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仪不恼,他眉微微挑起,目光渐深,“那依你的意思?” 陆之慈膝盖跪下,双臂郑重安于首前,他目光狠然,佞臣之子,亦有狡黠之风,看风使舵,寻机而上。 “我要做皇甫府的公子,做父亲的左膀右臂,朝堂权利之争残酷无情,入虎穴者需智狠佼佼者,唯有我才能帮父亲。” 皇甫宇望着地上的少年,他精瘦的背虽跪着,但依旧笔直,身有磅礴之气,口中之言大逆不道却又势在必得。 皇甫仪摸着胡子朗笑出声,他目中赞赏,其中亦有喜悦。 渐而那笑声更大,阿凝,我们的儿回来了。 只是少年如他一样,趋利而又有一股狠劲,是块佞臣的料子。阿凝,你应会怪我,他像我。 皇甫仪的手缓缓放在少年的头上,这一刻他并无首辅凌然之气,他声苍老,颤抖:“你再唤我一声父亲。” 陆之慈抬头,嘴角荡着笑意,一双黑眸却无波澜。 “父亲。”
第65章 白驹 皇甫大公子之死消停了一段时日后, 谢府与郑府结亲的事情传出。 沈皎在忍冬院一待就是好几天,足不出户,日日不是躺在床榻, 就是在院子里搬一个躺椅,躺在上面晒太阳,风大了就披条毯子。 忍冬院的下人当沈三小姐是闻谢公子成婚,伤心成疾,都不敢提谢子衿的名字。 可外面总要将沈皎惨和进这门亲事,尤其是二房。 说起二房,沈治的尸首从皇甫府送来沈府时,柳涟漪因当年暗害沈二夫人一事, 被打得皮开肉绽送往乡下庄子。 送出时, 柳涟漪与儿子的尸首擦肩而过,问死因, 皇甫府回,沈治处置犯人时跌入兽场,被骨头刺穿了脖子。 柳涟漪当即晕死过去, 现如今都不知死活, 二叔父死了唯一的儿子,痛心疾首, 也连着病了好几天, 老太太摆摆手,日夜在祠堂求佛。 本该二房就此消停,可沈茹月恨死了沈皎,认定是她害了二房, 真是荒谬。 听小满讲沈茹月推翻了桌子,大喊若不是沈皎带回陆之慈, 沈治就不会死,她娘也不会沦落至此。 陆之慈,沈皎许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于是她终于知晓偌大的忍冬院少了什么。 落叶飘零,那棵樟树下少了个扫地人。 沈皎闭上眼,她乏了,太累了。她想睡觉,就这么睡过去,大梦一场,不去顾这是非纷扰,错的,恨的,怨的,亏欠他的。 那些洪水猛兽会将她吞噬,她只想用梦来得片刻安宁。 可二房的丫鬟经过忍冬院时,总要嚎着嗓子,叽叽喳喳地说几句酸话。 穿过围墙,吵得沈皎睡不安生。 沈皎睁眼,刚想让小满拿扫帚把她们赶走,却听一道厉声。 “主子的事情是你们可以在背后编排的吗,是活干得少闲得慌,去,找张总管结了工钱,沈府活轻松容不下你们。” 那些丫鬟听着一个个慌了神,声音哆嗦喊着,“大少爷息怒,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大少爷不要把奴婢赶出沈府。” 原来是沈靖。 沈靖丝毫未动容,从前他在边塞,以为皎皎顽皮且机灵,断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可回来后才发现,他的妹妹何止被欺负,连一个下人都敢说三道四。 现如今既然他回来了,定不会让沈皎被人欺负,仁慈只会让欺凌者变本加厉,沈靖丝毫未留情。 “我沈靖言既出从不改变,自作孽不可活,也是得给你们一个教训。” “大少爷,我娘还生着病呢,等着奴婢每月带救命钱回去,奴婢要是被沈府赶出,别的府定不会再要奴婢,求求您开开恩。” 那丫鬟的哭喊声颇吵,沈皎揉了揉耳朵。 只听墙内传出一道少女悦耳的声音,“罢了阿兄,你让她留着吧,别叽叽喳喳地打扰本小姐午安。” 丫鬟连忙磕头,“奴婢多谢三小姐,奴婢这就告退。” 午后的光照在少女的脸上,脸上绒毛像是蒙了层雾。 天气愈冷,沈皎盖了厚厚一条狐狸毛毯,眼皮子沉得厉害。 近日沈皎越发嗜睡,怎么也睡不够。 “皎皎你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天下好男儿那么多,谢子衿那样的,阿兄给你找一打过来。” 沈皎抬了抬眼皮,只见阿兄走至她身侧,神色担忧。 沈皎这几日昏昏沉沉的待在院子里,谢兰意和沈靖都担忧,但又怕提起谢子衿伤了沈皎的心,于是都不敢提。 沈靖憋不住,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于其伤心大哭一回,也不能在院子里闷死,于是撞着胆子过来,想劝劝沈皎。 沈皎困得厉害,猜沈靖又多想了,若只是谢子衿的事就好了,她大不了吃一场,再醉一场。 她勉强笑了笑,敷衍道:“天下好男儿那么多,可就没有一个像表哥一样和我聊得来。” 沈靖顿了顿,在他心里妹妹实打实得可爱活泼,如此有趣的女子在塞外是抢手货,但在京城像是水土不服,世家公子似乎都偏爱温柔如水的女子。 上哪找和皎皎聊得投来的男子。 沈靖一拍手,他那军营有一大堆男人,投得来又不一定要成亲,她妹妹无聊,给她找个男人解解闷,等走出了谢子衿那道坎,再把男人给踹了。 他想起先前沈皎喜欢那个萧容景,后来谢子衿来了,皎皎就不追着萧容景跑了,他越发觉得此计甚妙。 于是笑着道:“皎皎在院子里都待了多少天了,再不出去就发霉了,不如这样,皎皎随阿兄去军营。” 沈皎摆了摆手,“军事要地,皎皎一介女子怕被人说闲话,就不去了。” “那又如何,你是我妹妹,谁要是说你闲话我就打他二十大板。” 沈靖怒道,见沈皎依旧不为所动,甚至眼皮子还更沉下去,沈靖只好退下,转而又转头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道:“皎皎不是前几日还思念你的小白,它正拴在军营里呢,皎皎不如去看看。” 小白,沈皎养在边塞的白驹,如今十年过去或许该称大白了。 沈皎听此,这才抬起眼皮,起身松展筋骨,“这么多年不见小白,都不知道它还认不认识我,阿兄你且等等,皎皎进门换件衣裳,随你同去。” 沈靖眉开眼笑,欣喜万分,“皎皎慢慢换,小姑娘就该打扮得漂漂亮亮。” 沈皎没按沈靖说得来,去军营打扮得漂漂亮亮作甚。她随意用温水洗了把脸缓解困意,换上一件比较保暖且束身方便行动的骑装,头发用束带随意绑起。 许是太过随意,沈皎走出屋子后,沈靖吃惊面色逐渐为难。他家皎皎打扮得跟个假小子似的,他军营里虽然常年没有女人,一群男人饥渴得要死,但也不至于喜欢上个假小子。 “阿兄怎么了。” 沈皎走过去,看沈靖不对劲,她低头查看自己的衣裳,“是皎皎的衣裳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很对。”沈靖赶忙道,谁说女子不能英姿飒爽,他家皎皎是世间最好的女子,那些士兵看一眼都是他们的福气。 军营,士兵在操练,气势排山倒海。 沈靖一身便衣前来监督,身后跟着沈皎,一路上不少有将士行礼。 沈皎恍惚,好似回到了年幼时随一家人在边塞的时光,那时她还会缠着阿兄教她射箭,后来会了,又缠着阿兄跟她比,输了后还坐在地上耍赖。 “诶呀呀,这不贤侄么,皎皎怎么来了。” 沈皎转头,见是年家父子两。 沈皎规矩问好,“年伯父好,年阿兄好。” 年伯伯一脸慈祥,摸着花白的胡子,见了沈皎欣喜,后又担忧道:“许久不见皎皎丫头,怎么看着瘦了许多。” 年朝允知道最近谢沈两家彻底退亲,而后谢府与郑府结亲,这沈皎怎会不伤心,又听沈靖总是抱怨妹妹不出门,估计便是这么伤心欲绝瘦的。 年朝允拍了拍沈靖的肩膀,轻声道:“你是怎么把皎皎阿妹哄骗过来的。” 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勾肩搭背,沈靖用手肘撞了撞年朝允,“去去去,哪叫哄骗,我跟皎皎说军营里有她以前养的那匹白驹,这才把她哄出来。” “皎皎阿妹能出来那就好。” “是呀,你看那日渐消瘦的,我深怕她病倒在屋里。” 沈靖和年朝允两人,望着沈皎与年老将军说笑,沈皎难得又向从前一样脸上富有朝气,像个孩童。 于是二人又欣慰笑了笑。 可转眼见谢子衿和郑家小姐笑脸如春风走来。 年朝允拍手,“糟了,忘了这茬,这郑家公子前日里刚上任校尉,郑家小姐今日来给她阿兄送糕点,我还沾喜拿了一块。” 沈靖皱眉急道:“那谢子衿呢,他一个文官来军营里作甚,和郑小姐谈情说爱?” 年朝允啧了一声,“他不是户部的么,朝堂派来查军营里的账,入营文书还是你批的,你忘了?” 沈靖思索,“是有这么一回事。”他见谢子衿和郑家小姐愈走愈近,他带沈皎是来找看得上眼的郎君,不是来跟谢子衿重逢的。 沈靖急得抓耳挠腮,他将沈皎的身板过去,沈皎侧头疑问,“阿兄这是怎么了。” 沈靖道不出个所以然,还是年朝允道:“皎皎不是要来看白驹吗?马场在那 ,沈兄户部的事有我处理,你先带皎皎去看白驹。” 年将军叩了年朝允一脑门,埋怨道:“你这小子,我正和皎皎聊得欢,你倒好,这么快把我的好侄儿推走。” 年朝允摸着额头,“人皎皎本来就是来看白驹的,是爹您要一直拉着皎皎不放。” 沈皎被逗笑,“皎皎是想和年伯伯多说一会,可无奈今日时辰不早,我先去看白驹。等过几日,我去年府寻年伯伯,带上年伯父爱喝的铁观音。” “还是贤侄贴心。”年将军摸着胡子笑得合不拢嘴,转尔他又想到什么,又狠狠一叩年朝允的脑门,数落:“你瞧瞧人家,再瞧瞧你们俩兄妹。” 年将军常年习武,手劲大,年朝允的脑门红肿大片,他不敢白自己的爹,于是幽怨地刮了沈靖一眼。 沈靖拍了拍他,示以安慰,两个男人见沈皎拜别年老将军转身,总算松了口气。 冬日的风愈烈,吹走了沈皎袖中的手帕,她转身,见手帕随风飘荡,落至不远处一个女子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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