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敏冷冷道:“陛下今日接见长公主,不会见他。” 公主有很多,但长公主只有一位,大家都知道是哪位公主。 陆敏疑心陆惟是为了摆架子,才会姗姗来迟。 但陆惟如今炙手可热,年纪轻轻官职就与他一样,不是去陛见,说不定是被左相或右相给留住了,陆敏也不好追究。 “那就等吧!” 陆惟眉间微微疲惫,越过陆家的门槛。 他的确是接到不少请帖,有左相谢维安那边的,也有右相严观海的。 以他如今地位,许多人都乐意结交这位新贵。 公平起见,陆惟索性两边都去见了见,也想借机打探一下陆敏那番话,到底出自何处。 很可惜,周旋大半天,都没有结果。 加上长途跋涉,车马颠簸,陆惟疲惫不堪。 当他抬眼看见陆府的大门,还有陆敏连同那一大帮儿女家眷时,心就更累了。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 陆惟对陆敏与何氏行礼,只不过这两个称呼在他说来,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敷衍。 “你回来得可真早啊!”陆敏皮笑肉不笑,从牙缝里挤出话。 何氏恍若未觉,含笑点头:“一别经年,四郎又挺拔许多,难怪京中有‘玉山冰魄’之称,你一路行来辛苦了吧,快进屋吃点东西,你父亲大人听说你要回来,都命人准备好了!” 她不着痕迹打断陆敏的发作,圆融无碍接过话头,把人都引进屋子落座。 陆惟多看了她一眼:“多谢母亲大人。” 陆家能让他多看这一眼的,也就是何氏了。 陆家儿女连同陆敏与何氏在内十人,摆上桌案,彼此之间还要隔些距离,也就差不多将屋子大半空地都占了。 入了座,上了菜,陆惟就埋头吃饭,竟是半点也没有寒暄的意思。 何氏也无意活络气氛,低着头舀一勺面前的热汤,仿佛热汤里突然多出一头野猪,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陆敏冷哼一声。 几个儿女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还是先由二子陆芩开了口。 “兄长难得回来,可要多住几日?” 陆惟抬眼,嗯了一声:“多住几日。” 陆蒿笑道:“兄长许久未曾回来,怕是不知道你原先住的院子,已经被人占了。” 陆芩一唱一和:“是,被一分为二,分给了两个姊妹呢,我原是反对的,想着无论如何,总得留着,兄长回来再少,那也是兄长的,可是金小娘管家,我说了也不管用。” 陆阆是金氏所生,当即不悦。 “你们是什么意思?金小娘管家,凡事不也得禀告父亲,是父亲说兄长左右也不会回来,才将院子分……” 何氏抽了抽嘴角。 眼看一出大戏即将上演—— “够了!” 陆敏一拍桌子。 所有人都噤声了。 陆敏环顾一周:“食不言,寝不语。” 他禁不住看了陆惟一眼。 从头到尾,后者都在吃饭,连拿筷子的手都未曾停过一瞬。 陆家子女之间的暗流涌动,仿佛与他毫无瓜葛,他浑然的事不关己。 陆敏虽然早有预料,仍不由来气,他甚至不明白陆惟为什么突然要回来。 原先彼此眼不见心不烦,不是更好? 难道是因为他让陆惟不要接近长公主? 这么说,陆惟原本还真打算上门去? 如此一想,陆敏忽然皱眉,想到一件事。 “你如今也该成婚了,陛下可有何吩咐?若陛下那边没有中意的人选,我就让你母亲大人为你物色了。” 总不能让外面的人说陆家连婚事都不帮陆惟准备。 “不必。”陆惟言简意赅,吃饭的百忙之中抽空回了两个字。 陆敏:…… 他深吸口气:“不必是何意?” 陆惟:“我自有打算。” 陆敏提高声音:“你有什么打算,总不会是去给长——” 他忽而意识到场合,戛然而止。 “不管你有什么打算,总该与我先说一声,你毕竟还姓陆,否则陛下和族里问起来,我如何交代?” 陆惟淡淡道:“你便说不知道好了。” 陆敏大怒:他如何说不知道?! 但话到嘴边,他还是换了一句。 “吃完饭随我去书房一趟。” 陆芩屏息凝神。 放眼整个陆家,谁敢这样跟父亲说话? 父亲身上有爵位,出身扬州陆氏,家财万贯,只要他不想着当权臣,就没有人能给他脸色,加上他才华横溢,诗词歌赋信手拈来,虽然风流多情,可这样的日子未必不是许多人歆羡的。 家中儿女都要仰其鼻息,妻妾也不例外。 唯独这个几年见不到一回的兄长,当面说话也不落半点下风,偏偏父亲居然还有点忍气吞声的意思,实在稀罕。 陆家众人在各怀心思中吃了一顿精彩纷呈的饭。 何氏这才笑道:“远明,我先前问了一下,你的院子的确被两位妹妹暂时先住着,我命人为你临时准备了旁边的客院,你先住着看看,若是不喜欢,陆家在城中还有一处宅子,离皇城也近,方便你日常去大理寺和上朝。” 陆惟起身拱手,说了进门以来最长的一句话:“有劳母亲大人惦记,准备得也周全,多谢!” 何氏忙道:“一家人,无需客气。” 陆敏:“你与我到书房来,我有话与你说。” 陆惟却道:“明日我还要陛见,改日吧。” 说罢也不告退,转身便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 陆敏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第79章 章玉碗回到公主府时,天色已经全黑了。 她头一回入住属于自己的长公主府,却只能在夜色下看一眼大门轮廓和牌匾,其它地方只能等白天再细看。 里屋经过雨落的巧手布置,倒是扑面而来的舒适。 连角落里落地的灯具,都盈盈漾着柔和烛光。 趁着歇息喘口气的工夫,雨落忙向她汇报了带回来的人如何安置,公主府新来的仆役如何安置云云,听上去倒还井井有条。 “从柔然跟我们回来的那些侍卫,我已经向陛下禀明了,让他们作为公主府亲卫留下长驻,往后宫里就不用另外派侍卫,陛下也同意了,你与章钤回头将他们安置好了,若有不愿意留在公主府的,就厚恤遣散,随他们自由。” 一碗梅子饮被一口气喝了一半,可见她真的很渴,也在宫里说了许多话。 “幸好殿下安然归来!” 虽说笃定宋今不会在长安尤其是宫里公然下手,但章钤还是提心吊胆了大半天,现在看见公主面色如常,方才放下心。 “殿下今日陛见,宋今也露面了吧?” 章玉碗点点头:“特地露了一面才退下,陛下亲自为我介绍,可见信任。” 章钤忙问:“他看见殿下,可有异常?” 章玉碗:“恭谨有加,未曾逾越。” 也就是说,宋今跟没事人一样,公主根本无从分辨对方要杀害自己的动机和理由。 章钤皱眉:“看来又是个棘手人物!” 章玉碗微微一笑。 “我们这一路走来,遇到的棘手人物太多了,再多一个也无妨。眼下虽然没有证据,但既然他暂时不想暴露,就不可能对我公然下手,暗地里防着点就好了。倒是沈源案那边,我将来龙去脉与陛下说了之后,陛下告诉我一件事。” 她显然在宫里也没吃好,毕竟十年在外,一路上曲折坎坷,要与皇帝交流的事情实在太多了,皇帝必然也有许多话要问,这一大半天都未必能讲完,公主此时方觉饥肠辘辘,忍不住多夹了两口酸汤牛肉。 “陛下说,谢维安投诚时,也将自己早年为赵群玉做过的所有事情都坦白了,其中就包括沈源案。他主动交代自己奉赵群玉之命,写信给沈源,说朝廷愿意为他撑腰,给了沈源出兵的底气,又仿冒沈源之名,写信给我。这一切,他都直言不讳认下了,谢维安说当年迫于赵群玉淫威,他曾铸下大错,所以愿以死效忠陛下,与陛下里应外合,铲除了赵群玉。” 章钤眉头皱得更紧了:“那赵群玉到底为何要杀沈源,两人有私仇?” 章玉碗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此事说起来,竟与我还真有点关系。” 沈源当年一心要伐柔,而先帝,也就是她的亲弟弟景德帝深感姐姐和亲塞外孤苦伶仃,也起了想要大败柔然,接姐姐回来的心思。沈源窥见皇帝心思,自然大喜过望,一味撺掇皇帝西伐,景德帝越发心动,双方眼看一拍即合。 赵群玉得知之后,自然极力反对。 他反对出兵的理由有三,一是目前朝廷国力不足,财库空虚,拿不出钱打仗,二是柔然势大,这样一场仗必然旷日持久,原本就空虚的国力更加耗不起,只要大军出动,就很难再说收回就收回,到时候只能一味向前,一错再错,三是沈源此人好大喜功,为了西伐可以不择手段,蛊惑君王,罔顾国计民生。 三条理由冠冕堂皇,驳得景德帝无话可说。 章钤气急败坏:“赵群玉简直一派胡言!这三条听上去煞有介事,实际上毫无道理,只能蒙骗局外人!” 当时柔然内讧,几方势力厮杀,血肉横飞,腥风血雨,是少有的局面,章钤身在其中,自然看得清清楚楚,如果当时中原王朝能下决心进攻,其难度比后来李闻鹊还要容易些。 沈源对于时机的判断其实是正确的,他很敏锐察觉到当时的柔然已经从内部被撕开一道口子,并努力付诸实现。 但这一切被赵群玉扼杀了,他站在世家利益的角度也好,作为数珍会大主顾,与南朝暗通款曲也好,这些立场注定他会极力反对沈源。 章玉碗道:“赵群玉怕沈源当真说动了先帝出兵,就让谢维安出手陷害他,在他被押送上京时,又怕沈源翻案牵出背后的人,在他抵京当天把人杀了。” 这,就是沈源案的真相。 一个想要讨伐柔然的武将,在赵群玉的阴谋下,灰飞烟灭,甚至死后还背负骂名,百口莫辩。 章钤久久无法言语。 同样作为武将,他有种兔死狐悲,感同身受的难受。 沈源固然冲动,傲慢,目中无人,自恃才高,这些也是他最后走向死亡无人援手的原因,可说到底,如果不是阴谋,一个天才般的武将,如何会以这种方式陨落? “这些罪状,赵群玉自己承认了吗?”章钤哑声道。 章玉碗点点头:“承认了,自缢之前,他将自己以前的罪状都写出来,希望陛下放赵家人一马。” 章钤恨恨道:“自缢也太便宜他了!此人权倾朝野多年,既然能陷害沈源,也能陷害其他人,都不知道沾了多少无辜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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