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溪月凝着眉,眼前的男子,哪怕脸颊红肿也丝毫不减清峻, 可人的内心又如何是能通过外表就看出来的…… 她伸手, 纤长的手指重重按在苏白脸上的红肿的手印之上,男子吃痛之下倏然蹙起双眉,身子却依旧抵在墙壁上,没有丝毫动作。 她嗤笑一声, “痛么?” 却远远及不上她心中的痛。 不待男子回答, 她蓦然后撤一步, 对着下人说道:“走吧,还请带路。” 脸上已是一片坦然。 她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 苏白怔愣了片刻落在后面,很快却又跟了上来,目光紧紧盯着她似乎生怕她做出些什么。 呵,人在屋檐下她能做什么,她如今全靠本能顺着下人指引往前走,心中从没像现在这么乱过,不绝于耳的劈里啪啦的雨声更是让她心中烦躁到达了顶点。 她死死攥紧双拳,指甲深深地嵌入细嫩的掌心也毫无痛觉,若是再不能得知一个真相,她只怕当真会疯掉。 苏白和温家究竟是什么关系,温家又为何要针对逍遥山庄,她又要如何面对温韫,和即将到来的温峥。 不待她想清楚,玉兰堂已然到了。四人一走进便看到一张圆木大桌摆放在厅子正中,温韫正和那小姑娘坐在花厅西边的椅子上有说有笑,他们对面那一身黑衣的男子正是傅朔玄,依旧不苟言笑,沉默地独自坐着。 透过窗棱看去,厅外雨打桃花,雨声淅淅翠竹满目,仿佛置身世外桃源,倒真是极雅致的地方,却无法抚平半分她心中焦虑。 见四人到了,温韫起身,笑着迎了上来,“陆庄主,这是我的小表妹,傅羡青,她年幼不懂事,今日也是不知内情,才会贸然替苏少侠打抱不平,还望你不要介意。” 傅羡青也福身道:“陆庄主对不起,小女只是见这位少侠有些亲切,才多说了一句,在此给你道歉了。”加上飘香楼那一夜,和比武招亲,她一共只见了苏白三面,却总觉得亲切。 “呵,这位傅小姐说了什么我并不在意,温小姐请我们来就是为了说这个?”陆溪月话语中不由自主地含着怒气。 温韫叹了口气,只当陆溪月是因为苏白输了比武招亲一事而心情不好,“这次比武招亲的结局着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下也知道陆庄主现在想必心情不好,因此正想对陆庄主做出补偿。” 说到此处温韫神情突然一肃,正色道:“稍后那位知道麒麟血下落的贵人便会来到此处,我温韫在此保证,只要那人愿意告知麒麟血下落,无论他提出什么要求,温家都会尽力满足,待取得麒麟血,温家也会即刻无偿替庄主治疗,至于少侠的师娘,我随时都可随两位去锦州,替她治伤。” 温韫的声音并不大,却如深山佛钟,听的陆溪月有些恍惚,温韫的意思是,会帮她拿到麒麟血,也会替她治疗?她双手不由隐隐颤抖起来,内心狂喜似要破土而出,旋即她想到什么,跳动的心瞬间又是一片死寂,“小姐又何必这么说,你就这么想看我的笑话?” “温韫所言句句真心,若有半句虚言,叫温韫被人试毒而亡。” “韫儿!”傅朔玄豁然起身,冷峻眸中满是不赞同,温家善药善毒,试毒而亡死状凄惨,可谓是最毒的誓言。 陆溪月也深知这一点,可震惊过后她不由冷笑一声,“温小姐这般起誓,不知令尊可会认同?” 温韫正色道:“家父若知温韫所为,也只会赞上一声好,知恩图报,本就是常理。” 陆溪月皱眉,“知恩?什么恩?” 温韫看向陆溪月身后的苏白,“温家和傅家两家,无比感谢苏少侠今日手下留情。” 说完两人齐齐福身道谢。 傅朔玄也走到苏白面前,对着他躬身拱手道:“多谢少侠今日手下留情。” 苏白身形微动,避开了傅朔玄的行礼。 陆溪月冷道:“不过是救了这个人,竟值得温小姐如此重谢,看来小姐果然是早已情根深种,那为何又要举办比武招亲,又要跟我说什么不想嫁人?” 想到那夜温韫说的话,陆溪月只觉得无比讽刺,她平生最恨欺骗,却偏偏一次又一次地遭遇欺骗。 “陆庄主请先入座,”温韫引着两人坐到对面的椅子上,端午和大寒也走过去站在两人身后,下人早已为两人斟上了一杯温热的清茶,温韫亲自将茶杯端到陆溪月面前,“庄主请喝茶。” 说着推过来一盘点心,“这是应州的杏花酥,清香脆口可是一绝,二位不妨也尝尝。” “不必了,温小姐有话就说。”这温家的茶她喝了也是食不甘味。 温韫说道:“陆庄主有所不知,这位傅公子是在下的表哥,而这位傅小姐正是在下的表妹。” 陆溪月表情瞬间出现一丝动容,“这么说,这位傅公子就是当今右相的公子?民间广为传颂的骁勇将军?” 难怪她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不由喃喃道:“我虽很少下山,却也听说过傅将军的事迹,明明父亲是个文人,却喜行兵打仗,一人率轻骑两千,餐风茹雪,入北境草原平息雍州战乱,还了雍州百姓一个安宁。” 傅朔玄沉声道:“武将本分而已,不想陆庄主竟也知晓。” 陆溪月神情稍微和缓,“我虽只是江湖中人,却也敬佩将军这种人,也只有将军才配称得上一声英雄。” 温韫见状轻轻笑了笑,“陆庄主谬赞了,如苏少侠这般侠肝义胆的人自然也是称得上一声英雄。” 旋即神色暗了下去,低声说道:“陆庄主也知道,姑父两任妻子皆是温家女,他绝不会允许傅家子再娶温家女,因此从一开始我与他就是不可能的,这次比武招亲我并没有告诉过他,却不想还是被他得知,又因为那个元垣之故比试拖延了一天,竟让他赶上。” 温韫这番话着实让人感觉真诚,陆溪月不由问道:“那这次在全江湖面前,这位傅将军已经赢了比武招亲,你们准备怎么办?” 温韫笑容变得有些勉强,“阿玄从不会违逆姑父,他能做的最多也只有一次次请旨远赴边关,躲避婚事。今日之事若被姑父知道,定会打断他的腿。更何况我要守护温家,他要镇守边关,我们本就是不可能在一起的,赢不赢比武招亲又有何分别。” 温韫神情越发诚恳,“因此,还请陆庄主不要怀疑在下的诚意,今日若不是苏少侠,只怕阿玄已然性命不保。若是他死在温家,别的不提,单傅温两家恐怕从此都会生了嫌隙。” 见温韫竟然这样说,傅朔玄眸光陡然一暗,对着温韫说道:“韫儿,为了你我愿意违逆父亲,在婚事上我绝不会妥协。” 温韫神色依旧黯然,自嘲般地说道:“你不妥协又能如何?像阿白当初一样,离家出走?” 一旁默不作声的傅羡青突然说道:“二哥是因为婚事离家出走的?” “我这次随肃王爷来应州,就是想来找二哥,听说二哥身边的侍从最后被人看到就是在应州。” 端午听见这话不由把头垂的越发低。 温韫奇道:“青儿你当时才多大,竟还一直念着阿白。” 傅朔玄正色道:“青儿,你二哥他当年并非是为了婚事而离家出走的。这十年来我也从未停止过对他的找寻,可十年过去了,依旧毫无音讯。” 陆溪月皱了皱眉,阿白? 温韫问道:“当年阿白为何要离家出走?其中缘由你连我都没有告诉。” 傅朔玄似乎犹豫了下,缓缓说道:“当年阿白年仅八岁,便已饱览六经,甚至能指出前人著作中的错误,撰写了《指瑕》十卷。” 陆溪月冷道:“傅将军,这些是贵府隐私,我们这些外人在场恐怕不方便吧。”她对陌生人的事情毫无兴趣。 温韫也有些不解地看向傅朔玄,他向来沉默寡言,今日为何一反常态。 傅朔玄目光落在苏白身上,“无妨,苏少侠救了我一命,不是外人。” 温韫闻言越发惊讶。 陆溪月下意识顺着傅朔玄目光看去,这一看瞬间惊住。苏白淡薄的双唇抿成了一条线,放在膝上的拳头紧紧攥着,清俊身躯微微颤抖,好像着意压抑着什么。 怎么,这傅朔玄的声音是唐僧的紧箍咒不成,只靠几句话就让人这般痛苦。 而对面傅朔玄的声音还在继续:“父亲当时刚助新帝登基,新帝急于笼络原本的世家贵族,最好的办法便是联姻。我才学并不出众,而阿白当年仅仅八岁,已是才情卓然、名动天临,就连国公爷也有意与他定下娃娃亲。” 八岁?陆溪月心中微动,似乎想到了什么。 “父亲将这件事告诉阿白时,我就在现场。”傅朔玄深深地叹了口气,“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阿白竟当真如此决绝。” 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傅朔玄,他神色暗了暗,说道:“那时正是盛夏,相府后院池塘的莲花开的正盛,可惜莲花的幽香丝毫无法减少两人的怒气。” “阿白说他不愿意和一个他连面都没见过的人就这么定亲,父亲却说这是圣上的意思。阿白毫不示弱地说道,就因为圣上是圣上,所以他便必须服从他么,他尊敬和服从一个人不会是因为他的地位,只会是因为他做了让他尊重敬畏之事。” “父亲当时沉默了良久,然后缓缓说道,那你对一个人的敬重和爱,也不是因为她的身份,而是因为她对你的付出,对吗。” “阿白毫不犹豫地说对。” “父亲怔愣片刻,终是开口告诉阿白,自小对他万般疼爱、呵护有加的,被他称作娘亲的女子,其实是他的姨母,而他的亲生母亲早在生他时便难产去世了。” 什么? 几人瞬间震惊的说不出话。哪怕温韫早已知道这件事,再次听闻竟仍是惊讶地无以复加,遑论其他人了。 “然后父亲冷冷地质问阿白,既然你说爱一个人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因为她做的事,想必你知道这件事后,对你母亲的态度和情感应该也不会有任何变化吧。” 怎么可能没有变化? 几人面面相觑,这种事对成人来说尚且难以接受,更何况是对一个年仅八岁,一个尚且天真,会盲目地信任父母的孩子?一个八岁的孩子,骤然知道这个消息,着实太过残忍了些。 傅朔玄声音越发沉重,“阿白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瞬间红了眼眶,哭着跑出了相府,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玉兰堂中瞬间沉寂,静的只能听到堂外时大时小的雨声。 “当时只有阿白身边的侍从追了出去,我想去找,却被父亲拦下,说让他自己冷静冷静,想清楚了他自然会回来。可阿白是我一手教导出来的,他心性有多高我最清楚不过,他又怎会是愿意服软的人。” “他一个八岁的孩童能去哪儿?那日我一直等到太阳落山他也没有回来,两天没有回来,十天过去,一个月过去,一年过去都没有丝毫音信,母亲几乎日日以泪洗面,她本是极开朗潇洒的江湖儿女,她明明将阿白教的很好,她明明自己也是极度的悲伤,却还要安慰父亲说都是她的错,自责是她没有将孩子教好,努力说服自己阿白独自在外一定会照顾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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