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好罢了,” 沈晏柳耸了耸鼻尖,跟他小时候的习惯一样,有点玩世不恭道,“在宴席上,找些借口,送钱物的送钱物,送美人的送美人——用了些龌龊手段,都叫人推拒不得。” 沈胭娇:“……” 她最了解沈晏柳不过,看着沈晏柳那眼神,她心里一跳忙道:“你是说……咱们父亲——” “他迂腐了些,” 沈晏柳笑道,“不是深懂这些手段——他在太子宴席上被灌醉了酒,扶到客房去了,醒来身边睡了一个美人。” 沈胭娇:“……” “那日回来,父亲便黑着脸,” 沈晏柳又是一笑,“自己去了祠堂说是面壁思过去了。” 沈胭娇也是无语。 只是太子一脉这种硬塞硬拉拢的事情,虽无法真正笼络人心,却足以叫人一时为了避嫌不敢过分参与御史弹劾下的附和之列。 不过也由此可见,太子一脉是真开始急了。 “未雨绸缪吧,” 临辞了出来时,沈晏柳小声道,“阿姐,这形势不明,若是二皇子登基还罢,若是太子一脉真占了上风——那日后怕是日子不好过,你我早做些打算。” 沈胭娇点了点头,不过倒是没跟阿柳提前世的事情,况且这一世变故也多,阿柳这么想也是没错。 狡兔三窟,就算没这朝堂中的事情,她日后行事也会尽力周全。 沈晏柳回了沈府自己的院子,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的琴声。 他推门走了进去,便看到正在院子这边廊下弹琴的宝悦。 此时院子里没了教令嬷嬷她们在,都是沈府自己的下人,没人为难宝悦,院子里的气氛安宁祥和。 “爷。” 一见沈晏柳进来,院子里的小丫头连忙迎过来,那宝悦察觉到,连忙也住了琴,小心站起身来轻声唤了一句。 在沈晏柳跟前,宝悦一向是神色都很忐忑小心。 虽说之前在教令嬷嬷面前,有做戏的意思,可在私底下,她在沈晏柳面前时,眼底也藏着几分不安。 沈晏柳点点头进了屋子,宝悦连忙跟进来伺候,接过了他脱下的大衣裳,轻轻放在了衣架上。 “你怕什么?” 沈晏柳看向宝悦道,“那教令嬷嬷都走了,你为何还是如此战战兢兢?” 这都几日了,为何还是原先那种神色? 宝悦默了默,小声道:“习,习惯了——” 自从她皇兄出事以来,她受的折辱太多,在掖庭狱时,虽说时日不多,可被磋磨地却不成样子…… 宫里先前跟她交好的自然不敢在那时照应,跟她母妃皇兄交恶的那些人,便趁机来折磨她。 后来教令嬷嬷依然拼命磋磨,她昔日那些身份娇贵时的放纵,早被击溃得找不回一点了。 小心卑微已经刻在了她的骨子里。 “若是日后有机会,” 沈晏柳看着她道,“我会给你寻一个好人家。” 宝悦到底是公主,若是二皇子登基了,那必定是有大赦的,这个小皇妹,怕是也会沾溉些恩泽。 没了罪奴的身份,这宝悦便能寻个正经人家嫁了。 “爷?” 宝悦脸一白,“你,你嫌弃我?” 沈晏柳眯了眯眼:“何出此言?” “我既然做了爷的侍妾,” 宝悦道,“那必定是要跟爷一辈子的。” 沈晏柳:“……” “日后你的事情若有反复,” 沈晏柳不解道,“说不定身份便又不同了——即便做不回公主,总也比在我这里强些。” “若是,若是我有朝一日能蒙大赦,” 宝悦忽而抬眼看着沈晏柳,声音有点轻,也有点抖,“爷,爷可抬我做……做正妻么?” 沈晏柳又是一眯眼。 “若,若不行……” 宝悦鼓起的那点勇气立刻又被沈晏柳的眼神吓散了,忙忙又道,“那我也就还做侍妾罢——” 这人在她最难时护住了她,她便没想再去跟别人。 天底下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这人瞒着教令嬷嬷,私下给她体面和尊重…… 她便认定了这个小瘸子了。 沈晏柳皱眉没说话。 他是从来没想过还会将这宝悦留在自己身边。 一来,他觉得废公主不该做他的侍妾。 二来,他也没想过让她做妻子……实在是他对这宝悦没有动过一点这种心思,况且,他并不想婚娶。 不过这时候说这些不合适,这宝悦明显还没恢复回来,局势也还不明确,那便等日后再说。 …… 时局说变就变,比六月的天变得还快。 接下来一个月,朝廷中风云变幻,真真是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怎么说都像是本朝一次大戏。 这一次的暴风漩涡中,二皇子一脉彻底扳倒了先前声势嚣张的太子那一派。 派人假扮劫匪劫走赈银、软禁一些大臣、残害异己,左右刑部大案,中饱私囊,兼并土地…… 一桩桩一件件的震骇朝廷的事件中,铁证一样样被递到了天子跟前。 天子便在这难得的一段清醒中,带着股肱大臣,以雷霆之势迅速处理了太子一脉。 谁也没想到,局势变得这么突然,又变得如此迅猛。 一道道雷霆旨意下来,整个京城都沉寂了。 眼看着平日里那些嚣张的权贵府上,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连京城里说书的人,都不敢拿这些事情做笑料了。 京城里每一块砖缝里,都似乎流淌着鲜血。 本朝已降,这一回的夺嫡之争,可以说是最惨烈的,也是最为变化莫测的一次。 一直到了立秋,天子病危,二皇子被立为太子,这一回可以说是东宫稳固了。 此时泗州赈灾也已完成,在泗州待了那么多时日的宋大人以及顾南章等一行人,便已经开始了回程。 英国公也早回了府上,钱氏见到英国公时,大哭一场后,将魏夫人所作所为一一跟英国公讲了。 英国公自然知道魏夫人不怀好意,当初他随身的小印,便是六王爷那边的人从他手里拿走的…… 并不是他将家事交付给了魏夫人。 如今听了钱氏的话,英国公又问过府里管事等人……查清楚后,二话不说,便将魏夫人请出了英国公府。 不过出于英国公府的名声考虑,英国公并没把话说绝,也没和这位长姐断了关系。 这一回,魏夫人一点也不敢撒泼,老老实实离了英国公府。 她心里清楚,她不闹事,英国公还对她留着几分体面,好歹日后还有个来往…… 若是她闹事,这点情分就彻底没了。 “哎呦——” 又在得知顾南章等一行人其实无恙后,钱氏欢喜得又差点晕过去,扶着椅子差点站不稳了。 “我跟做梦一般,” 钱氏只觉得眼前恍惚,拍了拍过来扶着她的沈胭娇的手,喜极而泣道,“你听到了么……四郎他没死啊,他没死!” “可见是佛祖保佑,” 沈胭娇抿嘴一笑道,“儿媳正要说,准备再去庄子上——” 钱氏:“……” “不是,” 钱氏有点急,“你疯了么?” 这沈氏到底在想什么? 好不容易夫君起死回生的,且还立了大功,回来必定是要被将来的新君重用的…… 有这样的夫君,不趁机赶紧笼络,反倒又去庄子? 再说佛祖既然保佑顾南章大难不死了,瞧着佛祖也是大度的,这誓愿也算是还了吧? “实在不行,你在辰石院里待着,” 钱氏急道,“我给你在园子里弄个小佛堂,你要想礼佛,日日在家就能礼,何必一定要跑到庄子里去?” “母亲好意我心领了,” 沈胭娇一笑,“只是佛祖面前,不好欺瞒。母亲体谅我一些罢,我也是为了夫君好。” 她说的很是笃定,钱氏也没办法。 沈胭娇说到做到,很快就让人收拾好了东西,准备次日一早回庄子。 回庄子之前,她想再找一些书带过去。 之前由于顾南章的“死”,此时顾南章前院大书房的钥匙都在她这里。 她也没什么顾忌,便带着秋雨秋果两个人,拎了一个空箱笼过来,准备装一些书回庄子。 反正之前顾南章说过,他的书,她都可以随意看。 沈胭娇还是前世今生第一回 进顾南章这个前院的大书房。 想着这是顾南章自幼待的最多的一个地方,她一进来时,便好奇打量了一番。 打量过微微有一些诧异,那便是这里收拾的极为齐整,且房中摆件不说多贵重,却被安置得极有一种风雅之意。 这比她嫡兄那书房,却又多了几分厚重的感觉。 沈胭娇眸色闪了闪,敛起心神,便直接去书架上翻书。 书架上书自然是极多。 沈胭娇见一本书书名瞧着生疏,抽出来一看,却是一本琴谱。想到顾南章精通音律,而她却只是皮毛……不由自嘲一笑,将这书又塞了回去。 书架比较高,下面翻过后,她索性踩了一个椅子继续翻找。 正翻找间,看到一旁一个小格屉里,放着一个小匣子。 那小匣子看着放置时似乎有些草率,方向并没摆正,跟顾南章这大书房里别处的一丝不苟完全不同。 沈胭娇伸手拿起那小匣子,打算将它给摆放规整。 谁知这小匣子并未上锁,她才一双手端起时,那小匣子的盖子便被她不小心错开了一些。 视线留意到里面的东西时,沈胭娇微微一怔。 她咬了咬唇,有些疑惑地慢慢将这小匣子打开了来,入眼便是一个像是被烧过的脏破不堪的小荷包。 沈胭娇:“……” 这是什么东西? 她站在椅子上,就这么定定看着小匣子里的破荷包,一时心底十分困惑: 这是谁的? 顾南章为何会留着这个东西? 那荷包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她已经是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 但顾南章这么小心地放在匣子里收藏着,大约是对他十分重要。 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 还是…… 他曾经心上人的东西? 想到这一点,沈胭娇指尖微微一颤。
第74章 夜梦 “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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