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如此,长公主此行浩浩荡荡一大队的人,既有章晓这样吃闲饭的小屁孩,也有上官葵这样被赋予重任,却看上去不怎么开心的勋贵。 因为“闲人”太多,刘复自然就进不来了。 毕竟他一没有武功身手,二也不能代替上官葵去娶新娘子。 刘复如丧考批,连过来送行也怏怏不乐,但他身旁的上官葵,也没好哪儿去,两人难兄难弟似的,相对泪千行。 “我不能去我才难受,你难受个什么劲儿?你不想去,就换我去算了!”刘复欲哭无泪,“早知道这次人这么多,上回陆惟他们去洛阳,我就死缠烂打跟上算了,好歹去洛城瞅一眼么!” “行,那你换我去吧,你去向陛下说,新娘也换你娶,我没有意见!”上官葵看他登时一噎,不由冷笑,“这下没话说了吧?你舍不得你的那些小娘子们,我就愿意娶个连长什么样都没见过的女子?” 刘复不敢刺激他了,弱弱道:“白远之女已经被陛下封为郡主,你以后是要继承晋国公爵位的,你俩倒也门第相配。再说白远是本朝名将,威名赫赫,这桩婚事不算辱没你了……” 上官葵很暴躁:“我那是娶白远吗?娶白远我倒是乐意,好歹我知道白远长啥样啊,可娶他女儿,我又不知道,万一脾气很差呢?!” 刘复:“那你跟陛下说去啊,你早不说,现在在这说,也来不及了!” 上官葵泄气:“我被阿父揍了一顿,他把我追得满院子跑,边揍还边说,明明是我仰慕长公主,想娶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女子,白家将门虎女,正是我想要的,还说我不知足,不识好歹,胆敢抗旨就把我腿打断,以后给我找个瘸腿的门当户对去!” 刘复捂住嘴,想笑又不敢笑,忍得很辛苦。 上官葵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扭曲笑容:“你想笑就笑吧,反正我要走了,你笑个够就是了!” 刘复清清嗓子:“其实、其实你往好处想,白远是儒将,他女儿定也不会差到哪去,再者晋国公也没说错,你总归是要成婚的,难不成还真想尚主吗?” 上官葵忍不住瞅一眼不远处的长公主,复又垂头丧气。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你小子逃过一劫,可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我听说太夫人正在到处为你相看呢,说不定等我从汝南回来,就能拿到你的喜帖了!” 说到这里,上官葵才有点幸灾乐祸的活力。 “你可别光会调侃别人,乌鸦看不见自己黑啊,我等着看你哭的那一天!” 刘复没好气:“我出家去,行不行!” “上官郎君,该启程了!” 素和扭头过来,传达长公主的吩咐。 “来了来了!” 上官葵忙应道,翻身上马。 他居高临下,望着刘复。 “你小子,等我回来,非得找你打一架!” “等你回来怕是没空了,晋国公老两口可等着早日抱孙子呢,你抓紧的吧!” 没等马鞭抽过来,刘复早就嬉皮笑脸躲得远远。 上官葵拿他没法子,只能咬咬牙赶紧归队,在众人目送下离城。 …… 一路无话。 车队原本是要顺道路过洛州的,可因为洛州大旱,便绕道颍川再南下。 长安与洛阳之间有崤函古道等几段官道,有些路经过近年修葺,若是快马加鞭夜以继日,三日即可抵达,但是他们大批人马,又有孩童女眷,走走停停,不可能按传递急报的速度来行进。 如此到了第五天,上官葵忽然发现队伍里最重要的人物,长公主不见了。 长公主自出发后就一直待在马车内,很少露面,上官葵也不可能经常跑去马车骚扰公主,但今日他们抵达距离洛州不远的武乐县城,章晓因为水土不服上吐下泻,奄奄一息,本该出面安慰的长公主,却始终没有出现。 代为出面的是公主身边的侍女风至,她只道公主也身体不适,正在休息,命她带来药丸,探望一二。 章晓倒是懂事,小脸都一片煞白了,还说自己没事,让风至转告长公主放心。 “我在家也生病,躺两天就好了,我阿父说小孩子身子骨弱,就是容易生病的,风至姐姐,你让姑姑也要睡觉吃药,我们比比看谁好得更快。” 风至听着他的童言童语,忍不住笑出声,摸摸他胖乎乎的小脸。 “好啊,殿下那里藏了枇杷糖,很好吃的,世子若能好得快,我就偷出来给你!” 章晓:“枇杷糖我也吃过的!” 风至:“这不一样,是有人专门给殿下做的,可比外面卖的好吃许多,还有做成各种形状的软糕,像小猫小狗小鸭子的。” 章晓果然眼前一亮,小孩子哪里能抗拒这样的诱惑? “那我明天就好了,我现在马上睡觉!” 但风至能哄章晓这样的小孩,却哄不了上官葵。 他寻了个机会,私下悄悄问风至。 “殿下是不是先行离开了?” 风至讶异,似乎对他的敏锐有点意外。 上官葵见状得意:“你也不看看我是什么人,好歹我们上官家祖上也是跟着高祖皇帝打天下的武将!” 风至自然不会说实话,只道:“殿下在途中收到密旨,折返长安去了,待事情办完就会快马赶上我们,我们走慢一点就是。” 上官葵惊异:“回长安?!”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需要长公主突然又回去? 那一瞬间,上官葵已然想象出无数种宫闱阴谋风云变幻。 但是实际上的长公主,此时已经脱下繁复华丽的礼服,只着一身朴素的青色衣裙,背着那把压雪剑,带着素和,进了洛州地界,并在两日之内就抵达洛阳城外。 为防打草惊蛇,侯公度的人手被她安排在城郊的村落,他们将村子包下来,并禁止村民离开,以免消息外泄。 此时正是月黑风高,叶飞草伏之时,洛阳城外的小山坡上,一处山庄巍峨矗立,远远望去,竟似小型的坞堡一般。 骑在马上的两人遥遥望去,山庄内灯火通明,车水马龙,竟不像遭遇大旱的洛阳,而似歌舞升平的长安。 “那便是东都山庄了。”素和往来洛阳数次,早就熟稔于心。“人称‘东都王’的洛阳郑氏家主郑攸今日五十大寿,方圆数百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会过来祝寿。” 章玉碗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走吧,我们也去给这位东都王祝寿庆生。”
第113章 “礼物带了吗?” 两人快到山庄门口时,章玉碗忽然问他。 “带了。” 素和摸出一个锦盒,那本是皇帝赐给章玉碗的礼物,事急从权,被顺手拿来借花献佛了,毕竟以郑攸的眼光,送点寻常东西,估计都进不去大门。 “可是殿下,我们只有两人,真要进去吗?要不然还是让侯公度来,直接将山庄剿了……” 章玉碗摇头:“陆惟在这里查了那么久,半点消息都没透出来,必定是在查一些更为隐秘的事情,需要掌握确凿证据,我骤起发难,只会坏了他的安排。都说这位东都王郑攸,一手遮天,在洛阳城说一不二,不如进去眼见为实,洛阳郑氏,到底是怎么个富贵法。” 离得近了,方才山庄门口那车马云集,加上人声鼎沸,更有了热闹非凡,夜如白昼的景象。 不说别的,挂在大门上的,除了两盏明晃晃的灯笼之外,旁边石狮子后边,还各挂了两排小灯笼,莫怪映得一览无余。 管事模样的人站在门口负责收礼,宾客来了先递上请帖,再将礼盒交给他,旁边有随从递上礼单,管事看似随意睇一眼,实际上已经将礼单上的内容都大略过了一遍,若是那等鱼目混珠礼单价值平平的,虽然也会被客客气气请进去,但座次如何就不好说了。 章玉碗带着素和,不像其他人都三五家仆成群的,又是女郎,看上去就单薄许多,待轮到两人上前,郑家管事望着头戴幂离的章玉碗,就多了几分打量。 素和递上请帖和锦盒,连礼单也没有,就孤零零那么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 管事的眼神略微有些变化。 郑攸寿辰,大宴宾客,并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散出去的请帖估计也有数百,只是最后未必人人都能来赴宴,以章玉碗的身份,和她手底下人的能耐,想拿到一张请帖容易得很。 “还请这位娘子摘下幂离。” 章玉碗自然是要摘的,但不是现在。 现在在这里摘掉幂离,那是有失身份,这等迎来送往见惯了大场面的世家管事,最会看人下菜碟的。 她没说话,素和也将下巴高高昂起。 “你不妨先打开锦盒看看。” 管事看了他一眼,从善如流,将锦盒打开。 里面是一块巴掌大的白玉,通身圆润,皎洁无瑕,如油如脂,雕刻成童子抱鱼,寓意年年有余,如鱼得水,正正好被握在掌心把玩,又能凿孔挂在腰间当玉佩。 但这样几乎完美的玉件,谁又舍得在它身上凿孔呢? 好东西看多了,眼神自然而然就毒了,管事只一眼,就看出这玉件并非凡品,起码也得是权贵之中才能流传的好物件,寻常商贾肯定买不到。 他眼神立马变了。 “贵客驾临,有失远迎,万望恕罪!”管事说着客气话,拿过请帖一看,“二位姓岑?” 这些请帖上面都是有名有姓的,为的就是防止来历不明的人混进去。 章玉碗拿到的这张,正是郑氏提前送给岑庭的请帖。 岑庭早就伏诛了,博阳公主也被禁足,请帖自然而然落在她手里。 但岑庭已经死了,消息早就传到洛阳,管事也知道,故有此一问。 “我家主人姓贺,与岑郎君有往来,他生前将请帖送给我们,就是他还在,也是我们来的。”素和早有准备,根本不惧他的试探。 一听姓贺,管事似乎想到什么,又赔笑道:“贺娘子见谅,并非小人啰嗦,只是我们大郎君吩咐下来,一定要严进严出,小人也只能从命。敢问您的贺姓,是哪个贺?” “还能是哪个贺?!”素和冷冷道,掌心一翻,直接翻出了数珍会的黄铜令牌。“辰国太子身边那个贺,够清楚了没有!” “清楚了清楚了!”管事连声道,神色越发恭敬,亲自引着两人往里走。“贺娘子恕罪,近来外头有些不太平,小人这也是谨慎一些,免得有人闯进来扰了诸位的雅兴。” 章玉碗当然知道为什么不太平。 外面旱情未退,疫病又来了,据说洛阳城内病倒半数,这都是苏觅在信中所说,而郑家却在这里大肆举宴,显然因为这里不在洛阳城内,不担心有疫病蔓延。 非但如此,往来宾客非富即贵,红光满面,显然也没有受到洛州旱情的影响,恍惚间仿佛置身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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