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说这话其实对凌安都无甚影响。 他固然想毁掉她,想要她死,但烈火焚烧之际残存的那一丝冰凉的理智控制着他。 不要紧,她在大火宫,她会一直陪着他,就算是日久生情,总会爱上他。因为她不可能爱上别人,他也绝对不许,若是她爱了旁人…… 那就将那人杀了罢。 是以,放开她起身,艰涩哑声开口:“我不动你。你别怕。战事紧急,我需得离开几日,你不要乱走。” 凌安离开后,扶澜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合上门,开始捣鼓草药。 …… 凌安回到战场,神情轻快,凤眸里淡淡地映着远方缭绕的云雾。 降娄试探道:“神君,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布置好了。” “可。我去趟魔荒,你且守好此处。” 降娄低头,“是。” 凌安幻化成魔族的样貌,直奔司辰的所在之处,比起杀死魔族,更重要的是查明司辰的目的。机密之地不容易进入,花了三日功夫,凌安易容成侍卫跟随巡逻的队伍,来到司辰所在的荣辰宫,耳廓一动,内里的话语明明白白地传了出来。 “……仙族女子的琵琶骨锻造了裂天环,子时凡人少女的血炼制了血?琈,四千年前融了海神心血的青玦从燕曦那处拿到,不久前,我已经用了魔族三百名少女活祭炼天胤铃,四殿,我们还缺什么?” 是姬焱的声音。 凌安不意外,姬焱哪里会如他外表看上去的那般无能昏庸,日日沉溺于声色不过都是他的伪装。 “缺一个时机……”司辰似在沉吟,“满月之下,日夜交替之时,沧澜海至阴之地,响之以天胤,覆之以裂天,烧之以?琈,碎之以青玦,召吾魔魂……” 姬焱道:“这是古老的咒语,却从未有人实现过,况且这些皆是神物,需得同时毁坏,需要强大的灵力,稍有不慎出了差错,你我这数年来的心血全都白费了。” “焱,你相信先魔神和先海神有……”司辰忽然顿住了,凌安敏锐地收回术法,恰在他收术法的一刹那,司辰厉声喝,“谁!” 凌安索性不装了,凛冽的剑气如一股飓风掼下来,朱檐翠瓦的重重宫阙顷刻炸裂开碎石乱瓦,一众魔兵俄顷围过来! 司辰和姬焱飞到凌安面前,和他缠斗起来,姬焱恨恨:“你竟然还敢出现在魔荒!”上回他杀了魔荒上万人! 凌安不屑理他们,天幕中星河流转,降下拖着流火长尾的流星,一落下,便席卷开烈焰。 司辰注意到,传闻中以银龙为器灵的星神,每战时必有银龙长啸,今日竟然没瞧见他的银龙的影子。 修剑道之人与本命剑相依,没了本命剑,自己的灵力也会降低,这可是好机会! 司辰拍拍手,地面皲裂,裂缝如蛛网满布,无数只苍白的手从地缝中伸出,紧接着是头、身躯……顷刻间,地底涌出大批森然魔族傀儡,他们双目空洞,怔怔望着天空,司辰一个响指,唰唰唰朝着凌安看过来! 傀儡术乃是上古凶术,炼活人为傀儡更是大凶,因傀儡杀不死,有无穷无尽的再生之能。 司辰幸灾乐祸地看着凌安,凌安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立于空中,淡冷清傲,松鹤清霜,眼底石子入寒潭似的荡开几分戾气,以灵力化剑,剑气横扫,如刈麦似的齐齐砍下傀儡们的头颅,然而下一刻,那些傀儡的头颅又凭空长了出来。 司辰饶有兴致,视线游弋到远方的天边,忽然眸中亮起诡异的蓝色的光,再看凌安的时候,神情玩味。 凌安杀了许多魔族,但那些傀儡根本杀不死,且数量越来越多,忽然感到手臂上凉风拂过,再一低头,赫然一道伤口。 姬焱看他受伤,觉得快意极了,谁要他非不用本命剑的? 凌安身上的伤越来越多,他并不为所动,而姬焱和司辰,身上也刮出了不少伤口,就在凌安的剑堪堪擦过姬焱的脖子时,鹑火忽然给他传音。 “神君,不好了,三千神兵于梧桐渊受难!魔族布了杀阵隔绝内外,我和降娄正想办法攻入,已经半刻了!” 凌安眼皮一跳,司辰忽然大笑起来。 收了剑,凌安化为一阵风朝着梧桐渊飞去。 只见杀阵滔天,黑色阵法笼罩在梧桐渊上空,鹑火和降娄正试图攻破,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鹑火是着急,降娄是心虚。 凌安剜了眼降娄,忍下胸中的怒意,化成心月狐本体,那是一只如琉璃般剔透的火红的狐狸的虚影,九条尾巴如莲花绽放,额间一道银白的印记。 心月狐成型后,便化为一道红色光影,如一支利箭从高空射落,撞上杀阵! 降娄不甘心地抿紧唇,他又输给了凌安。
第1章 毋相忘(二十) 凌安撞杀阵, 竟然真的将杀阵撞破,黑色的杀阵如镜面爬上裂痕后碎开。 底下旌旗横斜,横尸遍地,苍苍梧桐皆染成血色, 似秋日到来。 心月狐琉璃似的爪子踩在血泊中, 剑气如冰块落入沸水炸开圈圈涟漪, 所触及到的魔族士兵如纸片般被弹开,划出一道弧线, 重重落下后呕出一大口血, 没了生息。 凌安重新化为了人形, 鹑火和降娄落下来, 降娄“扑通”一声干脆地跪在凌安面前,一声不吭。 凌安乜他一眼, 执剑便去诛杀魔族。降娄将牙咬得死紧。 鹑火不知晓他们发生了什么, 拎起降娄, “你怎么回事,还不快将这些魔族杀了, 三千神兵,已折了八成!” 降娄捏着鞭子投入战场, 白虎的虚影时隐时现, 鹑火瞧了眼降娄显得有几分落寞的背影,叹了口气, 转身指挥着一路神兵撤退。 正要从梧桐渊两座峭壁之间的缝隙撤走时, 迎面忽然亮起密密麻麻的法网, 如一堵墙顷刻封死了神兵的退路。 鹑火攻其数次, 竟然不能撼动分毫,正欲传音凌安, 凌安的方向陡然炸开一道滔天的黑色灵力气焰! 鹑火瞳孔一缩,“星主!” 点了一半神兵留在原处攻出出口,率领另一半赶到凌安的所在,只见凌安身陷杀阵之中,剑刃点地,单手斜撑着身子,一手捂着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血窟窿的胸膛,身下不断绽开血花。 “星主!”鹑火带着神兵破杀阵,反被凌安一抬手挡在外面,结界立了起来。 凌安嗓音带上一丝喑哑,“梧桐渊之南,我已破出口,带神兵走。” 他抬眼,眼底倒映的是这专门用来对付星辰之力的杀阵,不光如此,杀阵之中还有毒瘴,将他彻底克死。 论剑道,凌安也可破这杀阵,只是没了本命剑,灵力化的剑只堪堪够用。 凌安没有想过召银龙来。 他挑开自己的经脉,已经一身血衣的人,身下复又淌开一片血泊,他先前已放了四十九日的神血啊,好不容易恢复些,又源源不断地从身上泄出。 血沿着杀阵的纹路攀爬,仿佛被怪物吮吸。 鹑火急道:“星主,为何不用本命剑!” 凌安不答话,手一摆,血珠从手腕流出划了个弧度,鹑火被无形的力量推开。 军令不可不受,鹑火召集神兵,从梧桐渊往外撤。 降娄经过凌安的时候,顿住了,似要助他,凌安皱眉,沾满神血的手指一点,降娄被送了出去,只听凌安嘶哑的传音。 “梧桐渊地势低狭,更有峭壁峡谷,本君要你用一百神兵埋伏,只是做引,要魔族信以为真此地有埋伏引兵攻打,此后用叠空术转移,不伤我军一兵一卒。你用三千神兵在此埋伏,瓮中捉鳖,你为鳖,梧桐渊为瓮。” “愚蠢至极。” “即刻起,你再不必司战了。降娄之职,由实沈代替。降娄往思过牢关押一月。” 降娄忍下喉间甜腥,“是。” 凌安的神血不断地流逝,等到这杀阵终于餍足似的闪烁,长剑一挥,杀阵碎裂。 凌安已然成了血人。 即便如此,他没有歇息,立在高空中,等到神兵都撤出,清点了战事,方往大火宫飞去。 他无比地想念扶澜,在一番残酷厮杀之后,思念几欲疯魔。 她的温软,她似一朵娇嫩的花儿,她会用医术为他治伤,抚平他的伤口,他流出的神血和她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 银龙剑给了她,那就是她的东西。 神族见到此龙,无人敢动她。 大火宫很快出现在眼前,就要见到她了,他实在来不及清理身上的血腥了,他等不了这一刻。 沾满血的衣摆落在地上。 宫殿空空。 凌安往偏殿走去。 没关系,她还在的。 一把扯开卷帘,卷帘后亦空空。 凌安的手开始颤抖,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往庭院走去,只见花丛歪倒片片,其中侧躺着条银龙,双目迷迷瞪瞪,似是醉得不清。 似乎有千万根针同时刺入心脏,疼得他直不起身子,比放神血疼上千倍万倍,仿佛一双手从窟窿伸入了他的胸膛,反复揉捏着他好不容易生出血肉的心脏。 这就是他贪恋的温柔。 残忍如斯。 这一切,扶澜浑然不知。 扶澜研好了药,设法弄晕了银龙之后,便将凌安的符咒卷走了大半,星神的符咒比她画的厉害得多,扶澜在神界几乎是畅通无阻。 她没有回苍山,也没有去找初柳,来到了俗世,没有去凤与城的医馆,反而来到了春望山下。 凌安再怎么找,也想不到她会来这里。 扶澜找了个巷子深处的荒宅,收拾几番后住下。 自然不比大火宫的锦衣玉食舒服,也没有偶尔进来的神婢伺候,幸好扶澜寻常日子过得久,没几天就习惯了。 只是隔着院墙望着远处的春望山,脑海中偶尔会闪过一些过去的画面,甜蜜中搀着苦涩,喜悦中夹杂着酸辛。 凌安的身影,如一柄剑,横在她心上,疼啊。 她必须离他远些,不能再和他有牵扯。 是日,扶澜上街买早点,这条街的包子铺关了门,只好往另一条街走去,路过狄府,她下意识地抬头,望见那块高悬的牌匾,在看见“狄”字的时候,心脏一阵紧缩。 那狄府挂了白绸。 扶澜额间忽然渗出冷汗。 她上前跟门口的侍卫搭话,问:“贵府可是有人遭逢不详了?” 侍卫一脸莫名其妙,如实答道:“你难道不知道吗?狄府在祭悼死去的嫡女,距离玉瑟小姐的忌日,刚好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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