖的眼眸,看不透,在雾中洞悉一切。 “要得便是如此。”她手指轻叩在窗栏,势在必得。 “小姐所言极是。”陆之慈则是在旁撕去桃子皮,递给沈皎。 雨水点滴轻灵,伴着少女曼妙的歌谣声,空灵糯耳。 谢子衿望着两人,嘴里叨着疯了疯了。 可又不知为何,这清雨平复下他急躁的心,沁人心脾,竟让他安心,信任眼前的少女。
第31章 导戏 不出所料, 那刘义果然找二舅母要银两去,他舌头被树枝搅伤,说不清楚话, 于是送了封信给门口小厮,让其交给二舅母。 二舅母拆开信后双手颤抖,瘫坐在椅子上,好在先前沈皎嘱咐,才没给气背过去。 信中所写,若今日午时之前不交出一万银两,便在青天府门口挂上绣有二舅母小字的肚兜。 并在门口的石板上写下他与李府小姐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让常州人和她的未来夫婿好好看看。 二舅叔又一把撕碎信, 撕得粉碎还踏上几脚, 破口大骂。 沈皎回来时便看到这副场景,李淑贤踉跄走来, 握住沈皎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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