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没什么表情,刘玉松了口气,以为她没有听到,便给一旁的小宫女使了个眼色,继续往前走。 路过宋初姀时,宋初姀突然开口唤了一声:“长公主。” 刘玉动作一顿,正要转头,就有一股推力袭来,猛地将她推进池塘里。 在跌落的最后一瞬,刘玉紧紧拽住宋初姀的袖子,报复性地将人往下拉。 宋初姀被拽得踉跄一下,在落入池塘之前抓住一旁的假山,堪堪稳住了身子。 脚腕处传来钻心的疼痛,应该是刚刚崴了一下。宋初姀却无暇顾及,冷冷看向在池塘里扑腾的女人。 池塘水浅,根本就淹不死人,但是里面的水冰冷刺骨,入水之后便很难爬上来。 一旁的小宫女尖叫一声,想要上去拉人,却听宋初姀呵道:“不许去!” 细长的指甲在抓假山时崩断了,宋初姀指尖发抖,却没有看自己的伤口,语气格外认真:“不许救她,你若是救她,就一起下去陪她。” 小宫女脸一白,看了看在水中已经被冻得脸色发白的刘玉又看了看宋初姀,最终低头捡起自己的东西,快步走了。 宋初姀扯了扯嘴角,料到了这个结果,于是扶着假山坐下。 入水的瞬间双腿便被冻得麻木,刘玉脸色已经白得不像活人。 冰水刺骨,她的身体情况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再这么下去就算是大罗金仙都救不了她。 宋初姀忍着脚腕和指甲上的疼痛,支着下巴发呆。 她没什么表情,一眼未看水中人,只低头看着因受了惊吓在水中乱窜的锦鲤。 直到阴影罩下,宋初姀反应缓慢地抬头,对上男人垂下来的视线。 宋初姀呼吸一窒,支着下巴的手放了下来。 “站起来。” 男人沙哑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宋初姀长睫微颤,想要扶着假山起身,脚腕却一痛,又栽了回去。 腰部撞上身后假山,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裴戍指尖动了动,直接将人从地上抱起,往假山外走去。 宋初姀越过他肩膀看向池塘里的人,却见刘玉已经被人拉了上来。 是新君让人去拉的,她不能说什么,她只在乎刘玉有没有死透,以及新君会如何处置她。 哪怕她要杀的人是前朝公主,哪怕那个公主已经成了戴罪宫女,可总归是一条人命,新君真追究起来,便能直接让人将她砍了。 这天下没有人比她更怕死了,宋初姀不想死,于是微微仰头,却啄新君的脖颈。 裴戍嗤笑一声,几乎是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怕本君降罪?” 宋初姀长睫微动,仰头看着他。 裴戍:“想要用这种办法讨好本君?” 他话锋一转,冷冷道:“倒是打了好算盘。” 心思被眼前人一眼看穿,宋初姀垂眸,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办法了。 见她不语,裴戍收回目光,将人抱回寝殿榻上。 殿内温暖如春,驱散两人身上的寒意。 裴戍居高临下看着她,问:“不是说没杀过人吗?” “确实是第一次杀人。”宋初姀如实回答,声音很低。 她不说实话,裴戍就装糊涂。 “知不知道你杀的人是谁?” “前朝长公主,刘玉。” 裴戍扯了扯嘴角,问:“她怎么得罪你了?” 宋初姀抬眸,反问:“难道君上杀的每个人都有缘由吗?” 倒是开始反问起他来了,裴戍看了她一会儿,道:“本君只杀该杀的,站在本君的对立面,都该杀。” 宋初姀偏头:“刘玉姓刘,就该死。” 这是用他的话回他呢。 闻言裴戍短促地轻笑一声,低声道:“这么恨刘氏?” 宋初姀抿唇,点了点头。 怎么会不恨,若不是刘氏皇族刻意针对,她的爹爹阿母如今尚在人世,兄长早就已经与谢琼成亲,哪怕南夏亡国,她也是有家人护着的女郎,而不是被崔府肆意推出的挡箭牌。 她眨了眨眼,将即将溢出的泪水憋回去。 裴戍没有再问,伸手去掀她裙摆。 宋初姀被吓得一抖,连忙按住男人探进来的手。 “君上...”她薄唇抖了抖,却在对上男人冷冽的视线时,将手微微松开。 其实拦不住的,无论他想做什么,她都拦不住的。 裴戍收回目光,却只将她裙摆微掀,手掌握住她脚踝处。 那里是刚刚崴到的地方,温热的掌心一覆过来,痛感更加剧烈。 男人没抬头,指腹在崴伤的地方轻轻揉捏。 宋初姀愣住,从她的视线看去,却只能看到男人冷冰冰的面具。 —— 光华二年晚秋时节,建康一夜时间便冷了下来。 裴戍轮值变了时辰,下值时天色刚暗。 孙大哥递了一块热腾腾的饼给他,问:“裴兄弟今晚有事吗?” 裴戍算了算时间,知道今日小菩萨不会来,说自己无事。 “那正好儿,你一会儿陪我去那边儿买点东西,我一个人应付不来。” 孙大哥指的方向是皇城脚下,建康最繁华的街口。 “这不是快冬日了吗,家里冷,你嫂子身子弱,我就想置办些棉被,顺便采买些过年需要的东西,如今买能便宜许多,等到了年关,东西就贵了。” 他们俸禄不多,平时日子便过得紧巴,自然能省则省。 裴戍将刀收好,想到家中被子确实该换了,于是说好。 城北那处小院儿地方小,家中能摆放的东西不多,裴戍对住的地方没要求,但冬日难熬,他多置办些,就能让宋翘翘呆的舒服些。 “家中是要置办的,置办好了才叫家,什么都不置办,那就只能说是个栖身之地。” 孙大哥一边说,一边将买好的东西放到推车上。 裴戍自小没有家,他吃百家饭长大,对家没有定义,但是听着孙大哥关于家的阐述,不由自主跟着他买了起来。 买到一半,孙大哥问:“裴兄弟准备什么时候成婚?” 裴戍将新买的灯笼收好,问:“成婚?” “就是与那个乞巧节和你在一起的女郎。”孙大哥扬起眉毛道:“你不会不准备娶人家吧?” 裴戍喉结微动,正要开口,却听到熟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我不喜欢,你也不必买。”
第40章 这个时辰, 街道喧嚣,车马声阵阵,轱辘滚过青石板的声音与叫卖声混杂在一起, 纷杂又吵闹。 周围人来人往, 熟悉的声音穿过重重阻隔,落在了裴戍耳畔。 他侧身, 顺着声音看去,就见熟悉的人正背对着他,身边站着一位锦衣郎君,是崔忱。 宋初姀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视线,将手中玉佩放回去,冷淡道:“我平日里要施粥, 面对的都是些穷苦之人,戴这些东西不好。” 崔忱挑了挑眉, 不置可否:“又不用每日都带, 拿回家放着不得了。出来一趟, 你若是不带着东西回去,宋家还以为是我怠慢了你。” 他说着,从袖中掏出银子, 将刚刚那枚玉佩买下来,不由分说塞到宋初姀手上。 他凑近的时候那股脂粉味儿扑面而来, 宋初姀微微蹙眉, 往后退了退。 崔忱注意到她的动作,微微挑眉, 后退一步, 与她拉开些距离。 那股刺鼻的胭脂味儿终于散了,宋初姀眉头舒展, 看着手上的玉佩,想了想就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给他:“就当是我自己买的,回家之后,若是有人问起,我就说是你买的,不会让别人觉得是你怠慢了我。” 她不愿在成亲之前就与眼前人有太多牵扯,今日与他出来本就是被逼无奈。 崔忱无所谓笑笑,将她给的银子收了起来。 宋初姀将玉佩收好,转身就走,只是刚迈出一步,却在看到不远处的裴戍时停住了脚步。 不远处,裴戍站在人群中,正直勾勾看着她。 他身量高,宽肩窄腰,再加上模样好看,站在人群里很是扎眼。周围有不少小娘子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却又被他那张冷脸给吓退。 宋初姀眸子微动,刚想过去,却在看到他身边的孙大哥时脚步一滞。 她这才想起自己是在繁华街道上,她不能过去。 收回目光,宋初姀下意识抓紧袖子,神色如常地往前走,又目不斜视与他擦肩而过。 熟悉的香气又浓转淡,裴戍一动不动,薄唇往下压了压。 “裴兄弟,看什么呢?” 孙大哥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宋初姀的背影,连忙拉了拉他的袖子,皱眉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是别看了,人家已经有郎君了。” 郎君这两个字格外刺耳,裴戍收回目光,淡淡嗯了一声。 她是天上云,他是地上泥,这两样东西,本就不能一同出现在众人眼前。 孙大哥抬起推车,道:“咱们再去前面看看。” “刚刚和你说的话你别不上心,你今年都二十了,那日你身边的女郎看起来也是极好的小娘子,能成亲就尽快成亲,等你成亲就知道有多好了。” 裴戍点点头,心不在焉地往前走。 街道上人越来越多,挂在树上的灯笼一排排点亮。 宋初姀回头,却已经看不到裴戍的身影。 “你那个情郎好像生气了。”崔忱跟上来,将手搭在她肩膀。 宋初姀避开他的触碰,抿唇道:“不可能,他不会生气的。” “你不信?” 崔忱得意:“男人最了解男人了,他就是生气了,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宋初姀抿了抿唇,一把将玉佩砸在崔忱身上,转身就走。 孙大哥家住在城北的小巷里,与裴戍那间小院相隔不远。 裴戍将东西帮孙大哥搬回去,出来时被孙大嫂塞了一大油纸包的芙蓉糕。 “你喜欢的那个女郎不是很喜欢吃我做的芙蓉糕,今日正好做了两屉,你带去给她吃。” 孙大嫂快要临盆,站在门口挺着肚子对他招手,示意他快将糕点送过去。 手中糕点温热,裴戍没有拒绝,将东西收好,转身入了暗巷。 城北巷子多,里面住的人家也多,每路过一户人家,裴戍总会脚步微缓,听一会儿里面的喧嚣吵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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