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着钱芝兰教导的“三分真七分假”的说话逻辑,景夜扬闭了闭眼,字正腔圆地开口。 “婚事!” 容诀安静了几息。 他低声道:“那些东西……” “我们送的——还有衡元宗奚无水他们送的谢礼!” 很多人啊。 容诀嘴角的笑意淡去,他垂下眼,腕间的蛇鳞又开始生长。 他想起刚才远远往去的那一眼,她被众人包围,如神佛立在光亮处,垂眸时的目光,却并不在他身上。 她可以是很多人的师妹,也可以有很多的师兄。 而那一刻,容诀忽然明白了自己所求。 他并不甘愿做她芸芸众生中的一人。 ……他不甘愿。 容诀短促地笑了一声,心头的如开了一朵在盛放时腐烂的花朵,弥漫出了一股香甜又衰败的气息。 独占还是喜欢? 容诀分不清,也不打算分清。 几乎在这个想法冒出的瞬间,腕间的天罚骤然紧缩,细细密密的疼痛如雨水侵蚀,容诀又咳了几声,面容愈发苍白。 “大师兄,你还好么?”景夜扬担忧地开口。 他一直在偷偷觑着容诀的神情,此刻听他突然咳嗽起来,心中暗自揣度。 大师兄应该不喜欢青龙峰? 景夜扬决定,不提那朵玉容花。 他转移话题道:“宁宁姐刚才说,她要去找流光师父。大师兄你若是着急,可以直接去师父的住处找她!” …… 雨水忽然而至。 桑宁宁已经从流光仙长的住处出来,她停在了山道处,打算给自己贴了一张避雨符。 雨声淅淅沥沥地落下,如棉线般稠密,雨滴不大不算倾盆,却很难抵挡。 眼角余光瞥见了一堆杂色,桑宁宁想起自己初入司命峰的模样。 那那时的司命峰还在下雪,她拉着容诀的手四处乱逛,连路边寻常的草药都觉得新鲜。 如今路旁还是那熟悉的草药,雪花变成了春雨。 只是身边的人…… 等等! 桑宁宁蓦然抬头。 不远处,容诀独自立于青山之雨中。 没有撑伞,也没有施法避雨,浑身都沾染上了雨水,留下斑斑驳驳得痕迹。 青山清雨,青衫薄。 比起往光风霁月的从容,此刻的容诀格外狼狈。 也不知是站了多久。 见她回望,他抬起眼,视线似乎被什么遮蔽,眨了下眼睛,长长的睫毛落下几滴雨水。 瞧着无比可怜,不似往日那个光风霁月的容家子,也不似众人敬仰的大师兄,倒像是一条街边被遗弃的野犬。 往日被主人精致打理的毛发都变得乱糟糟的,从内到外,连眼睛都浸染了湿润与茫然。 桑宁宁万万没想到在她出关后,第一次见到容诀会是这样的场景。 她一时间睁大了眼睛,竟也忘了弄那避雨符,直直跑到了他的身边。 “大师兄,你怎么站在这里?” 这一声呼唤像是打破了什么,容诀空茫的视线终于对焦,那双如乌木般沉沉的眼眸对上了少女清亮的目光后,轻轻垂下,睫毛颤了颤如在细雨中的蝶翼。 他以灵力结成了一把伞,不让细雨侵蚀她分毫,随后笑了笑。 “……桑宁宁。” 或许是春雨突兀而至,此刻吟出的话语也被也被雨水浸润的潮湿绵密。 桑宁宁心头一颤,指尖都蜷缩了一下。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受,快得抓不住,但又让人忍不住想要反复回想珍藏。 像是暮春里,微风拂面吹来的刹那。 容诀凝望着桑宁宁的脸,想用手去触碰,却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早已被雨水浸湿。 如同那支化掉的糖葫芦,湿哒哒的麦芽糖浆顺着红色的圆落在手背上,黏腻的触感并入每一个毛孔,哪怕洗去后,也依旧存留着香甜的气息。 如此狼狈,倒是久违。 容诀这么想着,唇边扬起了一个笑,下一秒又咳嗽起来,用灵力幻化而出的伞也跟着东倒西歪,桑宁宁赶紧伸手扶住,却在下一刻就被对方握住。 他的手掌覆盖在她之上,反向握着,冰凉的体温在这一刻,比雨水更侵蚀人心。 桑宁宁动了一下,却没有如上次那样轻易挣脱开。 她蹙起眉,有些困惑。 若是往日,容诀不开口,她也会安静的陪着,从不会觉得尴尬又或是无聊。 哪怕有过争执,但桑宁宁本心上,从未真正怀疑过容诀。 只是此刻的情况太过特殊,大师兄的状态明显不对劲。 桑宁宁顾不得之前的那场变扭,她的眸光中透着些许担忧:“大师兄,你……” “桑宁宁。” 容诀抬起眼,定定地望着她,他其实也没想好要说什么,但在对上桑宁宁的目光后,却又弯起眼眸,说出了方才没有说完的话。 “能不能,不要选无情道。”
第62章 ——能不能, 不要选无情道。 分明是一个问句,但容诀说出口时的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脸上也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 只是这笑意过于浮于表面, 桑宁宁一眼就可以看穿。 又或者说,从他方才叫她“桑宁宁”的那一刻起, 桑宁宁就知道了容诀此刻的态度。 “大师兄。”桑宁宁盯着他,忽地开口, “我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有的时候,不适合笑。” 容诀一怔,唇角的笑意慢慢敛去。 “抱歉。”他咳嗽了几下,道, “我又忘记了。” 桑宁宁垂下眼帘,却没有再多言, 只拽着对方的袖子, 道:“先回去再说。” 然而这一次, 她轻轻一拽后, 容诀却没有如往日那样跟在她身后。 桑宁宁奇怪地回过头,就见容诀还是立在原地,用灵力幻化出的伞向她的方向倾斜, 但他却仍动也没动。 往日总是弯起的眼眸此刻没有丝毫弧度, 只是其中仍是细雨朦胧。 先前从未见他如此模样。 可怜, 脆弱,又满目空茫。 像极了在雨夜走在街上时, 偶然遇见的的野犬。 明知这或许有几分是容诀刻意为之,桑宁宁心头还是蓦地一软, 像是塌陷下去了一块。 先前憋着股气,想要吊着对方的心思再也不起不了分毫,桑宁宁看着容诀,抿了抿唇,转开眼望向远处的青山细雨。 “如果大师兄答应给我做一辈子的糖葫芦,以后也再不骗我,瞒着我,我就不修无情道了。” 她的手本已经松开了容诀的袖子,但此刻却又被容诀紧紧握住。 他无声的靠近,嗓音低低地发问:“师妹所言,当真么?” 桑宁宁颔首:“自然。这下师兄愿意和我走了?” 容诀笑了一下,却又很快收敛,走在她身旁时,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桑宁宁瞥了他一眼,唇边终于忍不住小小的翘起。 她随后往自己和容诀身上都贴了一张避雨符,在御剑行至住处时,才又开口。 “大师兄不会以为,我是因为你的话,才改了道吧?” 容诀微怔,却没有纠正桑宁宁的话。他的视线落在她的面容上,随后弯唇一笑:“看来是我想错了?” 桑宁宁笑了一声,又很快收敛。 “这话先不提,我倒是好奇,师兄又是怎么知道我要去找流光师父的?” 容诀如实告知:“我去问了景师弟。” “何时?” 容诀咳嗽了几声,柔声道:“落雨之前。” 桑宁宁坐在软榻上,撑着头。 她身体上有些疲惫,但精神上却是极度亢奋。 桑宁宁想起那日在鬼哭林中,自己昏迷后大师兄轻易解决了褐色怨魂时云淡风轻的神情,不禁好奇。 “以师兄之能,为何不在我进入师父住处前拦下我?” 容诀在软榻的边缘坐下,闻言笑了笑。 他为桑宁宁盖上了一层薄毯,慢条斯理道:“因为当时觉得干涉师妹的决定不好。” 那时干涉不好,现在干涉就好了么? 桑宁宁歪着头怎么没想通。 她本也是个直来直往的性格,先前心头已经堆了太多的困惑,此刻再也忍不住,索性直起身体,双手在身后撑着,仰着头看向容诀,将自己心头的困惑直白地问出了口。 “那现在,大师兄就觉得可以干涉我的选择了吗?” 少女仰着头看向他,全然没有丝毫防备。 她离得那么近,近到触手可及。 修长的手指终是忍不住贴在了桑宁宁的面颊上,冰凉中又透着难以言喻的温柔。 桑宁宁一直知道大师兄是个极为温柔的人,但此刻她却觉得容诀的眼神怪怪的。 似乎和之前不太一样,那双浓墨似的眼中夹杂了太多东西。 苍白的指尖描摹着少女的轮廓,有那么一瞬,容诀自己都在疑惑,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喜欢”还是“天生的占有欲”? 对于怨魂而言,这两者本就没有区别。 许是天然的直觉让桑宁宁心头一紧,几乎在容诀开口的同时,她突然道:“我去找师父时,本就没有说要择无情道。” 手指的动作倏地停下,却被另一只柔软的手轻易握在了掌中。 十指相扣,每一道指缝都被填满。 桑宁宁躲也不躲,任由容诀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看了许久,才听对方道:“为何?” 嗓音轻轻的,如同窗外细雨,却又有些沙哑,带着他不自知的困惑。 流光仙长也是这么问她的。 想起方才的情形,桑宁宁默了一瞬,才道:“我不适合。” 似乎自己也觉得这个回答过于敷衍,桑宁宁补充道:“洛姨——她是无情道,在问了我几个问题后,她也觉得我不合适。” 洛秋水是无情道一事,容诀知晓。 这也是他先前为何会提出“无情道”的原因之一。 如洛秋水那样,看淡万物又慈悲平和,不是一件极好的事情么? 然而真正到了这一步,事情却脱离了掌控。 如今回想起来,容诀觉得流光仙长实在十分理智,甚至有几分理解为何当初他晚来一步。 倘若是他,难保不会更加疯狂。 容诀笑了笑,他似乎被勾起了好奇心,于是放弃了往日的规矩,靠的更近些,几乎是将桑宁宁拢在了怀中。 “她问了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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