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青城书院大儒出山招收门生。陆菡羞,你好好在家等我。” “是你先前说的那个书院?你不是去过了么?” “嗯,不凑巧。我要找的人今日才露面。问雨此次也与我一同前去。 今日拜会,我与问雨兄弟相称,以陆延璋为名正式求见。” 他起身,像是即将远行的丈夫那般,抬手抚一抚她发顶。 “芙蓉膏治皲裂,记得用。” 菡羞轻轻啊一声,“那是你买的?” 闻衍璋一顿,挑眉:“不然你以为是谁买的?” 她没说话,他忽地阴阳了语气,扯唇: “林嘉昱?” 菡羞:“…不是!” “嗤。你倒是真心记挂他。说来先前是我强拆。如今他就在沂州,你何时去看看他?” 她懊恼:“…别这么说话,闻衍璋。” “呵。” 不想好不容易好起来的关系又僵了。她还指望早点回家呢。菡羞叹: “我们不会见面了。不仅因为你,也有我自己的原因。我没脸去找他,你想太多了。” 她语调有些落寞。闻衍璋一默,心里头刺了刺,却寒着面色不再出言。 这一茬,勉强算作揭过。 * 书院山脚下,一堆等候开门的学子。往后点的林子里,问雨斜身旁青年一眼。见他不慌不乱,不免哼笑: “李霁,你这模样去求见恩师不怕被打出来?” “我归隐山野,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倒是你,你一个求我的人,怎好意思出言相讥?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闻氏天下呢。” 问雨冷笑,心道还真是,毕竟帝王未死,鹿死谁手未可知。 不过不曾在李霁面前露馅,暂且忍耐下来。提起另一茬: “我听说闻斐然身边那个小厮如今成了二品大员坐镇沂州,压地林嘉昱透不过气呢。” 李霁面色瞬时难看: “闻斐然那禀性,养了个噬主的狗也不稀奇。倒是不知闻斐然是怎么死的,至今也没个真定数。你主子好歹被挂在城门上,死得众所周知。” 时代不同,问雨这位曾经的大人,如今也不过亡命之徒。 李霁在沂州过着平淡的种田小日子没多久便被这阴魂不散的厮找上来。软磨硬泡求他帮忙和大儒顾平襄开个后门,通融通融。 顾平襄在此世,是个极为特殊的人物。不选边,不问事。隐匿桃源,醉心诗文。 虽不出世却胜过出世。天下风云变幻,难逃他法眼。于政事上更颇具慧眼,别有见解。可说是个当世活神仙一样的人物,千万儒生心中的圣人。哪怕和上京相隔甚远,一举一动也足以叫裴止风戚云月都小心属意。 他无实权,不重要。 只需知道,若拜他门下便相当于半只脚踩上天梯。其中人脉,物力,非同小可。 李霁当年便是得他赏识,才后有神童之名,为家中挣净面子。仕途也通畅无阻。 他见问雨居然没死,还自称陆延璋,逃到沂州来想借顾平襄的威名当掩护,惊愕过后着实是很有些上火的。 然当初也是他派人送他们远离是非之地,恩恩怨怨,说也说不清了。 问雨倒也不恼,笑嘻嘻地任闻衍璋挨嘲,心里反而有股异样的快活。只不过这快活在看活在看见不远处的绛红男子时消失殆尽。 问雨吐了嘴里的狗尾巴,冷了眼: “裴止风的狗也来拜会顾平襄了?哼,看来这场子注定太平不了。”
第84章 飞黄腾达? 李霁延着问雨投去目光, 入目便是那少年幽幽摇扇,头上金簪刺目,举止轻浮, 面色也不妙。 “着实比你还要晦气, 可想不到他有那本事攀权富贵。然他已贵为二品大员,还一样要同你们一块等着求见。” 问雨两手大剌剌环着, 听净李霁话中的不得劲,重又笑开: “一样?那可不一样,他背后是当今裴公。裴公身后是大权在握的女皇帝。他替着那二位的脸。还放下身段同寻常百姓一块扎堆做给顾平襄看, 这叫谦尊。若他真不想张扬, 大可以扯个假身份独自前来, 可不玩这一出。” 所谓小人一朝得势, 大多都避不开身上暴发户似的气息。即便云瑞见过世面,依然也逃不脱。 只是,问雨看他那抬脚踢衣摆的姿态, 轻浮地过了头。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了。 李霁不再表示, 背过手往上走一走, 不想和云瑞碰上。 问雨把头倾来,拿出手中两张竹签攥好, 忽而道: “我尿急,你先进去。替我盯着云瑞, 我改换个最后的号。” “诶——”李霁忙追上去揪问雨袖口: “我可是因着你才来的!你不和我进去让我一人在里头待着?我这身份也不方便, 我儿子都没满一岁呢, 被云瑞那厮揭发了可怎么办?” 问雨瞥见云瑞过去了, 攥着竹签的手松一松, 哥俩好地一拍李霁: “行行,那这签子先放你这, 我是真尿急!” 李霁黑脸:“我在这等你,过了一炷香不来我就把这签折了!” 问雨躬着腰往草里钻,闻言嘿嘿一笑:“好嘞哥哥!” 李霁身上一麻,立即骂道:“恶心谁呢!” 青城书院环山建造,已有二十余年岁。为大儒顾平襄返乡后伙同老友一手创立。书院虽常年敞开,顾大儒的门却不常开。 李霁经历了一遭事,见过血流成河,知晓百姓苦难,亦磨平了心性,只盼着一家老小平平淡淡度过余生。 睨着问雨消失的草丛,李霁长吁,面色深沉。 问雨这刀光剑影里长大的居然会起从文的心思,他是断断不信。连日来他时不时蹿进家中威逼利诱,李霁不想惊扰家人才草草同意。然打心底,就没觉得他有那玩转棋局的本事。 当真拜入顾平襄门下成了学子,势必会受到公主的注视。届时将背景翻个底朝天,他能逃过几回? 还有陆延璋这个名,细细一品,难不成他要延续那位的志向,重新颠覆天下? 索性问雨好似也并不曾竭力隐瞒。李霁将这些天的猜忌都咽进肚子,冥冥之中觉着,他背后隐隐也站着一位棋手,正执子,寻一个入局对弈的机会。 前头那百来学子都递一一入竹签,眼见着便不剩什么人。 一炷香的时间过得极快,李霁再度瞥一眼草丛,摇一摇头。 事情果然不如那般简单。 他瞧眼手上签子,那头书院门房已开始朗声催促: “还有几位不曾递签,是不来了?” “…”李霁握紧竹签,抬脚下坡。身后灌木窸窣,忽而有一锐物砸地的脆响,李霁挑眉,刚要讽刺问雨一句,还未回头,便听得笼烟含雾的清越男声: “劳李兄等候多时,还请将号签予我。” 恰似穿心箭。李霁一个恍惚,双手难以置信地震了震,竹签嗒一下落地,仓惶躺进落叶间。 那人已从草中踱步而出,手中杖子抵一抵泥地,鞋底摩擦细碎乱石,却不妨碍他不甚明白地浅声道: “李兄?” 这把嗓…恍然隔世。 李霁脸色惨败,怔怔回头。待得看清光下的男子,倏地目眦欲裂,额角垂一滴冷汗,艰难地仿佛被掐了脖的鸭: “陛——” 那背光而立的俊美男子眉眼微弯,笑意若隐若现。一手拄盲杖,一手接下飘落的绿碎。糙木簪挽起的发髻蒙一圈浮金,眉骨上映几多稀疏叶影。 那明明该曝尸城头的暴君啊… 竟是未死!难怪,难怪! 李霁身子突然晃一晃,再吐不出一个字。 门房再度叫号。闻衍璋恍若不曾察觉到扬唇,不急不缓,再问: “陆延璋之号签,李兄放到哪里了?” 陆延璋三字,咬地极微妙。 李霁猛地激灵,扑通半跪在地,仓惶抖着手从落叶中捡起竹签: “…号,号签在此。” 心内嗤一嗤。他悠悠接过双手呈上的号签,不忘有礼颔首: “麻烦。” 李霁腿脚发软,心惊胆战爬起来,跟上一段路。观那人在前,即便要靠盲杖探路也四平八稳,沉着翩然。 心头再一骇。 更未想门房竟认识他,见闻衍璋递过竹签,一笑: “原是公子你啊。难怪慢了些,路上多有不便吧?” 闻衍璋揽手入袖,温和得体,哪有他记忆中的半分阴鸷诡谲: “得家妻叮咛,耽搁了会功夫。路倒识得。李兄,快进来吧。” 跟在后头的李霁听毕瞪着的眼又大五分,心跳如擂。 可贼船已上,退无可退。 * 入正门,需经过一串长长连廊。 李霁与闻衍璋乃是最后进的,倒也清闲,任由学子领路。 庭院深深。 李霁一路忧心那云瑞若是见到了可怎么好,幸好上百人不曾聚集在一块,而是分隔在四个亭子之中,中间以竹帘相掩。 许是故意磨性子,三炷香过了也没个人影,只叫人干坐。隔四人间放置一盘棋,若有意者便可借此打发时间。却偏偏无人动手。 都在等。 时间流逝,闻衍璋隐匿在最里头,率先拾起一颗棋子。 旁头佩四方巾的中年人见状,笑着发问: “年轻人。你拄着盲杖,如何看得见棋子颜色,是敌是我?” 李霁侧目。慢慢揪紧了衣裳,心里怵。 边头的目光未投来多少,闻衍璋怡然自得,摸一颗黑子,不置可否: “心有明镜,则眼自清。” “好一个心有明镜。” 中年人目光落上这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手背,静看他将白子落下,一哂: “有趣,你很是豁达么。我同你下一场?” 李霁面色微妙,莫名想出口阻拦,然闻衍璋道: “劳李兄报个方位。” 他一窒,在中年男子兴致盎然的眼神下勉强应下:“不劳烦,应当的。” “那便好。”男子爽朗一笑,几手下去,却陡然面色意味深长。犹豫片刻,捏一把胡子: “…好诡的棋。小兄弟,你这棋是自个摸出来的野路子?怪哉,我可没见过这样的布局。” 李霁在边上瞟一眼,心道可不是么。黑子毫无章法,可又步步围困。白子每落一位,黑子便呈蛇缠虎啸似的紧跟而去,密不透风,半点道德都不讲。 放眼天下,棋路可不善,但棋品不能不善。但凡正经学过两天棋的都下不出这个模样。 这暴君果真装的温和,祛了这层假象,就是没个教养,全凭自个摸索出来的棋混子。 若非对弈之人君子,脾气甚好,换个燥些的看见这下法可不得翻脸,直接掀桌。 李霁却不敢说什么,只当和事佬打个圆场,等中年男子再动。闻衍璋面含微笑,似乎没听出话中谴责。只伸左手,一弯,做一个请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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