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陈管家很耐得住性子,使出了浑身解数想要杀江既白,却唯独忍住了,没有使出“十字剑”。而他的武艺虽的确不错,可在祝隐洲面前又实在不够看。 陈管家撤退时,祝隐洲脑海中曾有个念头—— 让断云代替陈管家,为陈相造一个把柄。 但也只是一闪而过。 “十字剑”留下的伤口深刻交错,即便有意避开要害处也会有性命之忧。 祝隐洲虽想对付陈相,却不必拿人命来做赌。 而且,沈晗霜不仅在意江既白是否能继续做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也在意他的安危。 若祝隐洲当真做主伤了江既白,沈晗霜恐怕只会更加排斥他。 不知从何时开始,祝隐洲思虑这些事情时,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将沈晗霜也看作其中一个缘由。 甚至隐隐要比其他任何缘由都更重要。 祝隐洲轻轻摩挲掌心的玉佩,似乎能透过它温润的质地触及什么。 他冷淡地同已经上好药的江既白道:“养好伤,别死在陈相前面。” “多谢殿下关切。” 江既白虽带着伤,又因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却仍周全地拱手行礼道。 见状,祝隐洲的眸色不自觉沉郁了几分。只是在夜色遮掩下,无人察觉。 看见江既白恪守身份之别同他行礼时的模样,祝隐洲莫名想到了另一个他们都认识,也都铭记于心的人。 无论他承认与否,她与江既白,有时其实很像。 祝隐洲神色冰寒地站起身,冷声命令道:“出发。” 江既白若有所思地看着祝隐洲的身影。 在皎白月光的映照下,江既白眸子微垂,隐约看见了这一路上时常被祝隐洲拿在手中把玩的那枚玉佩。 相识以来,江既白从未见过祝隐洲佩戴玉佩或香囊等外物。但如今,祝隐洲却时常将这枚玉佩握于掌心,似是握住了他毕生的珍宝。 不难猜出,这枚玉佩与谁有关。 那道贯穿肩背的十字伤口正痛意明显,但于江既白来说,能带给他更多感知的,是他怀中那个扁平的小匣子。 离开洛阳时,江既白什么都没有带走,唯独将沈晗霜送与他的两枚叶签妥帖地放进小匣子里,收进了怀中。 除此之外,他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 翌日。 长安城,皇后宫中。 皇帝和二皇子祝寻刚与皇后一同用完午膳,正在说着祝寻近来在军营中的事。 天子近旁伺候的内侍匆忙求见,打破了其乐融融的景象。 “陛下,据信,太子殿下和江首辅在返京途中多次遭人伏击。昨夜江首辅不幸被刺客重伤。” 皇帝还未来得及开口,祝寻便着急地追问道:“兄长可曾受伤?” 皇后也蹙着眉,难掩担忧地问:“太子如今在何处?” 内侍连忙应答:“回娘娘,太子殿下并未受伤,应还有几个时辰便能抵达长安了。” 皇后正色吩咐身旁的侍女:“命太医院准备着。” “是 。” 得知祝隐洲没有受伤,皇帝放心了些,随即问起了江既白的情况:“江首辅的伤势可有大碍?” 内侍不敢耽搁,立时回道:“太子殿下命人传回的信上说,江首辅昨夜是被‘十字剑’所伤,失血过多,幸得及时上药包扎了,才暂时没有性命危险。” 听见“十字剑”三个字时,皇帝便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但他面上不显,只吩咐道:“将太医派去城门处,见到江首辅后先为他治伤,不得耽误。” “太子和江首辅遇袭,江首辅被重伤一事,命刑部彻查。” 知道兄长此行去洛阳的目的,祝寻适时问起:“父皇,因为生母犯了命案,按律,江首辅进京后须得先入刑部大牢,等候处置。可眼下江首辅身负重伤,可否容他先在别处养伤?” 皇帝微微颔首,道:“一切都等他养好伤之后再说。” 内侍领了吩咐退下。 黄昏时分,回到长安的祝隐洲径直进了宫。 面见父皇后,他先将应该禀报的公事一一道出,又提起了江既白的伤势与如今的情况。 见他这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皇帝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转而同他说道:“这些都先放一放。” “你此行可曾受伤?” 祝隐洲神色未变,道:“不曾。” “那便好。”听他亲口确认后,皇帝彻底放下心来,随即才与他商议起了公事。 待安排完眼前的几件事后,皇帝便问起了由沈晗霜在洛阳组织的万民请愿一事。 “她做此事时,可曾遇到什么阻碍或危险?” 祝隐洲:“她应对得很好。” 听他这么说,皇帝便知道沈晗霜应并未被伤及。他也就顺势说起了听闻沈晗霜在洛阳做的事后,朝中众臣的不同反应。 “无论如何,万民书一事为沈相和林太傅他们推动变法提供了极好的契机,晗霜此次是立了功。” 祝隐洲一贯古井无波的眸子不自觉柔和了几分。 他轻轻点了点头。 皇帝察觉出祝隐洲此行回来后的细微不同。 公事谈完,皇帝便又问起了私事:“你与晗霜,如今如何了?” 祝隐洲静了静,声音平稳道:“我想重新迎娶她。” 皇帝猜到了什么,接着他的话说道:“但她不愿意?” 祝隐洲沉默下来。 见状,皇帝思忖了几息,刻意问道:“可需要我拟一道圣旨,为你们赐婚?” “她一向知道轻重,应不会抗旨。” 即便再想重新与沈晗霜结为夫妻,祝隐洲也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必。” 他听出了父皇话里的试探,知道父皇不会真的强行将沈晗霜指给自己做太子妃,却还是出言明确拒绝了这个提议。 面对皇权,沈晗霜没有推拒的余地,的确会再成为他的妻子。 可祝隐洲不需要,也不想要这样得来的婚事。 他想娶沈晗霜,是想让她心甘情愿地嫁给自己。 而非被勉强,被胁迫,违背她本身的意愿。 见祝隐洲有自己的主意与打算,皇帝便也不再多问,只是提醒他道:“一家有女百家求,你多上心些。若被旁人捷足先登,即便是我,也帮不了你。” 皇帝虽嘴上问着祝隐洲是否需要他来拟一道赐婚的圣旨,但他其实并不打算干涉沈晗霜今后的婚事。 于公,皇帝知道沈相最为疼爱沈晗霜这个孙女。他不能刚即位便寒了老臣的心。 而于私,沈晗霜在安王府三年,皇帝看得出来,她是个好姑娘。若祝隐洲没能重新赢得她的芳心,那也是他与她无缘。皇帝不会勉强沈晗霜再嫁给自己的儿子。 “得知沿途的刺杀后,皇后很担心,正在宫里等你过去。你过去看看,也好让她放心。”皇帝温声叮嘱道。 祝隐洲应下,依言前往。 祝隐洲甫一走进皇后的宫殿,还未来得及行礼,便见祝寻快步朝他走近。 祝寻围着他转了好几圈,见他的确不似是带着伤的模样,才松了一口气:“哥,你回来了就好。” 祝隐洲微微颔首,转而礼数周全地朝不远处的皇后行了礼。 皇后温声道:“快过来,让太医看看。” 祝隐洲依言上前。 一直候着的太医连忙为刚返京的太子殿下诊了平安脉,又仔仔细细地问了许多,才恭敬道:“回娘娘,殿下身体康健,只是近来日夜奔波,有些疲乏,仔细歇息几日便好。” “好,你们都先下去吧。”皇后点了点头,吩咐道。 待殿内只剩下母子三人后,祝寻便滔滔不绝地问起了许多事。 祝寻从未查过案,甫一听闻兄长要去查江家那桩骇人听闻的命案后,他便一直想知道案子背后的真相。 他隐约能猜出如今对外公布的消息并非事实的全部,却不明白为何还有事情不能示人。 祝隐洲只同祝寻说了些能说的,并未与他和盘托出。 祝寻知道分寸,没有追问,便转而问起了嫂嫂在洛阳组织的万民请愿一事。 祝隐洲听见祝寻仍以“嫂嫂”这个称呼指代沈晗霜,不由得抬眸看了他一眼。 见祝寻越问话越多,似是想将这段时日里没能对兄长说的话都一次说个够,皇后有些无奈,笑着提醒他道: “怎么就一刻都等不得了?你兄长刚回来,太医也说他需要多歇息,有什么话可以日后再慢慢说。” 祝寻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今日的话格外多,他忍不住偷觑了兄长一眼。 今日他这般聒噪,兄长竟还和以前一样,无论他说什么都安静耐心地听着,眉眼间从无半分不耐之色。 祝寻自记事起便喜欢跟在兄长身边,他知道,兄长虽待人冷淡少言,但身边的人同他说什么时,他会认真地倾听。 只是兄长并不习惯与人袒露心扉,很少说起他自己的事,会让人觉得他疏离冷漠。 或许也正因为如此,嫂嫂才会与他和离。 但祝寻觉得嫂嫂和兄长特别登对,就这么分开实在可惜了。 听闻明老夫人近来正在重新替嫂嫂择婿,也不知道眼下兄长和嫂嫂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了,祝寻很想问问,又觉得他的身份不适合提起此事。 皇后恰好在此时问起了明老夫人和沈晗霜在洛阳的近况。祝寻连忙认真听着。 祝隐洲简单回了几句,又替明老夫人和沈晗霜转告了对皇后之前赐礼的谢意。 听完后,皇后只点了点头,没有如祝寻所愿的那样继续问祝隐洲和沈晗霜的关系进展。 因为看得出来,祝隐洲此行并未让沈晗霜回心转意。 祝隐洲去洛阳之前,皇后便多少猜到了这个结果。 沈晗霜本就是个主意正的姑娘,不会轻易便被挽回。 而祝隐洲又并不擅长向人表达爱意。即便他开口挽回,以他清冷少言,情绪几乎从不外露的性子,恐怕也很难让人为之动容。 “那身秋时的裙衫,晗霜穿着可还合身?”皇后温声问道。 近来正是适合穿那身衣服的时节。 祝隐洲长指微捻,不动声色地回道:“儿臣与她甚少见面,不曾见过她穿那身裙衫时的模样。” 其实他几乎每日都能见到沈晗霜一回,只是沈晗霜不常见到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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