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安失的血太多,陷入了短暂的昏迷,扶澜也有些倦了,靠在他旁边的墙壁昏睡过去。 她睡过去不久,凌安就醒了过来 他侧眸看她静谧的睡颜,她的脸颊消瘦了许多,眼底有浅浅的鸦青,他只觉得她太刺眼,刺得他浑身都被荆棘紧紧地缠绕,鲜血淋漓,千疮百孔。 他看着她,毫无知觉地流下泪。 …… 扶澜睁开眼,瞧见凌安正双眸死寂地望着顶上的石壁,打算给凌安念心法,让他断裂的骨骼能够接起来,就算回不到从前,至少也能够好好地活着。 她口中刚吐出几个梵印,凌安便猛地侧眸攫住她,瞳孔紧缩。 他想死,她怎么敢救他的!她怎么能救他?! 在咯咯的骨骼移动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中,凌安伸出手,捏着扶澜的后颈,咬住她的唇。 扶澜淡漠的眼陡然有了波澜,她先是不解,唇舌间遍布他湿润的气息之时,她才发觉,凌安并不是单纯地吻她,而是企图用这等方式阻止她念心法…… 也许是和凌安相处得久了些,她自己做事也变得固执,甚至于有些偏执,她今日此来,表面救凌安,实则为救赎自己,她想从自责之中解脱,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做到。 一个近乎荒唐的念头从她心中升起,这个念头甫一升起来,她自己也不可置信。 也许她的心境,当真和从前不一样了。 凌安死死咬她的唇,碾她的舌,而她的唇舌从受制于他,渐渐地变为灵活地迎合他,甚至带了几分挑逗的意味,他猛地睁开眼,咫尺之隔,对上她冰冷的、毫无情意的眼,他的眼睫颤抖,拂在她的眼皮上,如羽毛挠过。 她的冰凉的手指抚上他的脖颈,辗转在他凸起的喉结周围。 怕吗?若说完全不怕,那自然是假的。 扶澜心里畏惧,但更多的,是固执——也许是她骨子里带着的那分坚定,她认定了要做的事情,一定要完成。 他现在扼住她后颈的力量很重,但敌不过她用灵力,她用灵力拂开他的手。 他的一双眼燃起团火焰。 扶澜纤细的柔夷探过去,他已有了变化,他错愕又怨恨地看着她,那目光,恨不能将她撕碎,她却笑了。 你不是说你对我没有半分情意吗? 现在又算什么? 到底是谁堕落,谁轻贱? 他靠在墙壁,双手双脚都压着沉重的锁链,动弹不得,只能涨红着眼仰头望她。 她俯视着他,玉面染上抹粉意,汗水从额角滚落,滴在他的锁骨,她嘴唇翕张,用一种诡异的音调念着梵法,一个个至纯的符印从她口中吐出,没入凌安的额心。 扶澜是料定,这等时候若是念心法,凌安不可能还能再阻止她。 凌安徘徊在极致的痛苦和欢愉之中,他想要推开扶澜,却又被她淹没溺死。 骨骼在以一种缓慢的速度黏合、生长,他的手猛地抽搐,绷直了手背,手筋暴起。 扶澜委实也透不上气,她也想死,口中的梵印几乎是自发地跳出来,这过程漫长,耗干人的意志和气力。 他终于不堪忍受,脖颈通红,“杀了我。” 忍无可忍,且带了几分央求之意。 他认输了,是的,他还是输给了她,在和她之间,他不可能赢。从前俗世他在上风,而现在,他无论如何都赢不过她了。 扶澜断断续续对他道,“我要你活……你就必须活。” 今日沧澜海的潮汐涨涨落落,浪尖忽高忽低,却又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压制,不让这海浪涌得太高,海面的上空无比地压抑,又在这压抑之中,有痛苦而欢乐的挣扎,一浪追逐着一浪,成了漩涡,分不清谁和谁,无休无止地缠绕纠缠。
第1章 各自归(十六) 凌安阖上眼, 汗水浸透了他的脖颈,喉结上下滚动,在烛火的光下泛着层水光。 扶澜脱力地靠在他身边的墙壁,她指上那银龙已经变成了死寂的黑色, 器灵融成了神力, 灌入凌安体内, 牵引拼接起他碎裂的骨骼。 直到此时,扶澜心里那些愧疚才消减了几分。 她起身就要离去。 撑着墙壁, 磨蹭着身子, 腿微微发颤, 好不容易站起来, 又被下面这人一把拉下来,跌坐在他腿上。 “你把我当什么了?”他身上的热意仍未散去, 嗓音微哑。 扶澜扯出一个讽刺他的笑, “你这是急眼了?口口声声说着对我无半分情意, 方才又要我杀你,你脸疼不疼?” 凌安默了瞬, 放开她的手,将她松了去, “我不管你对我到底是何种心意, 这都已然不重要了,你要走便走。若是不想死, 叫池洲来, 我同他说, 是我强迫的你。” 他额上的汗渐渐干涸, 肌肤如玉冷白。 扶澜道:“你现在吞噬了银龙器灵,便是要死, 也死不成了。”她轻轻笑了一声,“我救你,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 他抬眸,冷静而认真地望她的眼,之后陡然出力,击在她的心口,她猝不及防,发出一声闷哼。 凌安道:“你还是这般弱,我这废人的一击你都承受不住,能做成什么事?” 扶澜一咬牙,“我进来修炼勤勉,已经比从前进步许多,是你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敢不敢站起来同我一战?” “好。不过我本就不是君子。” 凌安起身的时候,不忘摁着扶澜的肩让她坐着,他指腹抹过唇角,“你现下,可站不起来。不过冰玉琵琶不需要你站着用。” 扶澜抱起琵琶,指尖灵活如灵蝶翻飞,一支支冰箭从她身边凝结出,射向凌安,她可不想自己的努力白费,因此,留了些余地让凌安躲。 凌安用铁链叮当挡箭的时候,敏锐地觉察出她这意图,冷嘲热讽,“战场上你也这般宽恕敌人?” 扶澜瞧他瞧得牙疼,发了狠地用箭,支支冰箭齐发,还有临时在空中转向的,皆朝着凌安射了过去,凌安身子刚刚生出骨骼,又被铁链束缚,行动迟缓了些,一个不慎,便被冰箭擦肩而过,肩膀上拉开一大条口子,伤口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凌安随意掸落那些冰霜,“你赢了。” 他重新坐下来,喘着气,带着镣铐起舞让他消耗不少,这身体到底是不比从前了。 他道:“你应当再狠心些,径直往这儿来。”他指指自己的心脏。 即便是这样,她也委实比从前强上许多。 海神的血脉觉醒,她对于修炼一道,当是有异禀的天赋,也许很快就能成为真正的神女了。 而他,将和她渐行渐远了。 至于成为海主,还需要敏锐、聪慧,和一定的狠绝,这些她都有。她的狠绝已经让他从地狱之中走过一遭了。 再者,若要论文书,他将她带到枢天处的时候,除了想无时无刻和她亲近,也存了几分教她批阅文书的心思,否则神界的机要,怎会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她眼前。以她的聪慧,学起来很快,治理这沧澜海当不成问题。 他先是赠她防身的银龙,再赠她安命的冰玉琵琶,教她立身的本事,最后,离开她,什么也不是。 他嘲弄自己,对着她笑。 扶澜道:“是,我是当再狠心些,你现下竟还能笑得出来。凌安,你往后再也囚禁不了我了。” 是啊,他往后便是死缠烂打,也奈何她不得了,他这幅身体,还能干些什么呢? 囚禁?她若是真有心,愿意回头多看一看他,多想一想他,怎会想不明白,为何大火宫和十二星宫的结界,在触碰她的一瞬,会自动打开。 他一直都想着她爱的自由,想着让她自己发觉,他早已给她留了一条自由的路。 可她这心肠实在是冷硬。 他说不说出口,也就没必要了,倒不如不同她讲呢。 既然不爱,他再怎么说,都显得像是苍白的解释。他也不屑。 凌安微嗤,“好,我对你也不似从前那般欢喜,我不会做出囚禁你的事。我给你的东西,都不会收回来,我为了你死,你又来救我,你对我也无半分爱。事到如今,再纠缠便是彼此消耗。” “你我从此陌路,我们两清了。” 扶澜,我放你自由了。 原来再深刻的爱,终究会被磋磨,再刻骨铭心的海誓山盟,也终究抵不过岁月的沧海桑田。 魔荒牢狱中破除黑暗的一剑,海棠花树下的春风,神界流淌的星海,沧澜海底镌刻你我生命的峡谷,在这一刻,尽数灰飞烟灭,什么也不是。 这世间好似每一处都有我们的影子,却每一处,都不会有我们了。 天长地久有时尽,世间情爱亦如是。 “我们两清了。” 听到这话的时候,扶澜近些时日来的梦魇,所有的忐忑,都如云烟消散,她不用再自责了。 心里忽然变得空虚。 紧接着,空虚之感被一种既释然又无力的心绪取代,她感到肩上压着的泰山松了去,整个人都轻快不少,但也因为日日如此,习惯了他的存在,她有些不自在了。 他闭上了眼,倚靠在墙壁,不再看她。 她抱紧了琵琶,咬牙站起身后,转身离开。 她背对着他道:“凌安,再也不见。” 我从未想过,你我之间,会有如此平静地说出这些话的时候。 她一步一步,走出了牢狱,走出了神界,走出了这和他息息相关的地方,回归沧澜海。 自由的海风吹拂在脸上,真当做到了彻底离开他的时候,她的心里却不是喜悦的,而是一种麻木的茫然。 在扶澜走后,凌安睁开眼。 他平静、他平静……他怎可能平静?! 一大口心头血吐了出来,他疼得蜷缩起身子,浑身痛苦地抽搐痉挛,他的手死死抓着身下的稻草,抓成了一团乱麻,甚至有草屑嵌入掌中血肉。整个人浑身的筋脉都喷张暴起,一双眼几乎红得要瞎了去。 原来,他没有死在缥缈墟的城墙之上,也没有死在星伽城上,而是死在了今日。 …… 扶澜在沧澜海消失了一日有余,这消息瞒不过洛停云,他稍稍施加些严厉的刑法,女鲛人就招了去,得知扶澜去往了神界,洛停云恨得咬碎了牙。 他都已经成为了杀神,并且被废去了一身神骨,已然是个废人了,她为何还要去找他?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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