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静了,崔忱看了她很久,缓缓垂下手。 “今日喝多了酒,卿卿勿怪。”他闭了闭眸子:“卿卿好好休息,过段时间...就没事了......” 他缓缓转身,却听身后宋初姀道:“崔忱。” 崔忱一顿,转身去看她,眸子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惊喜。 宋初姀抿唇,许久才道:“千金散,百害无一利,戒了吧。” 她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 崔忱脸色一变,没有回答,几乎是逃也似地出了门。 当天夜里,新君遇刺的消息传遍整个建康。 淮阴王长子被就地斩杀,尸身被丢进乱葬岗,头颅与他父亲一般悬挂在城门上,用以威慑众人。 淮阴王一脉仅剩的小儿子被关进大牢,不日问斩。 宋初姀站在刑部大牢门前,将准备好的东西递给小将士,低声道:“又要麻烦小哥帮我送一下了。” “好说好说。” 小将士接过包裹,迟疑地看了宋初姀一眼,最后还是道:“女郎今日,或许可以远远的看谢小将军一眼。” 宋初姀一喜:“当真?” 小将士点头,低声道:“今日淮阴王一众被关了进来,有贵人前来探望,女郎可以趁机进去看看,但是要赶在贵人出来之前出来。不然,我可能就要受责了。” 他能告诉她这些,宋初姀就已经很是感激。 “我只进去看她一眼,若是见她平安,很快就会出来,绝不会连累到你。” 小将士憨笑,叮嘱道:“今日来的贵人是崔家郎君,听闻是个好色之徒,女郎长得漂亮,万万不要被他瞧见了。” 宋初姀怔住:“是谁?” “崔家的郎君,听闻家中行七,都管他叫做崔七郎。” “崔...七郎?” - 刑部大牢死的人多,阴气格外重。 今日又下了雪,牢房内阴冷逼人,身子弱一些的人想必连一晚都撑不过。 崔忱立在不远处,上下打量着牢房里那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 少年披头散发,身穿囚服趴在地上,污水浸透了衣裳,不计其数的虫子在他受伤的地方啃食其血肉,狼狈的犹如丧家之犬。 不,就是丧家之犬。 崔忱蹲下身子,双眸微眯,轻笑出声。 趴在地上的少年听到声音抬起头,强行分开肿胀的粘合在一起的双眼,激动道:“谁?” 眼前模糊一片,他看不清来人,却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道:“求求你救救我!救我出去吧!大哥死了,我现在是淮阴王世子!你若是能将本世子救出,本世子一定重重有赏!重重有赏!” 他话语疯癫,似是疯了一般。 “刘临,南夏已亡,你们这些皇亲国戚都已经是阶下囚,还指望谁来救你?你的两个被挂在城门前的父兄吗,还是囚禁在皇宫里的刘符?” 崔忱声音压得很低,却每个字都犹如刀子插在刘临身上。 “你是谁?”刘临爬到牢房边上,伸手胡乱抓挠,怒吼道:“你是谁?本世子要杀了你!要杀了你!” 崔忱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崔氏七郎,崔忱。” 周围一静,刘临突然恶狠狠道:“崔忱,原来是你,原来是你这个对千金散上瘾的废物。” 他哈哈大笑,嘲讽道:“千金散的滋味怎么样,你觉得本世子现在生不如死,想必你千金散发作的时候,一定比本世子还要生不如死吧哈哈哈。” “听闻宋初姀被新君召进了皇宫,崔忱,戴绿帽子的感觉怎么样?” 崔忱表情一变,看他的目光犹如看一个死人。 仿佛猜到了崔忱的怒火,刘临兴奋道:“你当初拜托我父王求陛下饶她一命,甚至不惜当众吸食千金散供我们取乐,如今呢,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崔忱表情阴骘,靴子重重踩在刘临手背上,冷冷道:“就是拜你们所赐,所以刘临,你们刘氏一族,所有人都该死!” 他脚下力气极重,刘临痛得浑身发抖,呼哧呼哧了很久,想要叫出声,可嗓子里仿佛被堵住了什么东西,只能不停喘息。 即使是这样,刘临还在继续说。 “你如今成了连情.欲都控制不了的废物,和我这样的丧家之犬又有什么区别?” “当年风流不羁的崔七郎,为了一个女人,将自己变成一个被千金散控制的废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哈哈哈!” 他费力抬手指着崔忱道:“什么世家之风,还不是——” 声音戛然而止,崔忱猛地将他从地上提起来,撞在柱子上。 刘临呕出一口鲜血,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般。 崔忱眉眼带着嗜血冷笑:“那崔某今日就让世子尝尝这千金散的味道。” 他一把松开刘临,眼睁睁看着他犹如残破的风筝跌坠在地。 身体砸在干草上,飞起的灰尘在昏暗烛光下起舞。 崔忱从袖中掏出一包千金散,面无表情洒在刘临脸上。 “世子殿下要记住这千金散的滋味,明日上路之后,九泉之下,可不要忘记让淮阴王与你共享极乐。” 白色的药粉伴随着灰尘倒进刘临嘴中,他被呛得不停咳嗽,却没有力气躲开,只能看着药粉不断在嘴中融化。 直到将药粉倒了个干净,崔忱收回手,指尖一扬,那张盛过药的纸就缓缓飘出,最终落在了污泥中。 “崔忱恭送世子殿下上路,愿刘氏一族早日沦为畜生道,永世不得超生!” 他说完,缓缓起身,裹紧身上大氅,转身离去。 - 宋初姀从里面出来时被门口的石块绊了一下,门前的小将士眼疾手快扶住他,急道:“女郎小心。” 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小将士手中的灯照在她脸上,露出她异常苍白的脸。 “女郎?” 小将士见她神情不对,吓了一跳,正想问,却被她往怀中塞了一锭银子。 “今日多谢小兄弟。” 宋初姀笑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那小将士却依旧被她笑得晃了神,待回过神时,才发现女郎已经走远了。 刑部大牢距离九华巷不过两条街距离,宋初姀今日行路时间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漫长。 下雪的缘故,路上行人稀少,她一人走进漆黑深巷,依稀靠月光辨认道路。 也不知是不是白日受了凉的缘故,宋初姀觉得额头很痛,痛得她禁不住扶着墙角蹲下身子。 裙摆埋进了雪地里很快就染上了污秽,宋初姀却无暇顾及,只将额头贴到膝盖处轻轻闭上眸子。 ——你当初为救她一命,主动吸食千金散供我们取乐。 ——一个连欲望都控制不了的废物,和丧家之犬有什么分别。 ——什么世家风范,我看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吧。 她记起来了,宋家出事之后,她被崔府送去了别庄。 她在别庄呆了两月有余,后有一日,突然接到消息,她可以回崔府了。 也是回去之后,才发现崔忱趁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纳了许多娘子入府,甚至染上了千金散的恶习。 原来真相竟是如此吗? 想想也对,当时小皇帝摆明了要诛杀宋氏一族,谁都以为她会凶多吉少,到最后,她却成了唯一活下来的人。 额头越发痛了,宋初姀捂住耳朵,摒弃周遭声响。 怎么会这样?崔忱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与他成亲之时便毫无情分,成婚之后更是相敬如宾。 他整日留恋烟花之地,她则安心在自己小院里生活,她们一开始便不是一类人,他为什么要为了她去碰千金散? 手指被冻得僵硬,仿佛有人在不停捶打她的额头,宋初姀强撑着站起,凭借本能走回去。 崔府的下人越发少了,那些人似乎已然察觉到世家摇摇欲坠,于是早早就去自谋生路。 她推开院门,小黄狗便兴奋地扑上来冲她撒娇。 带着指甲的爪子勾起她裙摆,牵出一条长丝,那件湖绿色长裙就这么毁了。 仿佛是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小黄狗缩回爪子,埋头在她裙边。 宋初姀垂眸,看着勾丝的裙摆,缓缓回了屋子。 - 宋初姀与崔忱成婚之前,被家里长辈拿了八字送去青玄观选日子。 听闻那道士只看了一眼,就连连叹气,最终在宣纸上写下了一个日子。 腊月廿二日。 也不知是不是日子选得不好,成亲那日清晨便下起了小雪,一直到晚间也未停。 成婚数日后,崔府就出了一件大事,崔忱的一个妾氏有了身孕。 那妾氏没有名字,人人都称她为月娘子。 听闻月娘子本是青楼妓子,被崔忱赎身留在了府中,很不受人待见。 于是这位月娘子深居简出,几乎不出院落,却很得崔忱得宠爱。 成亲那日宋初姀曾见过一面,觉得确实是个美人儿,却不是外面那些人所说的狐媚子。 月娘子有孕的消息传到宋初姀这里时,所有人都在期待着她的反应。 成亲没多久郎君的妾氏就有孕,这分明是在打她这个正妻的脸,放在谁身上都是不能忍的。 但宋初姀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只露出了肿成核桃的一双眼。 那日傍晚的时候,荣妪告诉她,老夫人带着落胎药去了后院。 妓子出身的妾氏先于正妻怀孕,本就不是光彩的事情,崔家丢不起那个人。 宋初姀闻言先是呆了一下,转身便往后院走。 她步伐不徐不疾,一如往常。 她心想若是去晚了,就是月娘子命不好,若是来得及,那就是她幸运,上天要留她的孩子,与宋初姀无关。 可想得再多,她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月娘子终究是幸运的,宋初姀到的时候,端药的嬷嬷已经掰开了她的嘴,漆黑的汤药已经碰到了她唇边。 差一点,那汤碗灌下去,便是一尸两命。 宋初姀叫停了嬷嬷,温声道:“成婚前兄长找先生算过,说成婚之后不易见血,总归是崔忱的孩子,不如就留下来吧。” 都是崔忱的血脉,老夫人若不是为了给她撑场子哪里舍得打掉。 闻言老夫人惊讶道:“翘翘当真愿意让那个孩子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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