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轻女子被吓的脸色惨白,结巴道:“我,我只是路见不平随口说说, 不是故意要害你吐血的, 对, 对不起……” “还留在这儿丢人现眼做什么!”陆溪月眼中丝毫没有年轻女子,冰冷言语直对着苏白而去, 说完毫不留情地拂袖离去。 苏白眸光一暗,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这应都城本是前朝都城,月灯阁以前更是皇家马场,旁边紧挨着的便是供贵人栖息娱乐的小花园,园中翠竹苍柏,池塘假山,无不布置的极具匠心,甚至那池塘中还有两三鸭正在悠闲戏水,可惜两人都没有丝毫心情欣赏,被温家下人引着直接进了一处厢房。 直到一脚踏入房门,陆溪月再也压不住心中滔天的怒气,满腔戾气千百倍地升腾,她陡然提高声音,“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输?” 苏白漆如点墨的眸中浓烈的情绪翻涌,有痛苦,无助,还有深深的歉意。 “师兄,对不起……”男子喉头艰难地滚动,“若我不输,那个人就会死……” “所以,你是故意的?”陆溪月瞬间红了眼眶,哪怕早有预感,却仍然不敢相信。 屋外突然响起滚滚惊雷,在两人耳畔齐齐炸开,这是今春的第一声雷,两人却丝毫感受不到生机和春意,雷声刚息没多久便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打在屋檐树叶上,劈里啪啦地令人心烦。 “苏白,你走吧。”陆溪月终是说道。 短短几个字仿佛用尽了她浑身力气。 她杀不了他,也不愿再见他,当日那颗血燃丹,既是给了苏白一个机会,其实也是给了她一个机会。 而现在看来,是她错了。 许多时候她会分不清,她恨的到底是苏白,还是那个曾经相信苏白的自己,可为什么,为什么她竟会相信他……一次又一次…… 一股剧烈的痛疼从胸口蔓延而上,她瞬间白了脸,紧紧捂着胸口背过身去,说出了最后一句话,“若你还想要血燃丹的解药,就拿当日禁地的真相来换。” “师兄!”苏白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急声唤道。 男子的呼喊在嘈杂的雨声中是那么微不足道,她颓然阖上眼,心如死灰。 一个炙热的胸膛却在此时忽然贴紧她的后背,腰间也被两只有力的手臂禁锢,她蓦然睁开眼,竟是男子从身后抱住了她! 雨声掩盖了男子行动的声音,让她竟丝毫没有察觉。 陆溪月瞬间怔住,下意识想要挣脱,落在腰间的双手却越发用力,用力到似乎想把她揉进他的身体里,他的下颚抵在她的肩上,她甚至能感受到男子沉稳有力的心跳,鼻息间尽是男子热烈的气息,宽厚而又绵长。 她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仿佛瞬间与周遭纷乱的世界隔绝开来,一切都变得那么安静。 “师兄,不要赶我走……”男子低沉而饱含痛苦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她怔了怔,目光无力地看着前方,低声叹道:“是你先背弃我的……” “我真的尽力了,真的尽力了。”男子声音哽咽,竟似带着哭腔,“他来了,只要他在,一定能解决所有问题,师兄你也一定能恢复武功。” 陆溪月皱眉,谁来了?听着竟似是他极为信任之人。 正不解间肩头蓦然有些湿润,似乎有温热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在她的肩头、胸前。 这是苏白的眼泪,他竟然哭了? 全身浸在冰冷刺骨的寒水瀑中直到力竭也没有哭的人,被她一鞭鞭抽到皮开肉绽也没有流泪的人,此刻竟然哭了? 是因为她,还是因为他口中的那个他? 男子的情绪向来是内敛而克制,今日却如此一反常态。 她向来冷硬的心在此刻竟莫名地乱了起来,还没反应过来时身上的挣扎已然停止。 男子见状却抱的更紧了,他像是在抱着什么极为珍贵的东西,又像是在抱着失而复得的宝物,“师兄你相信我,很快,很快你的气海就能恢复如初。” 男子声音在耳畔一声声响起,可能是被男子的自信感染,也可能是此刻的气息太过令人安心,她鬼使神差地竟想再给他一次机会。 男子的鬓发擦过她的耳朵,温软的嘴唇更是若有似无地滑过她的脸颊,好像正是温韫方才轻轻一吻的地方,温热的气息轻轻吹在她的耳边,指尖倏然不受控制地传来一股酥麻,她心中陡然升出一股怒气,身子却瞬间软了下去。 身后的男子似是发现了她的异常,竟越发得寸进尺,男子头颅深深地埋在她颈间,身后高束的乌发垂下来扫过她的手臂,有些粗粝的鬓边在她脸颊上不停地蹭来蹭去,她心中怒气再也忍耐不住,这人难道属狗的么? “苏白,你放开我!”她疾声呵斥道。 男子这才如梦初醒般松开双手,她快速向前一步脱离男子气息的包围,初春的寒意再次从四面八方涌上,她猛然转身,一掌狠狠地扇在男子早已红肿的脸上,“你在做什么?” 男子如寒星般幽沉的眸中闪过一丝无措,低声说道:“对不起……我只是太害怕了。” 呵,她冷笑一声,“这世上还有苏大公子害怕的东西?” 男子蓦然抬眸,目光定定地凝着她,清冷凤眸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异样神采,看的她心中微动,竟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过了良久男子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眸光深邃幽沉,嘴唇翕翕合合,似乎说着什么。 屋外一声惊雷却在此时突然响起,响亮地仿佛近在耳畔,陆溪月耳边只余雷声轰鸣,男子所说她竟一个字也听不清。 待雷声渐止,男子已然说完,他双拳在身侧攥紧,似紧张,又似期待地看着她,她心尖不知为何突然一酸,她想要上前一步,门外却突然传来“扑扑扑”的扣门声。 “陆庄主,苏少侠,小姐命小的将此人给二位送来。”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反应过来,“是那个元垣!” 陆溪月瞬间惊醒,当日出事后他便一直派人查探,可那日不仅没有外人进过山庄不说,当日在场的更是只有苏白一个活人,如今总算出现了另一个可疑之人。 苏白没有得到陆溪月的回应,神情先是黯了下去,很快又肃然起来。 这几个月来他多方查探,只能查到师父确实有和温家的人暗中联系过,却没有证据证明是温家指使,而当日那个让他去禁地的弟子身家清白,只说是禁地外的弟子告知他的,如今也已死无对证。 因此这个人,或许就是破解谜团的关键。 瞧温韫能坦坦荡荡地将人交给他们,想必温家并没有参与其中,他不由心下稍安。 方才他请温韫将元垣带到厢房,名为治伤,实为关押,而温韫竟也在片刻之间明白的他的意思,不得不说温韫当真聪慧至极,洞察人心到了恐怖的地步。 下人将灰衣少年丢进来后,苏白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是什么人?你的南苍剑法从何处习来?” 元垣被点了穴,浑身上下只有一张嘴能动,却仍毫不示弱,“桀桀桀,自然是有人将剑谱拓印了一份交给我,否则我如何能学会?” 他口中嚣张,心中已是愤恨之极,若不是那人命他一定要赢得比赛,他也不会万般无奈出此下策,结果非但没有趁对方慌乱之际赢得比赛,还暴露了自己。 陆溪月怒道:“是谁将剑谱交给你的?” 元垣扬着脖子说道:“我若说了对我有何好处?” “呵,你还想要好处?”陆溪月眼神森冷,“你若如实说了,我或可考虑饶你一命。” 不知是否真是被陆溪月吓住,元垣目光看向苏白,高声说道:“就是他!” “你胡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苏白俊美的脸庞陡然涌上一股恐慌,惊惶地看向陆溪月。 陆溪月盯着地上的灰衣少年,指着苏白冷道:“你说,他为何要把南苍剑法教给你?” 元垣目光飘忽,说道:“这我怎么知道,你得问他。” “简单,”陆溪月唇边勾起抹冰凉笑意,她自袖中拿出一枚乌黑的药丸,缓缓将外皮剥去递给苏白,“你将这个给他服下。” 看清药丸后苏白眸光瞬间一颤,低声应道:“是。” “这是什么!你凭什么这么做!”元垣没有错过苏白眸中那一丝颤抖,能让这恐怖少年都害怕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陆溪月眸中寒光闪过,冷冷说道:“你吃了就知道了。” 苏白蹲下身去,两指掐住元垣两腮,迫使他将嘴张开,手指一弹,将药丸径直弹了下去,又锁住他的咽喉,让他无法将药丸吐出来。 元垣惊恐地感受到药丸吞入腹中,旋即一股热气瞬间自他气海升腾而起,哪怕他四肢不能动却仍不自觉地蜷缩起身子,口中不住地唤道:“好热,好热,好热!” “好痛好痛痛痛!” “啊啊啊啊啊!” 元垣口中不住地叫唤,神色狰狞的像是在十八层地狱受刑的恶鬼。 陆溪月心中陡然一颤,她虽然清楚地知道血燃丹的威力巨大,却还是第一次当面见识,她恍然想到,难道苏白每次发作也是这般狼狈模样么。 突然鼻尖一动,一股骚味瞬间窜入,陆溪月嫌恶地眉头一皱,这人竟痛的直接尿了出来。 两人朝门口走去,尽量站得远些。 没过多久元垣便连叫唤的力气也没有了,虚弱地说道:“求求了……让它停下,我说,我什么都说……” 话音刚落竟直接吐出了一口鲜血,痛晕了过去。 陆溪月捂住鼻子,冷道:“把他泼醒。” 她厌恶地退到房门口,转头看到从角落里端着水盆走出来的苏白,心尖蓦然一动。 前后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元垣便已丢盔弃甲,而这黑衣少年每到十五月圆之夜也要这般痛上整整三个时辰,在那一个个寂静的深夜,他又是如何熬过来的。
第41章 温峥 初春里的一盆凉水, 陆溪月似泄愤般整盆浇到元垣身上,灰衣少年一个激灵瞬间醒了过来,凉水混合着尿水流了一地, 整个人好不狼狈,他一醒来便看到面前的陆溪月, 瞬间面色惨白,浑身战栗, 差点没再晕过去。 陆溪月厉声道:“你现在想说了不?若是不想说, 我有的是耐心跟你耗。” 元垣颤声道:“我说, 我说。” 陆溪月这才露出抹满意的神情, 冷道:“去年九月初三那天,可是你去九溪山, 杀死我逍遥山庄十余名弟子?” “是, 是……”元垣疼的浑身冷汗涔涔,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见元垣实在疼的说不出话, 陆溪月强忍住心中不耐,用发簪刺破手指,将一滴血滴到茶盏中, “喝下去, 可暂时缓解。” 元垣抬头,仓惶问道:“暂时?” 陆溪月冷眉一轩,“自然只能暂时,能否解彻底解毒就要看你说的内容能否令我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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