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照常当值。若还把你的心眼玩到朕身上,你便乖乖去李家认祖归宗。” “是!”问雨立即蹿起,连连道几声陛下万岁就要将老太监带走,却遭闻衍璋制止。 于是一个人捂着肚子飞跳着跑出宫外,偌大宣齐宫里,只得一老一少。 老太监抹一抹口水,半混沌的脑子转不过弯,看着闻衍璋便笑: “是斑奴哇?” 少年慢慢坐直身体,静静望着这养大闻氏两代的老人。 满头华发,老眼昏花。时常记不得人,偶尔满口胡言。 闻衍璋谈不上悲,孝道这一词于他言并无特别。只是他既然养他到大,那就好好对待将养终老。 寻常,他不想见任何人。也不爱张口。 厌花开,厌花落。 厌云卷,厌云舒。 可此时,闻衍璋呼一口气,突然十分想同以前一样,有一搭没一搭说说话。 有多少年不曾吐露过心声,闻衍璋记不得了。 他观察老太监,却不见有清明的迹象。又莫名放松,握起桌上酒盏,抿了一口。似乎这样壮了胆,能叫自己不那么羞于启齿。 夜深,人也醉。 少年垂眼看酒中如蒙大雾的影,倏地翻手打落一地水渍,支首。 “亚父。”老太监莫名不再嘿嘿笑。 闻衍璋平缓,却又薄寒: “我想囚只狐狸到宫中。”来看一看,他这颗心到底会惦念多久。 老太监笑呵呵:“囚,囚啊?诶,狐狸好,毛暖和和的…” 那少年似笑非笑,施舍似的些微敞开了心扉,长长的睫羽细密抖动,疑问似的: “可她不肯,躲起来了。” 狐狸天性狡猾。而那只还不曾修炼到时候。整日伸着尾巴尖勾撩,不过稍稍受了些伤便蜷缩身子不肯交出真心。 本末倒置。 罢了…还是缓些日子再引她进去。 闻衍璋扶额,眼中生戾,心头弥起扭曲的快感。痛而舒爽,怪哉。 林嘉昱一别,她八成要恨上。 可会如从前一般,不肯服输指着鼻子理论? 他忽而微笑,她会来找他。
第66章 认清 侍卫朗声如所料响起, 门外隐有少女的怒斥。闻衍璋瞬即散了那点子酒意,着人请抬老太监进右殿。有意吊菡羞一会,方才出声, 命侍卫放人。 菡羞怒在心头, 推攘好一会,终于见里头的人大发慈悲喊停, 喘一口气,注视宫门泄开一人宽的缝。 烛光立即洒上她面容,脚上沾染的白雪刹那染作黄澄澄的金子, 熠熠生辉。 她抿唇, 突然冷静了下来。 “打搅了陛下。” 闻衍璋的嗓音像是被四面八方的风雪裹来一般, 拦住菡羞不让她躲避: “你来做什么。” 菡羞哑然, 陡然发现为林嘉昱来的这一趟很无用。 横竖闻衍璋是不会改变心意的犟种,她来,不过是送上笑料。 菡羞于是笑笑:“没什么。夜里冷, 我先回去了。”便转身, 不料两把剑横在她面前。先前不让进, 此时不让出。 她盯着银光闪闪的剑,皱眉。 他们齐声:“请娘娘进。” “…”菡羞闭闭眼, 不适应这声娘娘,赴死般跨进宫门。 风雪被拦在外, 这宣齐宫里, 静幽而温暖。菡羞叹口气, 四下望一圈, 见不到人在哪。提提胆子, 她往寝殿里走。 拨开垂地的锦缎,又见巨大的琉璃屏风。一鼓作气穿过, 她一顿。 龙床下了帘子,围得严严实实。只有两双男靴昭示人躺在里头。 她蓦地站定,不想再往前走。 总觉得有些猫腻。 菡羞轻声一唤:“陛下?” 无声。 她于是就这么干巴站着一会,也不张口了。谁想帐子里慢慢探出一只白皙的手,掌心摊开,似在招她。 鬼使神差的,菡羞迈一步。 那手好似长了眼,哗的蛇一样窜出来逮住她,将人带着摔进床中。菡羞忙要抽身,却被抱进纤薄的胸膛。 她伸手抵着,却摸到一手粗粝的布。闻衍璋环紧菡羞的腰,呢喃般: “不许闹。” 她略停手,下一刻却被他拐进衾被里。翻滚中菡羞看清了手上的地方,一片带红的纱布。 他只穿了件薄衫,白皙的肌肤裸了大半。 “…”她默然。极不自在的侧眼,闻衍璋闭着眸子,满面沉寂。破天荒再度张口: “你来问林嘉昱。” 菡羞不做声,算是默认。他等了些时候,漆黑的眸子异样平静无风。 “明日腊八,若有事,过了今夜再问。” 不见强硬,不见算计。层层叠叠的发游走在他身上脸上,莫名有一股神秘隐晦的脆弱。 菡羞回避他的注视,向左翻身。一阵窸窣,背后忽然有了依靠。她悄然拧眉,闻衍璋贴了上来,伸了手。 “你!”身上衣物忽然被扯下,只留松垮的里衣。闻衍璋蜷缩着抱紧绷直的身子,将额头贴上菡羞的背,温热的吐息透过薄薄的衣衫拂进肌肤,惹她一颤。 他嗓音很硬,也很浅: “睡了。” 虽说睡,这双眼却不闭,望着这道纤细的背出神。 “腊八祭神,按例那狗贼会携后妃乘花车出游。不若挑这时候杀了他?” 冀州据点,李破风声寒不矣。满心满眼俱是彻骨杀意。 此地灯火通明,房屋矮小。座上一男一女正是戚云月与裴止风。周遭围一圈心腹,花白胡子的薛怀宝居与次座,手中不断写着什么。 李破风此话一出,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两位。从前都是裴止风发话,这些日子却以戚云月为主。待她放下茶盏交给霜花,绝艳的面容上沉稳冷静。 “还不是时候。” 李破风一锤大腿,狠埋下头不语。裴止风轻叹她一声: “破风。知你心忧幼弟。然他自行做了选择,这不怪你。” 李破风肩膀一垮,冷声:“殿下,裴公,属下出去兜会风。” 戚云月首肯,待她略佝偻的背影散了,余下满屋子人都不约而同摇头。 其中一个山羊胡武将道: “中郎将多年心结,是人都难释怀。大不了下回咱打进京城给她那弟弟留个全尸…那赤血剑问雨杀了我们这么多将士,无论如何也不能叫他活着。” 众人都背手,没一个说句好话。大约心里头都记恨那残辣的小子。机会已给,不肯回头便怪不得大家。 帝王权术,位高者,都这般现实无情。 裴止风看着沙盘上几百处标绿的据点,淡道: “如今塞北有楼毅严加把手,我等安置北方的据点重新拓宽,他闻衍璋的将领不少已暗中投诚。世家惧怕他残虐,一得联系便倒戈站队。朝野上有闻斐然接头,他把控不住。” 边上带刀壮汉马三刀粗声粗气: “可那安王与闻狗之关系,据说近日急剧向上啊。宫里那意思,是那小子怕了,求助闻斐然,怕是盼两人一同守住天下。” 戚云月面色不变,眉宇间添三分不容分说的笃定: “诸位已言,闻斐然惯会观摩情势。如今的上京虽明面上不露,私底下却蒙薛相计策,多有流言蜚语。既是墙头草,自然往风大处倒。” 这话一出,大伙纷纷点一点头。 戚云月颇有深意看一眼常年挂笑的裴止风,淡道: “若非皇子夺嫡,父皇病重,世家不争。怎有那些残兵败将切中命门的时机。裴公算无遗漏,只这一次始料未及。幸得及时补救,我们藏兵于民,一切不缺。至多腊月,定能杀了他夺回皇城。届时诸位皆为我大雍上宾,不必流亡绿林。” 现下在的,都是裴止风一一降服来的山匪逃犯之流。昔日的将领除了楼家全叫闻衍璋杀个干净,从头培养又耗时。 裴止风心思深重,干脆以毒攻毒,一样招来一堆亡命之徒许以重诺卖命。这些人年岁不小,经验也多,且至少有个百人的寨子,不乏领头指挥的本事。散是满天泥聚是一团火。更有裴止风这种重生开挂流的天纵奇才指导布阵,倒比将军们还像将军。 戚云月这一番话十分诚意给了五分,不过也足够。满场唯一心头不满的大约也就裴止风一人。 这话可不是暗指他被手下一个奴才反刺一刀,丢了脸面。 裴止风也不恼,无奈一笑: “是臣忽略小人,臣该罚。” 将士纷纷笑起来。唯薛怀宝放了纸笔,面色颇复杂的偷看一眼相处微妙的两人,心下一叹。将写好的纸递上: “殿下,裴公,请看。如今我们以招门客之法招募将士,成功招入麾下一万余名。他闻衍璋秋猎时以身做饵,调出大营围追堵截时我详细清算了,手上能用的壮兵不过也就三万余。必输无疑。” 不过他面有不解:“多地据点都有来报,闻衍璋曾几次派人试探。却不再攻打。像是他自行放弃,任我等为之。再有他竟派出那新科状元林嘉昱前往沂州赈灾。他分明自己都顾接不暇,却有心赈那边陲沂州的灾害…” 薛怀宝面色凝重,一时不懂他动机。 寥寥几面,那少年分明极有野心,苦苦压抑多年,不该是颓废之流。 这些事,裴止风心中早有数。倒是戚云月纳罕: “那狗贼颇有心机,许还藏一手。不可轻视。” 马三刀冷嗤:“再有心思也敌不过裴公。手底下的兵再不屈也过不了我这铁锤。届时我第一个率人上去擒他,定把他脑浆砸裂!” “…三刀兄稍安勿躁。”裴止风忍俊不禁似的: “明日腊八,正是探虚实的好时机。这夺臣妻一事前些日子也大大传遍了,有些式微。那暴君身边如今只有这妖妃,可用之人都被我等解决,正好,还请薛相从前的学生一臂之力,多多加把火。说来天下僧人亦恨他不矣,也是一招好棋。” 戚云月勾唇,薛怀宝见状自然称是。余下人纷纷壮志满怀举起酒盏,“喝个尽兴!” 酒过三巡,上位二人先行告退。薛怀宝去看,一瞬似乎瞧见那裴公的手颇撩拨的揉上了公主的。赶忙揉揉眼,脸揪成咸菜。 “腊八到,正月来喔——!” 爆竹噼啪,百姓俱都笑呵呵的闹起来。除却佛寺都被关了去不得庙会,旁的也没有什么。 菡羞还未醒就被扯起来换了一身衣裳,闻衍璋早穿一身绛红龙袍,身披黑色大氅,金冠绾发,芝兰玉树。 菡羞被披上簇新的白狐裘,描眉画鬓,头戴红宝石,颈配璎珞,耳坠金铛。 她稀里糊涂,不知这夜里来一趟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游神花车就在宣齐宫外,菡羞被强行扶上去握着一只莲花在手,闻衍璋拥一支白纷纷的雪柳,瞥她一眼,随后道: “起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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