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玉碗迟疑片刻:“陛下,我有一言,本是不当讲的,但如今将欲远门,再三思量之下,还是冒昧进言。” “有什么话,阿姊但说无妨。” “如今南朝人心怀叵测,柔然余孽也贼心不死,还请陛下考虑早立太子,安定人心。” 章玉碗本不想掺和此事,但是越王陈济的出现,让她嗅到一丝异样。 风生于地,起于青萍之末。 南朝人断然不会无缘无故派出使者来结亲交好的,不管他们出于试探的目的也好,想要混淆视听别有居心也好,总归北朝内部得先安稳下来。 南朝太子与吴王相争,好歹太子名分已定,一旦老皇帝驾崩,新帝是能有名分大义上的不二人选的,但北朝这边,太子未立,章骋本身又是从旁支子弟上来的,万一有人想效仿呢? 别人说这话,章骋可能会怀疑他心思不正,但章玉碗从未与朝臣宗室走得过近,除了一个陆惟。 但陆惟也不掺和立太子之事,章骋没有理由怀疑章玉碗。 “阿姊觉得,齐王当立吗?” 章骋轻轻一叹,周围只有他们二人,他也不忌讳吐露心声。 “立齐王,就要立齐王之母,严观海有了倚仗,肯定能立马拉起一拨支持他的人,跟谢维安分庭抗议,眼下还算和谐的局面肯定会被破坏。而且,阿姊应该也看出来了,严观海没有宰辅之资,是朕强行将他提拔到这个位置的,眼下他还能勉强压制自己的野心,等到齐王当了太子,他成了正经国舅,就会想着法子大权独揽。赵群玉不就是前车之鉴吗?朕相信,赵群玉最初也是想过要当一个青史留名的忠臣的,可后来情势发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了啊!” 他很聪明,他什么都明白,也想得太多,忧思过甚,年纪轻轻,鬓边已经有了白丝。 赵群玉于他而言,是无法根除的阴影,他不希望这样的旧事,在以后的严观海身上重演。 这秋风还不算寒凉,但吹拂过来,两人衣袍俱扬,氛围凝滞。 近侍远远看着,也不敢上前。 章玉碗沉默良久。 “那陛下看好杨妃的孩儿吗?” “朕也不知。”他摇摇头,“阿姊,容朕再想些时日吧。”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章玉碗也不好继续催问。 “陛下心中有数便好。还有,越王陈济此人,外莽内秀,恐怕不简单,陛下最好让人多加留意,以免他在长安逗留日久,生出些事来。” 章骋失笑:“阿姊怎么一反常态,絮叨起来,这可不像平常的你?不过朕知道了,谢维安也提过,崔玉好像对义安公主有意,朕打算让人去南边好好调查一番,再作定论。” 章玉碗点点头:“陛下英明,那我就先告退了。” 她走出很长一段路,直到快要抵达宫门,再回过头,皇帝竟还站在原地目送,旁边近侍提着宫灯,照亮那一隅周身。 见她回首,皇帝也朝她招手。 章玉碗微微颔首致意,转身上了马车。 离开皇宫,她那种镇定如常的表情立刻不见,取而代之是浓浓忧虑的蹙眉。 皇帝会伫留不去,说明他心中与章玉碗一样忧虑,一样没底。 他不仅担心洛阳,还担心北面雁门,还担心南朝人的意图。 章玉碗闭了闭眼。 皇帝和谢维安的一席话,已经让她充分明白陆惟等人处境的凶险。 如今再赶过去,不知是否还来得及。 只盼陆惟这家伙,多将平日里与她斗智斗勇的那些奸诈心思拿出来,别死得那么快,否则她以后还喊谁倒霉鬼去? 她抬眼望向马车内斜上方。 那里还挂着一束干枯了的紫薇花。 长公主轻轻叹了口气。 姓陆的,你若真死了,我可就马上找一个比你还俊俏的当驸马,还要在洞房里挂满紫薇花,让你在那黄泉地狱里再气死一回算了!
第112章 既然已经确定要去洛阳,经过章玉碗与皇帝、谢维安三人的商议,声势就越发得张罗起来,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大张旗鼓护送上官葵前往汝南,中途章玉碗再脱队自行前往洛州,而大部队会继续前行,直到章玉碗办好洛州的事情,双方在城阳郡会合,再一并到汝南。 而侯公度虽然奉命协助长公主,却并不会与章玉碗他们一同出发,而是在他们走后,假借奉帝命前往西州之名,再带五百精兵跟在长公主后面,双方在洛阳城外会合,长公主先入城,侯公度则隐于暗处,化整为零,待命行动。 为了让所有人都相信朝廷异常重视这次上官葵迎娶白远之女,皇帝特意破例将白远之女封为郡主,又干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惊异交加的事情。 长公主再度进号了,封号安国邦宁长公主。 虽则只是一个封号,可它所代表的含义毋庸置疑——在如今太子还未册封的情况下,长公主的封号就意味着一旦天子不在长安,长公主可以代行监国之责,形同太子。 当然,现在毕竟是长公主要离开长安城前往汝南,许多人认为这是皇帝对长公主的补偿和犒劳,毕竟这一趟差事下来,恐怕连新年也得在路上过了。 长安城门口。 旌旗猎猎张扬起舞,许多人或在马上,或立马下,为公主车队送行。 皇帝并未亲至,但派了宫中近侍代为传旨赐物,左右相也都到了,正在前头与长公主说话。 “你说,北朝皇帝封长公主这一出,是不是封给我们看的?” 陈济和崔玉捞不着前头跟公主说话的机会,也就不勉强凑上去,反正他们今天也是出来看热闹的,索性待在原地,远远看着,一边闲话。 “此话怎讲?”崔玉有点心不在焉。 “你想啊,长公主这回是护送上官葵去跟白远之女成亲,白远是干啥的?镇守汝南,不就是对付咱们南朝的,这桩婚事本身就是皇帝为了拉拢人心,以示对白远的重视,现在他们北朝也没太子,皇帝又不可能亲自去,白远也没法擅离职守,那给长公主加封,不就相当于告诉白远,长公主亲临,就如皇帝亲临一样,白远肯定会感激涕零,越发卖力吧?” 崔玉道:“你这说得绕那么一大圈,只要天子直接给白远加封,岂不是效果更好?” “白远不是早就被封为虞国公了,再封还能封王啊?除非他打下我们南朝,否则在那也没这道理。你今儿是怎么了,连这种事都忘了,白远封国公的事儿不还是你给我说过的?” 陈济狐疑看着他。 “该不会是跟义安公主吵架了?” 崔玉抿了抿唇,没说话。 陈济哎哟一声:“真让我给说着了?就你这性情,还能跟人吵架?义安公主看着也不似跋扈的啊,这是怎么吵起来的?” 崔玉揉揉眉心:“没吵。” 陈济:“没吵怎么这表情,我不信,赶紧说,本王还能为你出谋划策!” 崔玉心说,你还出谋划策,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吧? 陈济:“让我来猜猜,是为了你回国的事?义安公主不想让你回辰国,怕你回去就不回来了?” 崔玉不吱声。 陈济哈的一声:“看来我猜对了!你能有这一桩姻缘,烧香拜佛都来不及,还回辰国干什么,回去给崔家人吸血么?还是说你巴不得他们知道你在北朝尚主,想让他们对你刮目相看?别傻了,你在辰国何时才能有出头之日?崔家只顾着他们的长房嫡子,醒醒吧崔子璐,就算义安公主愿意跟着你回去,你在崔家人眼里也永远上不了台面!” 崔玉静静听完他阴阳怪气的冷嘲热讽,方才叹了口气:“我是怕你一个人回去,不好交差,我先跟你回去,不带义安,如果陛下首肯我们的婚事,我再回来就是。” 陈济似没想到他这个回答,愣了一下,为自己方才的口无遮拦露出那么点儿不自在的神色。 “你不用操心我,只要你想留在这边,我自然有办法,让陛下同意这桩婚事,反正我们来的时候,他们也早有预期,辰朝不可能嫁公主过去的,现在你能留下来尚主,他们且巴不得如此,此事对太子和吴王也没有利益冲突……” 陈济粗声粗气,不耐烦起来。 “行了行了,我跟你解释那么多做什么!你一旦跟我回去,再要过来,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北朝人就不会轻易相信你了,北朝天子也不一定会将义安公主再下嫁,这是你唯一的机会!这边的朝廷,总归比那边更好施展拳脚,我说真的,万一真到了兵戎相见的那一日,你也不用上战场,等到分个胜负出来,若果辰国胜了,你们的婚事也能让你保心上人一条性命,如果是这边……那你记着我这份媒人的恩情,届时帮我说说情,让我继续在北朝当个富贵闲人就是了!” 两人说话之时,章玉碗也正与一人说话。 “你真不后悔?”她问道。 被询问的人摇摇头,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珠,还带了点儿婴儿肥。 这约莫是此行中年纪最小的随行者了。 章玉碗打趣:“那你可别半道上哭鼻子,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章晓抽了抽鼻子,软声软气道:“姑姑,我长大了,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章玉碗一乐:“行,路上可没有乳母,只有管家,还只能餐风饮露,你便是后悔了,也就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城阳的。” 章晓重重点了点头,故作老成:“嗯,姑姑,我晓得的!” 这是朝廷刚刚册封的城阳王世子,也要跟随车队出发前往封地,只是章晓的封地不在汝南,而在离汝南不远的城阳郡。 说起来,里头还有一段故事。 章晓老爹,正是那个当年因为无意间谈论一匹瘸腿的马而被章骋记仇的宗室,章骋登基之后,甚至一度有风言风语传出,说先帝原本属意章晓老爹为继,是赵群玉横插一手,硬生生矫诏了。 也因此,章骋对城阳王世子一直颇为忌惮,城阳王去世多年,世子也一直被扣在世子的位置上,没能正式袭封,连老王妃去世,也没法遵照遗嘱扶灵回乡,让老娘如愿葬在老家。 直到这次,趁着长公主护送上官葵,城阳王世子上疏请求,让长子章晓回乡拜祭外祖父母,一圆自己母亲这么多年的心愿,皇帝才终于松了口,不再压着城阳王世子的爵位,将其晋为城阳王,而章晓作为长子也是独子,自然名正言顺被封为世子。 老王妃生前原本想回老家葬在父母身边,尽身前未尽之孝,当儿子的也顺从答应,可后来皇帝不让走,灵柩只能在长安下葬,与老城阳王葬在一块。这回章晓刚满六岁就被捎上,一方面是城阳王自己不能离京,而章晓年纪太小,不在被限制的行列,另一方面也是城阳王希望让独子去见见世面,别跟他一样老困在长安,反正跟着长公主,又有乳母和侍卫在,还有管家帮忙料理安排,不可能危险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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