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晗霜还已经得知,新帝登基后宣布要做的第一件大事,便是要推行变法。 因有那几份万民书,此次变法会从夫妻律法开始,再循序渐进,不断延伸到其他方面。 沈晗霜知道,若没有江家那桩涉及了三十余条人命的案子,若高伯母曾经的遭遇没有示于人前,爷爷和林太傅、江既白、祝隐洲他们应原本想从别的方面开始变法。 但变法之事非朝夕之功,无论先后,一旦开了这个头,只要掌握了变法方向的人能体察民情,以实事良策为国为民,便能一点一点地将现行律法中陈旧而腐朽的东西割去,换上更加鲜活,也更加恰当的内容。 到那时,便不只是夫妻律法会更加完善可行,世人的生活都能更好。 沈晗霜期待亲眼看着那一日慢慢到来。 * 午后,明姝雪刚从邻城回到家里。 她去看过祖母后便来了明溪院,挽着沈晗霜的手,神采飞扬地与她说着自己此次去邻近几城时的所见所闻。 知道明姝雪今日便会到家,沈晗霜已经提前用中秋时特意留下的桂花蜜,为她做好了月饼。 明姝雪第一次在外过中秋节,格外馋姐姐做的月饼,是以她甫一看见便接连吃了好几块,解了馋之后才开始慢慢一边喝茶一边吃别的点心。 “看你馋的,像是在外面饿狠了似的。”沈晗霜失笑道。 明姝雪面露委屈,软声撒娇道:“饿倒是没饿着,就是特别特别特别想姐姐。” 沈晗霜故意问道:“只这么想我?没想舅舅和表哥他们?” 明姝雪从善如流道:“他们没姐姐好看,也没有姐姐温柔,想他们做什么?” “越来越贫嘴了,”沈晗霜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心,“他们都很担心你。” “我可是已经能在外面独当一面的明姑娘了,你们都不用担心我。” 明姝雪虽早早便开始试着接触家里的生意,但以前明姝雪大都待在洛阳,只偶尔会跟着父兄去外地。 明姝雪这次去邻近几城组织万民书时,事事都由她自己做主,心已经越来越大,开始忍不住想要自己出去做生意了。 不是从父兄手中接过已经做得有模有样的生意,而是从头开始,做出属于她自己的生意。 沈晗霜听明姝雪神情雀跃地说起这个念头后,并未盲目地一味支持与鼓励她,而是温声问道:“准备去何处,做什么生意?” 明姝雪被问得愣了愣,有些犹豫:“有了几个念头,但我还没有想好。” 沈晗霜转而又问道:“那你打算先投入多少银钱?还是说不准备提前做预估,到时候花多少便是多少?” “我还没想过这个。”在姐姐的提问下,明姝雪逐渐冷静了下来。 的确,做生意不能只凭一腔热血,要仔细从头开始做准备才行。不然即便她有再多想法,最终也可能登高跌重,只能让家里人为自己兜底。 这并非她的本意。 见明姝雪脸上的笑意淡了许多,沈晗霜又适时语气轻松道:“等把这些应该想的事情想清楚后,便可以大胆地放手去做。” “到时让世人一听见‘明姑娘’这三个字,便能想到,她就是那个赫赫有名的首富。” “姐姐放心,我一定赚很多钱回来给你花。”明姝雪神色认真道。 沈晗霜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傻姑娘,你给你自己赚钱便好,姐姐的钱已经够用了。” “那不一样。”明姝雪坚持道。 明姝雪知道姐姐的身家早已比许多商人的家底都要厚了,她从不缺钱花。但明姝雪就是想用自己赚来的钱对姐姐好。 明家几代经商,明姝雪自幼便知道,虽然银钱不是什么都能买得到的,也不是人生在世最重要的东西,但银钱可以给人带来许多底气,让人即便遇到了难事时也有更多的选择余地。 明姝雪希望姐姐能一直像现在这样,不必为任何事情忧虑,只需要做她喜欢做,想做的事情便好。 瞥见院子里已经快要成熟的石榴,明姝雪想到了什么,拉着沈晗霜走过去,抬起头在一树的果子里挑来挑去。 她想挑出最大最好的那个果子,但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姐姐挑。 找了好一会儿,明姝雪才指着某处确认道:“姐姐,那边那个应是这棵树上最好的石榴了,再等几日,等它熟好了,我亲自帮你把它摘下来,剥给你尝尝。” 这是明家多年来的习惯。 明溪院的这棵石榴树上的果子成熟时,他们会把最大最好的果子挑出来给沈晗霜。若沈晗霜不在洛阳,他们便会特意命人送去长安,和其他又大又红的果子一起。 石榴并非多么金贵的东西,但明溪院的这棵石榴树是沈晗霜的父母种下的,对沈晗霜来说意义不同。明家人也愿意为沈晗霜好好保留着她与父母间的关联。 沈晗霜心下动容,柔声应道:“好,那我就等着尝你亲手为我摘的石榴了。” 明姝雪笑着同沈晗霜说起了别的。 但明姝雪心里其实一直记挂着另一件事。之所以邻城那边铺子里的事情还没完,她就赶着回了洛阳,也是因为此事—— 九月秋祈时,皇后和太子、二皇子都会来洛阳。 而前不久皇后曾让太子代为送了盆景给明老夫人,她还亲手为沈晗霜做了裙衫。按理来说,若有机会,明老夫人和沈晗霜应该亲自去向皇后道谢。 而皇后来洛阳时,便是这个应该亲自谢恩的机会。 可明姝雪不愿让姐姐再与那家人见面了。 尤其是在得知先帝曾残忍地毒杀了太子的生母后,明姝雪便觉得皇家的人都太复杂难测。 姐姐从未说过以前的婆母有何不好,还曾多次和明姝雪提起,说王妃待她就像是疼爱亲生女儿一般。 可那是还在平南王府,还是一家人时。 如今王妃已经成了皇后,而姐姐也已经与太子和离。 虽说皇后不久前还亲自为姐姐做了裙衫,但谁知道皇家对姐姐的真实态度究竟如何? 毕竟谁都知道,当初沈相在长安将沈晗霜和祝隐洲和离的消息传开时,动静不小,明显是想与皇家划清界限。且之前太子来明府时总被家丁拦在门外,明家的态度也摆在明面上。 万一皇家要因此而迁怒呢? 虽然面对皇权,明姝雪做不了多的什么,但她就想守在姐姐身边,不让任何人委屈了她。 明姝雪担心此事时,远在长安的皇后已经启程往洛阳而来。 此次皇后会与命妇们一起去洛阳的青云寺秋祈,而祝寻和林止会负责安排沿途护卫之事。到了洛阳后,已经调来洛阳军营的林远晖会负责带兵守卫行宫。 之前皇帝在朝堂上宣布变法之事时,也宣布了此次变法会由沈相为主,祝隐洲、江既白、林太傅为辅,朝中其他官员需行配合。 但近日江既白身上的剑伤有恶化的趋势,他反复高热难退。 因此祝隐洲拿了江既白写的折子,代替他与林太傅、沈相商议变法之事,会迟几日再出发去洛阳。 眼下是祝隐洲一人做着两人的事,而等祝隐洲因秋祈之事离开长安后,江既白也会代他继续。 连着忙了几日后,祝隐洲又一次在夜色深沉时才回到王府。 祝隐洲已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但他并未住进东宫,也未另行开府,而是继续住在了安王府内,他和沈晗霜曾经同住的明溪院里。 那里才是他和她的家。 祝隐洲已经命明溪院的所有侍女都离开了,如今这院子里只有他一人住着,尤为安静。 安静得,让他格外想念远在洛阳的那个人。 王府明溪院里的石榴快要成熟了,沈晗霜窗前的石榴应也差不多可以摘了。 往年的秋季,祝隐洲在书桌边看书时,她常会在他身旁剥石榴,让他一起吃。 不知今年最大最红的那个石榴,是否依旧很甜。 祝隐洲回到明溪院的卧房中,静静地坐在以前沈晗霜常看话本的矮桌边。 那块触手生温的玉佩正在他怀里,而此时他掌中握着的,是一枚香囊。 沈晗霜在离开长安前亲手用剪刀绞烂了这枚她曾送与他的香囊。从未碰过这些的祝隐洲便自己学会了用针线,亲手将那些被利刃剪破的裂口缝好,又绣上了藤蔓遮挡痕迹。 曾因为担心将其弄脏或弄丢后会惹沈晗霜失落,祝隐洲从不将这枚她为自己绣的香囊佩在身上。 可如今,他却每天都将它带在身旁,寸步不离。 夜里难眠时,祝隐洲总会细细摩挲香囊上那些由沈晗霜一针一线地绣好的纹样,似是能感觉到她留在这上面的温热气息。 无法看见沈晗霜时,祝隐洲的脑海中便会不断浮现她的一颦一笑,让他忍不住神情柔和,思念难抑。 她已不在身侧。 他能触碰到的,便只剩这些与她有关的东西。
第44章 周二双更 在祝隐洲书房的暗格中, 与沈晗霜曾送给他的那些生辰礼放在一起的,是一枚他儿时曾用过的香囊。 那是祝隐洲的母亲在他四岁生辰之前,亲自精心为他缝制的香囊。上面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 正在扑蝴蝶的小老虎,富有童趣。 祝隐洲的母亲常会在里面放一些可以驱散蚊虫的药草和花瓣, 让他时时佩戴在身边,免遭蚊虫侵扰。 祝隐洲儿时一直很喜欢这枚香囊, 也很喜欢里面温柔的, 能让人安心的浅香。 直到先帝将他母亲叫去宫中, 赐下鹤顶红的那日。 祝隐洲的母亲在他眼前毒发身亡后,前太子祝清便命人将其抛尸去了乱葬岗。 等祝隐洲和父亲赶过去时,已有几只野犬在啃咬撕扯那具他们至亲之人的尸身。母亲身上的雪青色绣裙已经被鲜血染透,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祝隐洲的父亲当即拔出袖间的匕首, 近身与面容狰狞的野犬搏杀。 祝隐洲的父亲悲痛难抑地抱着已经再也无法醒来的妻子时,一直沉默着,再流不出泪来的祝隐洲捡起了父亲随手扔在一旁的匕首,朝一只还未死透, 正在抽搐痉挛的野犬走去。 他用力一刀一刀地捅向它的脖颈,直到它彻底咽了气,祝隐洲都不曾停手。 那时祝隐洲五岁,那晚是他第一次握刀, 第一次双手沾血。那股温热而腥臭的味道, 时至今日,他都不曾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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