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小腹是有致命穴道的,若这一下被狠狠戳中,她必然要受创。 可眉娘怎么会武了?她明明是个普通人,背景再简单清白不过,苏芳亲自让人去调查过的。 除非,她不是眉娘! 电光石火之间,苏芳只来得及想到这些,就看见眉娘从床上弹起,反守为攻,朝她出手。 耳边还响起周逢春的大惊小怪,苏芳下意识避开眉娘的攻势,将身后周逢春的位置让出来,反身旋到角落。 她一击不成,想的不是将眉娘彻底击毙在这里,而是趁机逃离,远走高飞。 显然,她没有忠心到愿意为数珍会出生入死陪葬的份上。 但当她打开后门,外面却正好走来两人。 为首的年轻男人很俊美,是那种不在红尘内跳出五行中,适合去当道士忽悠世人的俊美,苏芳骤然撞见,也不由一晃神。 他旁边则是个年轻女人。 女人固然也是个漂亮女子,虽没有男人那样耀眼,但站在男人身旁,却丝毫没有降低存在感。 这样一个女子,令人一望便想到了水。 江南温柔的水,柔波婉约,明媚生动。 最重要的是,这一对男女,苏芳是见过的。 陆惟和公主。 也不唯独他们俩来了。 在他们身后,李闻鹊带着人陆续出现,将这个小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苏芳就是武功盖世,再想跑出去,也得费一番功夫了,更何况她知道,就算她离开这里,外面估计也有天罗地网等着,眉娘既然是假的,那外头肯定也早就布置好了。 身后,“眉娘”抓着周逢春走出来。 前者看见公主,便道:“殿下!” 脆生生的嗓子,哪里还有刚才的嘶哑? 先前李闻鹊想对眉娘用刑的时候,公主就提出一个主意。 让人假扮眉娘,制造眉娘受刑被驱赶出府的假消息,等对方上钩。 面容可以化妆,模仿个七七八八,声音确实一时半会无法模仿的,于是“眉娘”顺理成章“因为受刑伤了嗓音,无法说话了”。 他们也无法肯定对方是不是一定会上钩,万一在对方眼里,眉娘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物,那这出戏就没用了。 但周逢春出现了。 他对眉娘的真情不算多,更多是一种“世上只有眉娘对我最深情”的留恋。 自从沈源问罪,沈家就树倒猢狲散,彻底破败了,周逢春,也就是沈冰,因为先天残疾,无法习武,读书资质也平平,最终变成虎父庇护下的犬子,沈源一死,母亲改嫁,家族没落,他只身飘零,对现状满腹怨念,却不得不屈从于生活,当个普普通通的坐堂大夫,只是医术平平,曾经在老家闹出过官司,不得已背井离乡。 数珍会找上他,也是看中他的过往。 像他这样的人,必定会怨恨夺走自己原本拥有一切的人,最直接的怨恨对象,就是李闻鹊。 李闻鹊曾是沈源的部下,也顶替了沈源的位置,如果沈源真是被冤枉的,谁会不怀疑李闻鹊呢? 于是,沈冰化名周逢春,来到这里站稳脚跟,他因为乐善好施,愿意自己出钱给病人垫付药资,所以即使医术平平,也有许多人愿意找他求医看病。 可仔细想想,像周逢春这样孑然一身的普通大夫,单凭每个月那点微薄的工钱,又哪来的钱给病人垫付呢? 这背后自然脱不开数珍会的帮助。 虽说接近眉娘,让她进都护府为自己传递消息,是计划之一,可眉娘对周逢春的心意却是真实的,的的确确让他感受到自己是有人爱护,倾心以对的。 所以周逢春愿意在能力范围内拉眉娘一把,但当苏芳想杀眉娘的时候,他也不敢反抗。 在他身上,已经找不到其父沈源的半点威风赫赫的样子了。 此时的他被“眉娘”,也就是风至,拽着后领强拖出来,也不过就是嘴上喊叫,在发现自己抵不过对方身手之后,就彻底放弃挣扎了,只是脸上难掩惊慌,嘴唇微微张合,像是要说什么。 李闻鹊望着他。 “你就是沈冰?” 周逢春看了李闻鹊一眼,似有些怨恨,却终究还是闭上嘴。 李闻鹊却摇摇头。 “你爹当年恃才傲物,却也是出了名的硬骨头。” 到了周逢春身上,却半点不存了。 李闻鹊本来觉得,周逢春虽然被数珍会利用,但是为父报仇,心志可嘉,还算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现在看来,这哪里是个对手,走在路上他都不带看一眼的。 陆惟没有管周逢春。 他的注意力都在苏芳身上。 “娘子尊姓大名,想必在数珍会地位不低罢?” 苏芳眼看逃也逃不了了,索性摊开双手,咯咯一笑。 “分别不久,郎君这就不认得我了?面具还好用吗?” 她一开口说话,陆惟和公主就认出来了。 这个叫苏芳的女人,是那个给他们发面具的“芳娘子”。 后来数珍会拍卖忽起变故,众人陷入混战重围,公主和陆惟也无暇顾及暗中逃走的芳娘子,事后他们复盘整件事来龙去脉,一致认为这位芳娘子,估计还是数珍会里的重要人物。 不仅如此,这位芳娘子,还是众人遍寻不至的失踪厨娘苏氏。 先前陆惟曾去问过厨娘苏氏的养父母,对方回忆说苏氏行径,说她孝顺懂事,只有一次苏氏不小心被水泼湿了鞋裤,养母拿出鞋子想给她换,苏氏却不肯当面除鞋,只说自己的脚受过伤不好看,不想被人看见,她当时明明冷得发颤,在场也只有养母一人,都不肯换,养母印象殊为深刻。 而朱管事也交代过,芳娘子是个小脚。 两者联系起来,陆惟当时就已想到厨娘苏氏和数珍会的芳娘子,极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李闻鹊的脸色更是难看,他的重心一直放在对柔然作战上,身边得用的幕僚没几个,都护府一干官吏,也都是由朝廷派下,应付日常公务,与他并不交心,结果这段时间清查之下,发现都护府竟已被渗透成了筛子。 公主倒还冲苏芳笑了笑:“我们果然有些缘分。” 苏芳望着公主,有些惋惜:“我知道殿下要问什么,我素来喜欢貌美之人,若是我,肯定不舍得杀你们,要劫公主的也不是我,我只是听命行事罢了,你们捉了我也无用。” 李闻鹊没耐心听他们啰嗦周旋,直接就扬起手:“将她拿下!” 随着话音堪堪落下,原本放松姿态站着不动的苏芳,却忽然动了! 她没有忙着逃跑,反是掠向陆惟他们! 由于她从头到尾都是放松状态,双手空空,又是个女子,周围都护府士兵就都只是防着她转身逃走,没有料到她竟还会主动出手攻击旁人,此时大吃一惊,再想阻拦已经慢了一步! 苏芳身形极快,快到几乎飘起来。 乍看之下,陆惟就能断定,自己轻功应该是不如苏芳的。 后者轻功应是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只一眨眼,就已经到了他们面前! 但她没有对陆惟下手,反是捉住旁边的公主——素手轻轻一挽,像女子挽住要好玩伴的胳膊,就将公主整个人揽入怀中,只是另一只手却不太友好,利刃在公主颈间闪烁光芒,随时可以割断那雪白的颈子。 “现在,我们倒是可以好好谈谈了。” 苏芳朝众人露出一个惬意的笑,又对李闻鹊道,“李都护,不知我可以安然离开了吗?” 李闻鹊又惊又怒,惊的是公主竟被拿来当人质,怒的是苏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敢如此胆大包天。 内心深处,他也未尝没有埋怨公主非要过来跟着添乱的想法。 否则,现在这一出怎会发生?
第28章 没奈何,投鼠忌器。 李闻鹊压下怒意,沉声道:“你将公主放了,再把数珍会的事情交代出来,我可以向朝廷求情,不仅放你自由,还让你戴罪立功,赏赐你金银!” 苏芳笑出声:“李都护,你打仗也许很厉害,可真不了解人,尤其是女人,难怪孙娘子跟你夫妻一场,人死了你才发现。你说的这些东西,虚无缥缈,我若是真信你,把公主放了,恐怕下一刻就要被乱箭射死吧!” 她有意无意扫了一眼四周屋顶。 那里有李闻鹊事先安排好的弓箭手在埋伏,只要她听信李闻鹊,松开公主,这些箭矢立马就会将她射成刺猬。 李闻鹊见布置被她识破,只得挥挥手,将弓箭手撤下去。 苏芳:“公主殿下在我手里,你没有讨价还价的筹码,劳烦李都护备两辆马车,一辆在北门,一辆在南门,再要两个车夫,我现在就要走。” 李闻鹊不由望向陆惟,希望他给点主意。 但这个从来到边城就表现得冷静睿智的男人,此刻却一言不发,像一尊不言不语的神仙塑像,端的是不食人间烟火。 李闻鹊根本不知道陆惟现在心里正在同情苏芳。 哪怕抓个刘复当人质,也比抓公主好吧。 虽然刘复没来。 陆惟没反应,李闻鹊只好重新去看苏芳,和她怀里的人质。 公主倒是镇定,没哭也没闹,只是微微蹙着眉,就这也让人看着悬心,生怕她下一刻不小心晕倒自己把脖子磕在对方刀锋上。 苏芳还在催促:“李都护考虑得如何?我的耐心不多了。” 李闻鹊还能如何,他只能憋着气,挥挥手,让部下去准备马车和车夫,又对苏芳威胁:“你若伤了殿下分毫,便要当场五马分尸!” 马车很快就准备好了,苏芳一开始说要去北门上车,走到一半又突然改了主意,说要去南门,一干人等只得陪着她一块折腾。 折腾大半天,苏芳总算拖着公主上了马车,她让车夫放开手驱赶马匹,又直接松开对公主的钳制。 因为即便行进中的马车看起来速度不快,人要是跳下去,就算不被车轮压过去,也很可能摔断骨头,所以她觉得公主不可能贸然跳车。 “殿下不像我见过的那些公主,竟也没哭。” 苏芳看着她脖颈被勒出的红痕,有些惊讶。 “你还见过别的公主么?”公主就问。 苏芳点点头:“是见过几位,不过是远远地看见,是南朝辰国的几位殿下,要么是目下无尘,要么,便是温柔怯弱的。” 受宠的高傲,不受宠的柔弱,很好理解。 公主从前也是前者,所有天之娇女的娇蛮傲慢,她身上都有。 只不过十年过去,这些流于表面的肤浅,终于蜕化成别的东西。 但她现在更关注苏芳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 朱管事曾说过,苏芳缠足,由此推断她可能从南朝宫廷或某个王府出来的。 “苏娘子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想必在数珍会也身居高位,被委以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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