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衍璋把被拍的那条腿缩到后头,淡道: “没有。” 菡羞楞:“没有?问雨呢?他说好会来找我们的。” 他睫羽微抖,漠然:“当是不会来了。” “…可他对你忠心耿耿。” “忠心?”这回轮到闻衍璋哼笑了。一张脸上不屑一顾: “最不值得信的就是人心。” 菡羞一下没话说,他兀自摸索着向外走,讥嘲轻慢: “是人便有自己的心思。有自己的心思,便没有绝对的忠心。他惯来会为自己打量,我亦然。既都要为自己谋路,便没有十成十交心的道理。 更何况,我为君,他为臣。 闻衍璋已死,他的职责也尽。天大地大,自有他的活法。” 一通话,配他寂寥无情的背影,真是格外直白坦然。 菡羞本因为问雨的食言而怅然,知道闻衍璋这话很对。但就是有点难过。 问雨为了护闻衍璋都快死了,怎么不算忠心啊。 可这次失约,他的举动又谁都能理解。 她又莫名呢喃,人心…确实最不可信啊。 门外忽地一重响,菡羞抬脸过去,见闻衍璋摔了,登时放下愁思上去拉他,不忘谴责: “这么急干什么,被门槛绊倒了吧。” 闻衍璋任她拍灰,淡淡的不说话。两人吃了点芋头算早饭。 菡羞不忘给闻衍璋披上白狐裘,正要走,他叫住她: “绢人呢。” 她道:“那个啊,在车里。” “有一只里头塞了银票,你取出来。” 菡羞一顿,笑了:“你还真万事俱备。”上车把那个她的模样的绢人掏了,果然有紧紧一叠卷起的银票,面额从小到大依次排开。 菡羞心叹,太好了。 没有苦兮兮的挖野菜剧情。 不过,“你那天就是存心想我去找你,后路都准备好了。” 闻衍璋接了钱在指尖摩挲,闻言捏紧了纸币,嘴上不置可否: “快些找到镇子,若他们发行了新钞,这些钱便只是废纸。” 菡羞一下被提醒了:“对啊!” 王朝更迭,闻衍璋在位的时候没有废除旧版,市面上流通顺畅。但如果是戚云月他们故意刁难,加上新帝即位后必不可缺的行径,大概率会推行新币。 她将闻衍璋手里的纸钞收好,紧紧贴在衣裳里,大额的放自己这,小额的放他怀里: “我给你的面额小,万一我们走散了你拿出去也不至于被夺财灭口。” 他听得走散一字,面色微变,算不上好: “谁稀罕你的蠢打算。” 菡羞笑笑。找来一根破布绳,一头牵自己手上,一头牵闻衍璋臂弯。见他略皱了眉,她脆声道: “不过你我栓一块,这样就不会走散了。” 少年空无的眼周突的展开,额角跳了跳,他吞回刹那间的恶念。菡羞带笑的嗓还留有余音,手臂上已然被拉动——开始走了。 闻衍璋抿住的薄唇微松,反手轻轻抓住绳子,在小臂上绕两圈,听着菡羞的提点亦步亦趋。 “闻衍璋,你不要走偏。” “嗯。” “闻衍璋,你冷不冷?” “…不。” “闻衍璋,走了好久,你累不累?我看到村子了,要不要去歇歇脚?” 他身形渐有哆嗦,一直抓着粗绳的手通红,嗓音却笃定不容反驳: “不累,热。狐裘你帮我披着,莫去村子,最好寻到小镇暂住。” 菡羞不同意:“你不能受冻,忍着点。还有好长一段路。咦,桐花骗我们的。这下头的路可顺了。” 她缩缩肩,脸却同猴屁股似的。 正继续走,头顶忽然一暗,纷飞雪花都被拦在外头。 菡羞怔,抬头。正以为天要下雨,看清后却登时惊讶的张了嘴。 她心被什么撞了一下似的,怔了又怔:“…闻衍璋,我不冷。” 单薄的少年恍若未闻。兀自掀开狐裘罩上菡羞的肩,将她满头白点敛去,一并敛下寒意。 他漆黑的眼似有幽光,脸上起了红血丝,红痣若隐若现掩在黑发里。两腿动作却明摆着不稳。却不理会自个半个身子泛凉,白了半头乌。乍一看,真不像个凡间人了。 “走。” 这个倨傲少年一贯不爱讲话。强将狐裘披上菡羞的肩,立时裹她进这片温潮。 她抿唇,低声:“多谢。” 然他一言不发,不知不觉站上菡羞左侧并肩而行,替她担去风雪。少年浅薄嗓音回响在天地间,顶着呼嚎寒冬,带着暗藏的野心,坚定,决绝: “歇脚过后,你我买马车去沂州。” 沂州? 菡羞低着头,忽地笑着嗯一声:“好。” 闻衍璋眉头一舒,忽觉脚上的伤口不那么难耐。身上虽冷,却也热乎。 满地银装,两道迎风前进的人影渺小,微不可察。 可这无尽头的路上,却总挂两盏灯。 冰天雪地里,他们是彼此唯一的烛火。 依偎取暖,竟是谁也离不开谁。
第77章 菡羞生病 “老板, 来间客房。” 大晚上的,沿街店家多要打烊。白茆镇上唯一一家客栈,掐着点进来对披星戴月的姑娘小伙, 俱都冻的面皮青白, 大老远就能觉着他们身上有股子冷气。 老板打个哈欠,一见那开口的小娘子满脸的雪泥, 诶呦一声,忙递过一块帕子: “快擦擦吧,两位外地来的?是, 夫妻还是?” 菡羞接过帕子, 身上的白狐裘已经湿透了。闻衍璋在身旁默着, 昏黄的灯下此刻也看不大清。菡羞上前挡住他, 哆嗦着把银票掏出来: “我们…是刚成婚的。本是回乡过年,没想路上遇到马贼,车马都没了。干走了半月。老板, 你瞧瞧这钱好用不?” 闻衍璋敛着眉目, 闻言, 面色微妙。 客栈老板不疑这说辞。接了钱,道:“这般啊, 前些日子确实乱啊。还能用,旧钞还没全换呢, 我给你们安排间好的。” 瞟一瞟后面那似乎冻到恍惚的少年, 老板眉头挑挑。这时菡羞谢过他, 要了热水和饭菜, 他于是收回目光, 菡羞便拿着钥匙搀闻衍璋上楼。 刚进去,小二已经帮着生好了炉子。 两人都贴过去取暖, 菡羞一看手,红肿麻痒。再看闻衍璋的,更甚。庆幸的是他伤口没裂。 客栈不大,也没有多少剩饭菜。只能将就喝了点黄酒暖身体,吃了点菜饭。 把白狐裘挂好了,两人都过了冷的时候。菡羞算了下从村子走到镇子的时间,又回忆一路上的雪,长叹: “还以为要死在路上了。” 闻衍璋苍白的唇火光底下隐蒙上橘色,眼睫上尚挂雪化的水珠。浑身僵冷,似乎刺进骨缝中。 听菡羞这一句,他烦躁不安的心微软了软,嘴上却梆硬: “少说些没头脑的。” 菡羞已对他的贱嘴免疫,暖了就起身要了热水,伙计把桶抬到屏风后头,眸色亵弄的瞧了眼菡羞才出门。 她被那一眼看的很不舒服,不过一瞧铜镜里擦干净的那张脸,大约也知道那厮是觉得她长得骚。 啐。 菡羞心里狠狠骂了句,把门关紧,唤人: “水就一桶,我和你各自擦擦吧。” …终于能松口气,她眼皮打架,强忍着头发根干了才一骨碌爬上床。不忘拍一拍身侧: “快睡吧,好累。” 闻衍璋嗯一声,缓缓起身,发根的皂荚味绕成一团。摸索着过去,感受到菡羞轻小的鼾声,他吊起的眉头猝然放下,掀开被子一同闭上眼。 渐渐的,呼吸融一块。 夜里,菡羞做了个没头没尾的坏梦,正后怕,被人强摇醒,是闻衍璋厉声: “陆菡羞,醒醒!” 她懵里懵懂呜咽一下,迷迷糊糊觉得身上好热,刚想张口,嗓子里吞刀片似的,如何也说不出话。 混沌的大脑未曾意识到此刻的身体状态,菡羞只想闭眼。不妨那只扰民的手在她脸上乱摸: “你伤寒了。” “咚。”回应的是菡羞头一歪,昏了。 风雪里撑了太久,她到底是个娇姑娘,不比他自小食不果腹,终是病了。 闻衍璋手一顿,忙伸指去探她鼻息,又掐人中。奈何她只是难受的哼唧,一个字也蹦不出,还上来蛮横打他手,不许他动。 他绷脸,伸手摸着空气,几次跌撞,终于从菡羞换下的衣裳堆里摸出金疮药。又一步一探找到茶碗,撒了药粉进去,手指搅拌匀给菡羞喝。 她闹腾着,闻衍璋看不见,只能照着记忆抠她的嘴巴,茶碗尽量倾斜。 奈何再小心,这水也偏了向。不少顺着菡羞的下巴颏往下流,冷嗖嗖的往脖里灌。叫病中的她哼哼唧唧地流起泪花。 “陆菡羞?” 闻衍璋一板,捧着人竟是手足无措,闷了会放下碗,手指四处抚她的脸,摸得半手温热半手湿冷。 他抿了唇。蓦地,菡羞哇一口把没吞下的水吐他手上,顺着手腕滑进袖里。 入了蛊虫的伤口立即疼的他一颤,草草擦干净了水,那厢菡羞许是因为呛了水,委委屈屈开始抽噎: “疼啊,我要回家…” 家人,家里的糖醋排骨,腌笃鲜,温暖的床,平静的生活。 好怀念,叫她禁不住的憋闷,一刹那想家到了巅峰。 闻衍璋眸子轻震,捧菡羞头的手这时支持不住,随她躺下一同垂落,他半覆在人身上,眉眼冷肃。 她突然病了,便好像真的病成个孩子,可又没劲闹,只能干干躺着流眼泪,嘴里不住嘟囔着家,嘟囔着所谓爸妈,嘟囔学校,嘟囔好感动,系统。 贴耳,闻衍璋心里头一阵一阵的紧绞。 又是那些。 指节屈了又直,他心里头不舒爽,却还是探手,想把她源源不断的泪水抹干净。却在触及汹涌热潮时败落,蹙眉改用袖子擦她眼。 从没这么真心温柔过。 连闻衍璋自己都迟疑一瞬,忘了动作。 菡羞感受那轻轻的力道,稀里糊涂想到了嘴硬心软的妈妈。一时禁不住的想撒娇,嘴里胡乱的嚷: “妈,妈…我想你了。我过得好累啊…我以后不挑你的饭,我想你了。” 她嗓音细细的,出来的半数都是虚气。闻衍璋听得面色凝霜,一双手不自觉紧捏。 他心中憋一股暗气,想发怒,却又不知何从发起。 陆菡羞突然抱着他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磨蹭,眼泪糊满他手背,活似吃尽苦头后回主人跟前卖娇的猫: “妈,妈…” 便是不懂,闻衍璋大体也猜得出,这个妈同娘约摸一个意思。 都是她那地方的俚语。 他面色晦沉,就这样任她抱。菡羞嚷着嚷着,似乎再也忍不住了,伤心缀泣,浑身颤着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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