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这里很熟悉,站在长阶下,想的是,长阶尽头一定有一棵老槐树罢。等到走上去,当真见了盘根错节的老槐树。 穿过重重深林,来到潇潇青竹前,有两间屋子靠得很近,其中一间爬上了密密的爬山虎,已经长满了巴掌大的叶子,另一间却很整洁,墙面干净,一看就是有人时常打理。 扶澜望见那满墙的爬山虎时,心脏似乎要裂开了,疼痛化作了冷汗从额间渗出。 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或许是从前那个自己在挣扎罢。 扶澜失神地往前走,来到了春望山弟子埋葬的地方。墓碑林立,扶澜从它们之中穿过,停在写了“狄玉瑟”三个字的碑前。 这名字如一声惊雷炸在耳边。 脑海中飞速闪过她的种种片段,她提刀、她笑着喝酒、她到黑暗的牢狱之中探望,而后,是她的死。 她死的画面,扶澜看得很模糊,只见没来由的,她的脸上沾满了鲜血,胸口有一柄剑直直插着,血浸满了她的身子。 心底有个声音在叫嚣:是你害死的狄玉瑟!若不是你,她根本不会死! 扶澜头疼欲裂,弓着身子,整个人似一颤抖的虾。 是你害死了她…… 你害人…… 愧疚与自责似海,无边地漫了上来,扶澜颤抖着对银龙道:“带我去司命阁,我要找初柳。” 两刻后。 初柳扶住扶澜,讶道:“你这是怎么了?” “我想知道,我有没有害死过人,我的一个故人,狄玉瑟,是不是我害死的?”她的眼里几乎泛着泪光。 初柳知道,扶澜这姑娘,一身的医术虽是被纪宁儿逼着学出来的,但也是个真诚善良的人啊。千年修医,练就一颗仁心,倘若知道这双行医济世的手,害死过最好的朋友——哪怕这事压根不怪她,她也依旧会自责,陷入永久的愧疚。 初柳的目光有种安慰的力量,“你没有。她的死和你无关。况且,当年之事你已为她报过仇了。” 扶澜的泪霎时流了出来,啜泣道:“可是初柳,我好难过啊……我昨日在凌安的大火宫见到了一些关于我的画像,我看到了一些过去的记忆,为什么这么疼……” 初柳一下下地拍着扶澜的背,“难受就哭出来吧,扶澜,我可以保证,你没有害死过任何不该死的人……哭出来就好了……” 来去一趟,再等到扶澜心绪稍宁,已经天色不早,扶澜答应了银龙要回大火宫,便召出了银龙离开。 初柳望着一人一龙的影子,长叹了口气,她看得通透,一颗心比谁都玲珑。扶澜怕是此后,都要和凌安纠缠不休了。 为何会有人,一次、两次,都遇见同样一个人,令祂百转千回,忧心忡忡。 至于她和池洲……罢了,放下吧。 器灵和主人心意相通,扶澜本以为凌安会站在大火宫外等候她,哪见大火宫空空如也,一片漆黑,直到她落下,才自动亮起内里的明灯。 扶澜竟有几分莫名的失落。 也许是方大哭过一场吧。 月色潋滟,扶澜接了盆水,望着铜盆里水面上自己的倒影,阵阵恍惚。 倒影在变幻,变幻成了鬓边簪着海棠花的少女,她身后是一排草药架子,身子被一个男子的手臂环住,在这水面上,只能瞧见半边白衣,她看不见他的容貌。 方是时,一双有力的手臂从身后拥住了她,力道惊人,箍得她腰身酸痛。 他身上的梅香比白日淡了许多,似是方用了净身的术法。 吐息有些急促,大抵是急忙赶回来的。 扶澜下意识移他的手,可惜人此刻脆弱,没有力气和他挣扎。 只好转过头,他松了松手,她便转过身。 “你怎么不在大火宫?” 出乎凌安的意料,她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不是拒他于千里之外,而是问他为何不在。 凌安的心跳骤地加快,无比庆幸自己从万里之外的战场赶了回来,“抱歉,魔族来犯,我没来得及告诉你。” 他注意到,她面上犹带泪痕,眼波莹莹,似有层水光,略微失神,应是哭过了。 他的心一紧,转而变得有些许无措,只好哑声问:“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后面那句话,寒凉至极。 谁敢欺负她?他凌安非得将那人捅一百个窟窿出来! 扶澜只是摇头,她神情有些怔忡,“凌安,你实话告诉我,我有没有害过不该害的人,”她哽咽了瞬,“狄玉瑟,是不是我害死的?” 她问过初柳了,却还是要再问他一遍。 因为初柳或许会为了照顾她而有所隐瞒,凌安不会。 她莫名笃定,凌安不会骗她。 问到过去,凌安眉梢一动,一边用块帕子浸了水擦去她的泪痕,一边道:“狄玉瑟的死,和你有关,却不是因为你。” 提到狄玉瑟,凌安也悔恨,他在现场,却阴差阳错,弄错了许多…… 扶澜怔怔看着他,他和初柳说的当真不一样,他告诉她,狄玉瑟的死和她有关。 泪又从眼角流下,凌安慌了神,“你别哭,她的死不是因为你。” 星神不知如何是好,头一次感觉到不受控制的滋味,她的泪灼烫,沿着手背烫到了心脏。 帕子在手中捏得皱成一团。 他忽然想,她是不是想起了过去?那对他呢? “你这么善良的姑娘,怎么会害人呢。”他安慰她道。 “真的?” “若非如此,星辰陨落。”他信誓旦旦。 扶澜忽然觉得,他抱着自己的手臂是如此有力,他近在咫尺的胸膛是如此宽阔,脆弱不堪的人轻轻挪过去,将脸贴在他滚烫的胸膛。 泪水无声地浸透一片交领。 凌安手中的帕子落了地。 他仰头望窗外,只见一轮圆月高挂,正是华枝春满。 夜色寂静。 只闻二人心跳。
第1章 毋相忘(十八) 扶澜今日累得紧, 没一会便有些困倦了,凌安用帕子拭去她眼角的泪,将人打横抱起轻轻安置在床榻上。 她迷迷糊糊地眯着一线眼,手上攥着凌安的袖角。 “我陪着你。”他低声道。 她方缓缓松开手, 似乎是听进去了, 今夜没对他设防, 躺在床榻上很快就沉沉睡去了。 瞧这她沉静安宁的睡颜,瓷娃娃似的, 凌安喉结上下滚了滚, 俯身下去吻她的额头, 双臂撑在她身侧, 渐渐的,清寂的眼中翻滚起欲.色, 修长的手将锦被抓出褶皱, 方按捺下念想。 可坐在她身边, 她身上那股幽香窜入鼻腔,实在难以清净, 便只好站在大殿门口,伫立了不知多久。 今夜大火宫上方的夜空亮起几颗星子, 琉璃翠瓦盖了层薄薄的清霜, 细看才发现,是清透的月色。 霜色如潮水渐渐褪去, 金灿的晨曦一寸寸移上来。 扶澜翌日醒过来时, 凌安已坐在床榻边, 扶澜揉了揉眼, 方想起来昨夜的事,她登时红了脸, 而凌安恰好睁开眼看过来。 甫一对上他的视线,扶澜就用被子蒙住了头,“你走开!” 凌安将被子拨弄开,将人挖出来,轻笑:“昨夜是谁抱着我不放?今日就要变脸?” “昨夜是我太累。你不是有要事在身吗?怎么不走?”扶澜道。 凌安淡笑:“你就是要事。” 扶澜斥道:“你又开始不要脸了!” 凌安淡淡颔首,算是默认,瞧着她这模样,也不像是完全想起了过去,凌安说不清心里是轻松还是忐忑。 要不要将她囚在大火宫呢? 扶澜不知凌安在想什么,只觉得他落在身上的目光极其滚烫,抬起腿踹他,脚踩在他的胸膛,他一把握住纤细白皙的脚踝,掌心感受着她凸起的骨节,凤眸一瞬眯了起来。 扶澜见势不妙,即刻缩腿,他捏的紧,她越是挣扎,反而人离他越近。 感受着他愈发滚烫的掌心,扶澜道:“你放开我!你想对我做什么?!” 想做什么? 想一寸寸将她剥开,连皮带骨吞入腹中。 “澜卿,我想要你。”他嗓音喑哑。 “不知羞耻!”扶澜耳根红透。 他竟然敢就这么直接地说出来! “可现在,不算我金屋藏你么?”他额间又亮起血红的神印,生的分明是寡情的模样,此刻缠绵起来,却有几分蛊人的味道。 身后绽开心月狐的九条红色尾巴,一条条伸到她面前,如手将她环抱而起。 扶澜被这些藤蔓似的尾巴包围,男人的容貌近在咫尺。他的唇凑过来吻她的脸颊,一下一下,如羽毛挠过。 她好害怕,忍不住哭起来,“我不喜欢你……你不要这样对我……” 她的眼泪似冰凉的水,泼在凌安心中那团火焰上,他的眸光一颤,忽然有种想要不管不顾,不管她任何的哭泣与挣扎的念头。 这个念头其实也不是第一次冒出来了。 几乎回回,他都有种强迫她的欲.望。 这娇弱的人似花蕊,一个不仔细就要折断了。 凌安深深吸了口气,闭起眼不去看她,“……你别哭,我不动你。” 心月狐收起了尾巴,额间那条神印却没黯淡下去,他揉了揉眉心,“今日还有战事,我先离宫,你不必担心,夜里我还会回来。” 说罢就离开了大火宫。 扶澜止了泪,洗漱更衣之后,望着窗外静静的竹林,怔愣失神,桌面上忽然“啪嗒”一声响,低头看是一滴血,抹了抹唇角,满手鲜血。 医仙不需要把脉,她自己清楚,伤的是心。 她怎么可以再喜欢上曾经伤害过她的人? 他就像是一杯诱人的毒鸩,稍不留神就要陷进去,之后便是万劫不复,百毒穿肠,肝肠寸断。 不行,她必须逃离他,她不能再沉沦下去! 她太害怕了。 光是想起和他的部分片段,她便觉心中酸痛。 实在不想重蹈覆辙。 可是……她指上这银龙…… 扶澜绞尽脑汁,翻翻找找,终于想出了方子。 …… 神界交战地。 降娄昨夜很是意外,凌安竟然寥寥吩咐了几句之后,留下了分.身便离开了战场,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在万里之外操纵分.身杀敌一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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