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三。” 顾南章轻喝一声。 沈胭娇无动于衷盯着他。她早说过, 不许他再到她的庄子里来,这人不听, 都是自找。 眼见几只狗已经冲了过来, 顾南章也无奈, 毕竟是畜生又不听他的话,只好眸色一沉, 看着一株枣树,便飞快纵身扒住了一根树枝, 又翻身上去后,借助余力又纵身到了另一根更粗的树枝上。 几只半大狗急的呜呜汪汪的叫, 可上不了树,便在树下围着狂吠。 沈胭娇:“……” 这人动作还挺利落。 这株枣树, 之前修葺这院子的时候,田嬷嬷还特意请示过她, 一旦修葺扩盖,这株枣树便落在了院里,要不要砍掉。 那时她想枣树本就生长缓慢,长成大树也不易,好好一株枣树, 听闻每年结的枣子又甜又脆的…… 何苦砍掉呢?是以便留了下来。 谁知今日竟成了顾南章的避难之处了。 宋嬷嬷和秋月等人眼睁睁看着她们的状元郎姑爷上了树, 一时间都惊得有些目瞪口呆。 “姑娘,” 宋嬷嬷这才反应过来, 急道,“使不得啊姑娘……” “沈三,” 顾南章在树上也皱眉道,“够了。” 沈胭娇吩咐秋果将那几只狗狗又关了回去,而后抬眼看向树上。 她又一摆手,示意宋嬷嬷等人都先退了出去。 “这次放你走,” 等边上没人后,沈胭娇清清冷冷道,“下次再来,我便不客气了——” 说着,指了指院门道,“门在那边,好走不送。” 顾南章从树上跃下,皱眉盯着沈胭娇。 此时豆大的雨点打落了下来,腾起了一股泥土清新的气息。 沈胭娇一转身进了屋,而后直接掩住了房门,只留偌大一个院子给了顾南章。 “姑娘?” 早先被沈胭娇赶的躲到屋里的宋嬷嬷,过来小声道,“这是……怎么了?姑爷淋了雨,怕是要生病的。” 自家姑娘和姑爷这又是怎么了? 之前瞧着还好好的,怎么就忽而恼了呢? 虽说小两口之间难免任性些,闹些小别扭,可外面下着雨呢,怎么好叫人淋着雨? “他又不傻,” 沈胭娇淡淡道,“这庄子这么大,他哪里不能躲雨?就算今夜回不了城了,这庄子里的管事,也不会看着他没地方歇着——” 天确实晚了,这时候顾南章是无论如何也进不了城了。 可这庄子里的管事都认得他了,见他进不了正院,也不会放着不管。 她这回再不让他长点记性,这人把她庄子当成官道随便走了。 宋嬷嬷心急万分。 她是真真怕姑娘惹恼了姑爷……日子还是要过的啊,真生分了,和姑爷离了心,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别人家的妻子,哪个不是想尽法子笼络男人的心,偏偏她家姑娘在这事上,真真是有些任性了。 一边想着,宋嬷嬷一边透过窗缝往外瞧。 “姑娘,姑爷还站在那里呢。” 看到顾南章就那么直直站在黑夜的雨水中,宋嬷嬷越发担忧,“他不离开咱们院子,田嬷嬷她们也不知道他在外面淋着雨啊——” 院门还关着呢。 没了沈胭娇的吩咐,那些庄里的下人,谁敢随便进这院子呢? 这姑爷也不知中什么邪了,小两口既然吵了,瞧着姑爷也像是在意姑娘的……为何不过来敲门说个话,赔个不是什么的…… 就那么傻站着? 秋月也小心翼翼道:“姑娘……要不要给姑爷……送把伞……” “不必管他,” 沈胭娇道,“既然他那么喜欢淋雨,那便淋着罢。” 赐婚是他自找的,这淋雨更是他自找的……这种人心里不知到底在想什么,真真是损了她,又不利他自己。 真损人利己也就算了,最不明白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冤种。 雨点越来越急,天色越来越黑,顾南章皱眉站在院里,身上衣裳已经湿透了。 他站在雨里,神色十分平静,甚至还默默将那一本释疑札记的内容,又一个字一个字在脑海中重现了一遍,像是夫子批注他的课业那般,将那些内容又斟酌一番: 到底是何处没有写好,令她误会了呢? 或者是他错估了沈三的能力……有些行文太雅太晦涩了些?还是有些地方用典用的过偏,过深了? 毕竟沈三不是太学生,没有深学过文章之道。 是他当时写的时候,忘了这点,写的东西,于她而言,太过繁难了些? 雨越下越急,风也起来了。 顾南章身上的衣裳都贴着身子了,从头到脚往下淌着雨水。 可他的眼神越来越笃定: 必定是这般了,她没看懂。 回头再重拟一篇,可学着那市井间话本子的浅白话,给她再重新订一个释疑札记便是了。 想通了这一点,顾南章大步过去敲了敲沈胭娇的房门。 “沈三,” 顾南章沉声道,声音在雨声中听着有些沉闷,“既然你看不懂,那我改日重写了再给你看。” 说完,他转身离开,走到院门这边,打开院门便走了出去。 “姑,姑,姑爷……姑爷走了——” 听着外面的动静,脸色十分不安的宋嬷嬷,难得说话都有些结巴了,“姑娘,姑爷像是走了——” “知道了。” 沈胭娇静静道。 她正在灯下低头琢磨一个纸样子,一边拿着绣线比这颜色,一边又拿起一个才做出的素色书袋比划了一下。 “你们也去歇息吧,” 沈胭娇看了看时辰,吩咐道,“不必在我这值夜,我今晚自己歇着。” 秋月等人忙应了一声,又替她添了香,才都轻声退了出去。 宋嬷嬷一退出来,找了一把伞连忙出了院子。 她还是不放心姑爷,不知庄子的下人,将姑爷安顿好了没。 等她出去瞧了,见田嬷嬷等人虽都困惑,却已经将顾南章安排住下了,又烧了热水给他洗浴,又熬了姜汤给他祛寒…… 她连忙又叮嘱了几句,这才放了点心。 “宋嬷嬷这是……” 田嬷嬷悄悄将宋嬷嬷拉到没人的地方,小声道,“姑娘和姑爷——” “这你们就不用管了,主子间的事,” 宋嬷嬷一脸镇定笑道,“小两口,打打闹闹才亲密……姑娘这不是许了愿了么,姑爷就算想留那院子里,有佛祖在天上瞧着,也不能留啊——咱们便都伺候好主子,做好份内的事便罢了。” 田嬷嬷被她说的连连点头,忙忙都应了。 沈胭娇等屋里没人了,这才放下手里的针线,对着灯烛蹙了蹙眉尖: 如果她没听错,之前顾南章在门外是说,什么等他重写了再让她看……重写? 什么重写? 沈胭娇满眼疑惑地下意识将视线落在那边书架上时,忽而眼中一跳。 莫非,莫非? 她慢慢站起身,慢慢走到书架前,将视线落定在了那厚厚一本“释疑札记”上。 往外抽取这本子时,她眼底还有些不敢相信,觉得自己或者是听错了?怎么会呢?他怎么会给自己写什么东西…… 可等她抽出来,又打开来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沈胭娇下意识先往门口扫了一眼,又往窗子那边扫了一眼,确定都关好了,这屋里也没别人的时候,这才走到了灯光下,满眼难以置信地看了下去。 看完第一页,沈胭娇:“……” 她都不知道该是什么表情了,一时神色却是出奇的平静。 前世今生两辈子,第一次看到一个男人写给她的……释疑……这男人还是她那冷心冷肺的夫君。 越看越有些无语,沈胭娇默默扶了扶额。 不得不说,不愧是能中状元的人,这写起来东西,那真是一个引经据典又波澜老成,笔底烟花那可真真的绚丽斐然,炫人眼目。 她不得不避开那些生僻的字句,看着他字里行间说的前世的那些过往琐碎的事情。 又不得不说,状元的记性也是极好,连几十年前,她哪一月说过什么话,做了什么事,都写的清清楚楚。 当她终于定下心神后,沈胭娇才从那人这些跌宕的字句中,读出了他的意思: 他是说,前世初始钱氏来议亲时,他便有意想要娶她,还反驳过钱氏想相看沈府嫡女的念头……后来得知议亲的还是她时,他心底原也欢喜。 沈胭娇怔了怔。 他会放着嫡女不想,反而更想娶她这个庶女? 她有些疑心,换了是她,她必定是要嫡女的,必定利益相关,名声相关。 不过回想起来,前世才嫁给他时,他确实初始时,对自己还算温和看重,尤其是洞房花烛…… 沈胭娇忽而觉得脸上有点热,连忙定了定神。 接着往后看,沈胭娇便看到顾南章说起她算计嫡姐,又一桩桩,一件件罔顾良心不择手段做下的那些恶事。 沈胭娇如坐针毡。 啪的一声先合上了那本子。 本来以为已将前世的恶埋葬在过去的时日中,再也不想回顾了,本以为那恶魂已经被处死,也洗去了一身脏污,却突然被他这般清晰的一一陈列在眼前…… 沈胭娇像是突然被推到大堂就审的恶犯,不免冷汗涔涔。 千疮百孔腐烂的灵魂,再一次被他不留情面的从深深的地下扯出来鞭尸,这滋味如受酷刑。 说实话顾南章写的十分隐晦,若不是她与他都是重生,换了一个别人来看,后面这些恶事……只怕别人也看不懂。 虽说隐晦,可顾南章文笔好啊,即便隐晦,也不过是鞭尸鞭得像是协律的曲子罢了。 句句不是直接骂人,却又句句戳人心肺。 这人不去写状子真是可惜了。 沈胭娇重新打开看时,越看越有些恼羞成怒。 到底还是看不下去,又硬着头皮看了两页后,沈胭娇黑着脸啪的一声又合上了本子。 什么意思? 鞭尸鞭上瘾了么? 在这上面陈述自己的恶行做什么?这是怕她忘了自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 沈胭娇气的有点想烧了这个本子。 可看着本子皮上写的“释疑札记”四个字,沈胭娇皱眉盯着“释疑”两个字看了片刻,这才又恨恨重新打开了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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