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一声。 剑落在地上。 分明面前空无一物,容明晟却仍像是一只被人掐住了脖颈的鸭,脸涨得通红, 脖子上青筋暴起,俊容一片狰狞, 双手不断上下挥舞, 像是想要拼尽全力抓住某物, 却完全不得其所。 容诀站在他不远处, 看着这样荒唐的景象微微蹙眉,轻不可闻叹了口气,垂眸的模样像是庙堂里悲悯的神佛。 “你特意挑在她不在的时候来找我, 竟只有这点能耐么?” …… 桑宁宁结束了今日的挥剑练习。 修为心境上的某一层薄薄的障壁似乎即将被突破, 桑宁宁心情极为舒畅, 难得想要与人分享。 要知道,她先前还因为容诀的事情烦恼, 而生生在晚上咬碎了不知多少颗糖葫芦。 钱芝兰听得莫名其妙,打断道:“所以他修为被废关你什么事?” 桑宁宁皱眉, 仰头喝了一口水:“可我还没打败他。” 钱芝兰:“……” 好的,是她不懂你们这些剑痴的世界! 钱芝兰从储物袋内摸出桑宁宁委托她带的糖葫芦和上药,一边挨个介绍着草药的用途,一边装似随意道:“这些花了你不少灵石吧?” 桑宁宁一没师父补贴,二不得家中看中,三不在外门拉帮结派,只拿着那内门弟子少得可怜的灵石俸,最多也就算上这次除怨魂的任务赏钱罢了。 至于先前?钱芝兰可不觉得外门弟子的那几个任务能得多少灵石。 桑宁宁接过东西,头一次没盯着糖葫芦不放,而是仔细地分辨起了草药,认真地记下了它们的用途。 丹药又贵,于容诀而言也没什么大用处,倒不如草药来的是会。 面对钱芝兰的提问,桑宁宁倒也没遮掩,坦诚道:“没错,我的灵石已经基本用完了。” 除去几块要用在膳房的下品灵石,桑宁宁手头的灵石已经归零。 钱芝兰的目光闪了闪,低下头,语气更随意道:“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这个问题,桑宁宁早已想过。 她几乎想也不想地开口:“接几个除怨魂的任务,攒点灵石,报名宗门大比,去离恨天境。” “容诀呢?” “他和我一起。” 面对桑宁宁几乎毫不思考的回答,钱芝兰脸皮抽了抽。 她深吸一口气:“最好不要。” 桑宁宁动作一顿,侧过脸问道:“为何?” 这个问题不带半点嘲讽,桑宁宁是真心实意的疑惑。 连宗门都没有对大师兄有什么别的处罚,为何其他人却都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蠢呐!” 钱芝兰终于忍不住,曲起手指在桑宁宁头上敲了一下。 她当然知道桑宁宁问出这话绝无讽刺之意,但是配上她这个表情,也确实还是太叫人生气了! “你也不想想,人家为何避之不及!”钱芝兰压低了声音,“还不因为容——就你那个大师兄得罪了容家?” 容家盘桓十二洲已有近千年。 哪怕是八百年前,家族内的天之骄子清珩仙君被爆与怨魂勾结,依旧没有损去这个家族的半分荣耀,反而让容家愈发鼎盛。 自此之后,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这一次的‘真假公子’案,不仅让容长老痛失亲子多年,还连带着让容家也面上无光……” 桑宁宁奇怪道:“这是为何?” “诶呀!这样被戏弄,你想想如果你是容家,心情能好嘛!” 钱芝兰没好气道:“总之,你要不然和容诀拉开距离,要不然,就等着被一堆麻烦事找上吧——是那种会耽误你练剑的麻烦事!” 不出钱芝兰所料,桑宁宁平静的表情终是被她最后的那句话打破。 在桑宁宁的认知里: 麻烦事=被桑云惜找=被罚不能出门练剑 烦不烦另说,晦气是真的。 桑宁宁摩挲着剑。 牙根有些痒,她又想咬糖葫芦了。 她略鼓了鼓腮帮子,难得显出了几分孩子气。 “就没第三种选项么?” “有啊。” 钱芝兰挑起一边的眉毛,语气随意得不能再随意。 “你换一个宗门,带着你家大师兄一起。” 随着她的话音,“轰隆”一声,天边一道惊雷闪过。 倏忽间,大雨倾盆而落,淅淅沥沥的雨声似要将一切声音掩盖。 她没道理要走。 “我应该不会走。” 在最后一刻,桑宁宁眉眼俱归于平静。 她道:“但是若有需要,我会让大师兄离开。” 若是轻易答应,放弃这里的一切,不和人杠上,那就不是狗脾气的桑宁宁了。 钱芝兰笑了笑,看着桑宁宁步速愈来愈快,打趣道:“怎么了?下雨记着回去收拾衣裳?” “不是。” “难道出门的时候炼丹炉上的真火未熄?” “我不会炼丹。” “啊。”钱芝兰想起容诀那张连见惯了美人俊才的她都不得不赞叹的面容,意味深长的一笑,“那就是记着家中某人了。” 雨声如瀑,流水般坠下。 与一片雨幕之中,桑宁宁的眼睫颤了颤,忽得停下了脚步。 钱芝兰被她唬了一大跳,身体后仰,差点没整个人翻到在地上。 然后,她就听见了桑宁宁恍然大悟的声音。 “钱师姐说得对。”桑宁宁语速极快,“我要去找大师兄,我答应他今日回去用膳的。” 怪不得她总觉得哪里奇怪。 原来是她差点违约! 钱芝兰:“……” 钱芝兰:“…………” 好哇!合着她刚才那话的深意桑宁宁是半点没听懂! 不仅没听懂,反倒把她的话当做提醒了! “走走走!”钱芝兰赶鸭子似的挥手,“赶紧走,走得越快越好!” 桑宁宁不明所以,但还是很真诚乖巧地加快了脚步。 腰间的玉容剑不知为何有些微微发烫,偏她因为一些原因,从未试过御剑而行,故而桑宁宁只能运起灵力疾走,穿梭于雨幕之中。 不可避免的,发丝上、衣摆处都沾上了一星半点儿的雨水。 然而桑宁宁却顾不得这些。 心中不安,她总有种预感,似乎有什么要发生—— “住手!” 桑宁宁眼神一变,瞬间变得极为凌厉,她大喝一声,同时将手中的玉容剑直接投掷而下! 剑身与剑锋相碰,顿时发出一阵嗡鸣! 几乎震碎雨夜。 容明晟满脸错愕,不等他仰起头细看,那道人影已经落下。 “……桑宁宁?”他先是有些不确定,而后慌乱的神情逐渐化作喜悦,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桑宁宁!你快过来!你别站在那边!容诀他、他一直在骗你!他根本没事,他是个怪物——” 最后一句话近乎破音,然而却在对面人冷静的眼神下逐渐低落下去。 桑宁宁握剑拦在容诀身前,紧紧盯着容明晟的双眼,一字一顿道:“你来干什么?” 容明晟说不清自己此刻的感受,之前惊天的惶恐与方才见到桑宁宁时从心底迸发的由衷的喜悦混杂在一起,最后只剩下了一股巨大的荒谬。 ……她甚至,记得用灵力覆盖在容诀的身上,让他不受雨水侵蚀。 雨声很大很大,大到容明晟都有些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了。 “你要帮他?” 容明晟含糊不清地说出了这句话,桑宁宁都有些没听清。 但这不重要。 因为她又想起了一件事。 “先前那些人的帐,我——我们还没和你算。”桑宁宁顿了顿,甩了甩手上的雨水,冷静地开口,“那些弟子是你派来的吧?你——” “宁宁。” 身后忽而传来了一道温柔的嗓音。 桑宁宁眼睫颤了颤,迟疑着转过头。 长身玉立,风姿凛然,宛如瑶池湖畔旁的仙人。 容诀走到桑宁宁的身旁,为她拭去了脸颊上不小心沾到的雨水,轻声道:“我没事的,不必和他计较太多。” 还从来没有人,用这样的语气,叫过她这个称呼。 宁宁。 就像是过往很多次,桑家那对夫妇喊桑云惜和桑曜安时的模样。 温柔的,纵容的,带着一丝上扬的尾调,好像光是叫出这个名字都足以让呼出者心生欢喜。 桑宁宁的思绪都因这两个字而延缓了片刻,她一会儿想到桑家,一会儿又看向容诀,慢吞吞地收起了手上的剑,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哦。” 难见的乖巧,像是一只在确认安全后,打算暂歇片刻的青鸟。 容诀脸上的笑意更深,与之相对的,是容明晟的神情神色愈发暴怒起来。 “桑宁宁!!!” 容明晟再也顾不得终日伪装出来的优雅风度,方才被压制的慌乱、被无视的不忿,甚至是那些模糊但又清晰的惊恐,在这一刻悉数爆发!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被他骗了!” 容明晟不管不顾地用手指着容诀,语气近乎歇斯底里,又难掩其中的悲愤与酸楚。 “你面前这个人根本不是什么光风霁月的君子,他就是个怪物!一个完完全全的怪物——桑宁宁,你难道宁愿信他、信这个怪物,也不信我吗?!”
第34章 “够了!” 桑宁宁蓦然抬首, 语气更加冰冷:“废物、怪物、蠢货……容明晟,你还想说什么?” 容明晟爆发的情绪一滞,接下去的话竟然卡在喉咙里, 半点也说不出来。 他从未见过这样生气的桑宁宁。 瞬间, 容明晟嚣张的气势变得微弱,他嗫嚅道:“我只是、我只是生气你居然不信我……” “我为什么要信你?” 若非手被容诀早早摁住, 桑宁宁现在早已拔剑。 她打断了容明晟的顾影自怜,面无表情地开口:“这样温情体贴的戏码, 你大可以去找桑云惜陪你表演,我这里恕不奉陪。” 说完这些话,桑宁宁拉着容诀转身就走。 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了容明晟近乎力竭般的喊声。 “桑宁宁,我们是一起从外门出来的!……我们!我们才是该站在一起的人!” 对此, 桑宁宁甚至懒得回应。 少女清澈的嗓音穿过雨幕直直抵达人心底。 “——滚。” 从始至终,她连头都没有回。 进屋后, 不必容诀再说, 桑宁宁先去换了一身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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