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母女情深,沈皎未丝毫感动,竟还拍手叫绝,她扬起唇角。 “柳姨娘先别这么着急认罪,这还有一件事,沉积了十余年,需要姨娘认呢。” 柳涟漪不知所云,之听沈皎拍手一阵脆响,护卫领上来一个老嬷嬷。 她年岁大,从手可以看出干了不少粗活,应该是个穷苦人家,但衣着还算精致,手上还带着金镯子和玉镯子。 看样子得了许多赏赐。 柳涟漪手颤抖,目光惊愕,她强装整定下来。 柳涟漪极力控制住颤抖的声线,“沈皎,你究竟又在搞什么名堂。” 沈皎则是打了个哈欠:“皎皎乏了,这两日颠沛流离,也该睡个好觉了,皎皎便先告退了,小满扶我回屋吧。” 走时,沈皎与沈离月擦肩而过,二人点头一笑,像是在互换战场。 回忍冬院的路上,小满好奇问:“小姐,那个老婆子是谁啊。” 沈皎处置完柳涟漪和沈茹月,也算解决一件大事,但不知为何,依旧压抑着提不起心情。 她望了眼天,“当年离月阿姐的亲母,也就是二叔母难产而亡,这其中便有柳姨娘的手笔,她在二叔母的饭菜里放了少量的藏红花,直至后来大叔母生产时血止不住身亡,而那老婆子便是当年柳姨娘派去采购藏红花的人。” 小满大吃一惊,“柳姨娘竟害死了二夫人。” 沈皎点头,她害死了二叔母,以及二房未出世的嫡长子,饶是沈道远再疼柳涟漪,这次也不会放过她。 她该死,她害了沈离月的一生,幼年丧母,从此不得母亲宠爱,一个嫡出小姐却要事事低人一头。 后来,她害了死陆阿悲的疯阿娘。 陆阿悲,沈皎有些恍惚,风又起,枯叶下坠。 沈皎想起她一刀刺向的那个少年,那时枯叶落得也是这般多。 小满忽然又问,“小姐,陆阿慈那呆子真是这样的人吗?” 沈皎接过落叶,良久道:“以后不许提他的名字。” 从今日之后,坊间那群碎嘴子,又会传前几日沈家寿宴捉奸一事,沈三小姐是被诬陷的,诬陷之人正是沈老爷的小妾,并撺掇了沈二小姐。 茶馆说书之人摇着扇子说得绘声绘色。 听客听得津津有味,“那皇甫少爷又是谁杀的。” “杀死皇甫大公子的真正凶手是沈府的一个小厮,那小厮正好在西厢阁偷东西,正好碰上皇甫大公子进来。那小厮不识皇甫大公子,怕事情败露就把皇甫大公子给杀了。后来嫁祸给沈三小姐,掳走了沈三小姐。” 说书先生摸了把胡子,故作玄虚道:“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一盏茶。” 角落里,一个男人端坐,惬意抬起一盏茶,不喝茶,却转着茶杯把玩。 他双眸漆黑,望着荡圈的茶水面,他手上皆是伤口,若扒了衣服再看,会发现那是一片狰狞。 男人起身,往台上扔了钱袋子,茶馆有习俗,若是说书先生说得好,便可扔赏赐上去。 少年笑了笑,嘴角扬起,却透着冷意,那双锋利的黑眸凝着煞气。 讲得好啊,可真太好了。 说书先生捧着钱袋子,在背后连连哈腰,“感谢大爷,感谢大爷,大爷常来。” 陆之慈走出茶馆,慵懒地眯了眯眼睛,光刺眼,他在黑暗的地牢关了太久,一时间的光芒让双眼有些不适应。 屋外的寒风刺骨,可比不上阴暗潮湿的地牢,分明还未入冬,地牢已结了薄薄一层冰。 蛇蚁鼠虫在上面爬走,地牢里还饲养着狼,在黑暗中露出一双森然,绿色的眼睛,盯紧着牢里的犯人。 若此刻打开牢笼,那狼会把人活活吞食,狼饿了太久,每次的食物便是人。 皇甫府的地牢会每三日清理,而被清理掉的人则是变成狼的肚中食。 他们在黑暗里,与狼的嚎叫共待三日,届时打开铁栏杆,饿了三日的狼将会把犯人活活吃掉。 犯人的惨叫和铁链冰冷的声音在狱中此起彼伏,人间地狱不过如此。 地牢里燃起火,侍卫扑了一盆冷水在跪着的少年脸上,冷水刺骨,可他早已被寒气所麻木。 “喂,醒一醒。” 侍卫踹了他一脚,少年身躯摇晃。 大多数在四周是饿狼的黑暗里关了三天的犯人早早便神志不清。 陆之慈抬头,他皱眉微微睁开眼,火光刺眼照在他的脸上,光热在寒冷中让人迫使想要靠近。 可紧接着是滚烫,陆之慈骤然后退。 沈治大笑,合不拢嘴。 地上衣衫尽湿,满身血痕,狼狈的少年成了他的乐趣。 “怎么样,火好玩吗?还想不想要,我那小杂种阿兄。” 陆之慈扯了扯嘴角,他又抬头,望着眼前的沈家人。 沈治满嘴恶味,他们高高在上,唾弃低贱之人,于他们而言,低贱的人不过是一个玩物,一条狗,随意打骂。 而他,贱得连一只狗的命都不如。 少年原以为,她不同。 她明媚,她善良。 虽然时而嚣张跋扈,但也就是女儿家的小脾气。 他曾以为她是神佛,来救赎他的,可事实,她在背后狠狠捅他一刀。他也曾听过富贵人家杀了人会让小厮去顶罪,他以为这些事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真可笑。 但更可笑的是,她恶也罢,贪生怕死拿他顶罪也罢。 冰冷的地牢,日夜以黑暗,他甘之如饴,只盼她长乐,她万安。 纵然身死,亦能守得当初承诺,换她平安二字。 心中唯有一憾,若他死了,便再也吃不到桃酥。 “喂,跟你说话呢,你耳朵聋了。” 沾着屋外泥土的鞋底覆上少年的脸颊,沈治狠狠踹了他一脚,极其蛮横。 沈治自打跟了皇甫宇便在他手底下当差,皇甫宇死后,他奉命追拿逃犯,他一向厌恶陆之慈,陆之慈落在他的手上只怕是求生不能,求死不成。 他将陆之慈踩在脚下,用鞋底碾压他的脸,“你以前不是跟着沈皎很能耐吗?” 沈治嗤笑,眼中是极尽嘲讽,“怎么,我三姐她不要你了?” 污水顺着少年额前的发丝如珠溅在地上,一向麻木的他忽而低低笑出声。 沈治说得没错。 他说:“你就是沈皎脚下的一条狗,随时弃之如履。” 陆之慈抬头,唾了他一口唾沫,勾起唇角嘲弄他,“我这条狗有疯病,脏了沈少爷的衣服,莫怪。” 沈治怒不可揭,擦着衣服怒吼,“来人,给我把狼栏开了,本少爷请你们看好戏。” 锁声一响,陆之慈被丢进兽场,浑身似要碎骨的巨痛还未缓过来,就见狼向他扑来。 陆之慈翻身躲过,退至石墙,石墙很高,常人无法爬上去。 狼两眼绿光,獠牙上的唾液一滴滴溅在地上。 兽场的地沉积着碎骨头和肉渣,血污了满地,那是无数个死犯留下的痕迹。 无人逃脱,似在号召陆之慈的命运,必死无疑。 他拖着受伤鲜血淋漓的腿躲避,兽场上发黑的脏血里又添鲜艳。 可人怎么能逃得过狼。 狼向陆之慈扑来,带斥满恶臭的迅风,和十七岁来万般苦,死死咬住陆之慈的手,刺穿他的一生。 就这么死吗? 陆之慈不甘。 少年在这恶臭的世道,在冰冷黑暗的地牢活了十七年。他从前麻木,可有个人叫他生。 他不想成恶鬼,她那么胆小,一定会请道士做法。 那便太糟糕,他魂飞魄散,更别求日日见她。 于是他想活着。 手上巨痛,左手本就残缺了一只小拇指,这一次似要把整只手都咬断。 强大求生欲之下,少年摸到带着腐肉断裂的人骨,朝狼脖子上狠狠扎去。 锋利的断骨扎破狼脖子,霎时间,滚烫的鲜血喷洒而出在少年苍白的脸上,和发灰的囚衣上,冲破寒冷。 陆之慈躺在地上重重喘气,白雾上腾,它手里还握着白骨。 他活了下来。 沈治本在上面喝着热茶,拍手叫绝 。见到这一幕,他目瞪口呆,拍了旁边的侍卫脑袋。 “你不是说没人能从饿狼底下活着吗?” 侍卫也惊讶,拱手道:“属……属下也不知。” 沈治挥挥手,“来人,给我开栏。” 台上有石阶通之台下,沈治走下去,连忙用袖子挡住鼻子。 “真晦气,这里是死了多少人啊。” 侍卫回:“每三日必有一死,已经数不清了。” 沈治走近,踹了踹地上的人,陆之慈一动不动,像是尸体。 沈治皱眉,“不会是已经死了吧。” “或许被狼吓死了,或冻死了。” 沈治嗤笑,“我当有多大能耐呢,不过如此。” 上面忽然有士兵报,“沈少爷,皇甫大人回府了,听闻你抓了杀大公子的犯人,正往这赶来呢。” 沈治立马换上谄媚笑容,他理了理衣领转身,可下一瞬一根白骨刺穿他的脖子,血溅满他的衣领。 沈治声如山羊,错愕转头,见浑身是血的少年在腐渣黑血里缓缓爬起。 他站起来的那一刻,沈治倒下。 陆之慈双眸亦如兽场里的狼,森然恐怖,侍卫拔刀连连后退。 皇甫仪进来时,便见少年孱弱身躯在昏暗之中如静猎的野兽。 苍军首领厉喊:“首辅大人到。” 陆之慈抬头,烛火点得更亮,模糊中那老匹夫暮年依旧身挺拔,一身佛头青杭绸鹤氅,淡雅却依显尊华,他面慈祥,却让人不寒而栗。 皇甫仪步步向陆之慈走来,他打量着少年,眼中却未有杀子之恨。 皇甫仪淡然道,在地牢里格外清晰。 “便是你杀了老夫的儿子?” 陆之慈颔首。 皇甫仪绕过他的身:“那可是皇甫族唯一的种,你杀了他,皇甫族饶不了你,你会万劫不复,生不如死的。” 陆之慈面不改色,他眼幽深似潭,在昏暗下晦暗不明。 他冷然扬起嘴角,“旧不去,新不来。皇甫宇恶而愚蠢,胸无志,目短怯懦,难堪任。此等废人怎挥刀而上,做权利之争的狼首,只怕得屁滚尿流逃走,丢人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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