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雁转向韩明道:“他们应该是来接我的,方才辛苦你又特意跑一趟来寻我。” 本来收了手炉之后,梁雁就继续一个人在亭子里等着。 后来韩明抄完书卷准备回去,往回寻了她一眼,发现她还在里头,那时天色已晚,正巧他也要离开,便准备送她回来。 今日与梁雁虽是初见,但韩明总觉得这姑娘带给他几分熟悉感,所以不自觉地多关照了些。 “不必客气,快回去吧。” 梁雁朝他福了福身,便朝着那辆马车走去。 “莫侍卫,你们怎么来了?” 梁雁被莫春羽和盈双扶着上了马车。 “梁大人今日有些事,要晚些回来。便叫大人顺路带您回来了。” 等梁雁进去坐好后,莫春羽才又勒了缰绳,骏马发出一道长长的嘶鸣之声。 他状似无意地回头望了一眼,门下那人还未走,与马车这一边的方向遥遥相望。 只是下一瞬,马车开始行驶,那道帘子也被放了下来。 韩明的目光终究被远远隔绝在了车外。 梁雁与韩明道别后上了马车,刚坐稳,马车便开始行进起来。她悄悄抬眼,只见宋随倚在车壁上,眼帘半搭着,透着股凌厉威严的冷意。 他今日刚上值回来,看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梁雁心想,那便不去打扰他了。 只是这会这么坐着,脑子里总无端浮现起白日里谢天佑离开前的那句“梁雁,我记住你了”。 是明晃晃的威胁。 不知自己今日的举动会否影响到爹爹。 一想到这一茬她就不由地叹出声来。 宋随不悦地皱眉,抬指在小案上敲了敲,“有话直说。” 一进来就唉声叹气,坐着也不老实。 他真是不知有人即便是不说话,好好在那坐着,也能让人觉得聒噪。 宋随主动同自己搭话,梁雁眸中闪过一丝光亮,接着便立马挪了位置往前凑了凑,“宋大哥,我今日闯了个祸,你能帮我出出主意么?” 那模样好似寻着肉味摇着尾巴跟过来小狗。 眼睛也像,湿漉漉的,委屈巴巴的。 好似让人无法拒绝。 他不着痕迹地挪开视线,目光落到她手中捧着的一只手炉上。 鼻尖萦绕着的气味,除了那股熟悉的梅花香,还有一丝淡淡的墨香。 是松烟墨的味道。 “方才同你一块出来的公子,你怎么不问他?” 宋随又看向那双眼。 眼珠黑圆纯澈,眼角微微垂下,乖纯柔弱的模样。 江宁是水乡,都说水乡里养出来的姑娘也是水做的。 他忽然好奇,她哭起来是什么模样。 那双眼若是淌出泪来,也还会这般清澈明朗么? “韩公子啊,我今日与他才是第一次见面,并不相熟。” 言外之意,她与他才算相熟。 这话听着倒还有几分悦耳。 宋随轻笑一声:“方才刘府门前,你笑得那般开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旧相识呢。” “哪儿的话,在上京,除了你,我哪还有什么旧相识?” 人人都说宋随冷淡莫测,难以接近,就连她初次见他时也是那般觉得。 可谁叫她早在江宁就见过宋随了呢。她相信,当年那般温润如玉,霁月清风的少年郎不可能是旁人口中杀人不眨眼的大煞星。 有着这份过往,她于是在他面前也没什么大的规矩,一副熟稔亲切的模样。 “你想问我什么?” 梁雁紧了紧手里的铜炉,有些不安,“我今日得罪了长公主的儿子,若是他回了府,在长公主面前说些什么,不知会否影响到我爹爹?” “谢天佑?” 梁雁用力点头,“是他。” 宋随依旧是副气定神闲的姿态,他只回了两个字:“不会。” “当真?”梁雁追问。 “谢天佑与……”,他垂了垂眼,“……长公主关系并不亲厚,所以与其担心你爹,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 关系不亲厚? 梁雁有些狐疑,“可京昌书院不是长公主为谢天佑出资建立的吗?” 宋随嘴角拉出一道讥讽的笑,“富贵人家,最不值钱的便是钱了。” 见梁雁还想再问,他径自掐了话头,“管好你自己,少打听。” 接着便从小桌案上拿了本书,靠在车壁上静静看起来。 “好吧。”若是谢天佑只冲着她来,大不了就是找个时间欺负欺负她,只要事情不闹大,忍忍便也过去了。 这事情算是掀过去了,梁雁不由松下一口气。 轿子里只传出沙沙的翻书声,她抬眼看了看宋随,他此时已自顾自看起书来了。 他闲闲靠着,下颌冷凝,唇角微收,右手握卷,执卷时宽袖迤落,漏出一节冷硬的腕骨。 案上的烛台散着莹润的暖光,添上份朦胧意味,倒叫她恍惚以为眼前人是一幅画了。 “看我做什么?”画中人掀起眼帘,对上她的目光。 “我突然想起今日有个姑娘同我打听你”,梁雁也不避开,大大方方看着,那姿态像是在欣赏一件名画。 宋随显然没什么兴趣的样子,也不搭理她,抬起左手将书卷往后翻了一页。 梁雁往前靠了半分,接着说:“她问我,你是否同传闻中一样,长得青面獠牙,凶神恶煞。” 他这才漫不经心地回一句:“那你如何回的?” “我回她说传言有误,你长得很好看。”
第17章 梁雁像是在谈论今日的气候或是饭菜的味道一样,口气那般寻常,说得却是:“你长得很好看。” 她的声音其实也是典型的江宁特色,一把嗓子细软甜糯。开口时如春莺流转,无端便能让人联想起水边杨柳依依,随风弄影的芳华景致。 只是他喜静,向来不爱人在耳旁多说,所以此前竟忽略了,她这嗓音,甜得很。 还真是没见过她这般的女子,像是不会害臊一般,单纯明朗得过分。 宋随唇部的曲线逐渐明晰上翘,眉目虽还是冷色,竟也隐隐有股似笑非笑的意味了。 “传闻还说什么?” 他翻书的动作不停,好似并不关心,好似只是随口一问。 “还说……说你杀人如麻,手段狠辣,说你天煞孤星,说你……”她声音渐渐小下去,双手握着手里的铜炉转了转。 这手炉好像渐渐冷了,这会儿握着竟也感觉不到暖了。 “既然知道这些传闻,为何还要收留我?你不怕?” 书卷被他缓缓搁在桌案上,呈现出纸张上的内容来。上头绘的是地貌图,写的是地貌详细和路径走向。 没了东西遮挡,两人便就这么对视着。 他的瞳色深深,就这么直白地望进她眼里,仿佛无边夜色沉沉翻涌,竟莫名叫她生出几分害怕。 “传闻而已,我不信的。 我们幼时便见过,我早知你是什么样的人。” 正因见过当年河畔街头白衣翩翩的少年,她才惊异于他如今的变化。 虽只听闻寥寥数语,但也可以想到他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他走到今日又有多么艰难。 他又问:“就这么信我?” 她点头,发间的一支银步摇碰撞着发出脆耳清凌的声响。 他眼中有不明的情绪流动,更显幽深,“那倘若你信任的人欺骗了你呢?” 她不明白他为何忽然这么问,沉吟了一会,却还是准备好好回答他。 于是双目明亮坦荡地迎上去:“骗就骗了吧,反正我从不后悔付出过的真心,毕竟该扼腕叹息,懊悔不已的是糟蹋它的人才对。” 宋随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手背上的青色经络随着烛火的跳动忽明忽暗。 他心跳的节律悄无声息地地加快,这点异样,就连自己都未曾意识到。 垂头暗自回味起她的话来。 她说不后悔,该不会就是嘴上说说而已? 真的有人能做到不后悔么? 耳边继续传来她的声音,又靠近了一些,语调微微上扬,似是打趣:“所以是你骗了别人,还是别人骗了你?” 梁雁与他见过的许多女子都不太一样。 有些人为了显得自己聪明,显得自己出众,便硬要将自己与其他人区分开来,找些什么事情证明,证明自己的不同和独一无二。 而她却相反,事事不计较,也不爱冒尖出头,看似心宽,可内里却是什么都明白。若要用个词来形容,倒是称得上‘大智若愚’。 所以他虽只是这么随口一问,但她机敏善察,倒是好像真被她窥见了什么。 说起来,她其实也算得上聪慧通透,只是梁昭将她护得太好,倒是给人种不谙世事的错觉。 宋随错开眼,避而不答:“听说今日梅花宴上,范冬莲来了。能否以你的名义,替我约她见一面?” 梁雁闻言撇撇嘴,与他开玩笑好像是有些自讨没趣。 于是她又缓缓坐正了,学着今日温静娴的模样,双手抱着胸,背脊一点点倚靠在车壁上,声音微微拔高:“这该不会又是你哪个表妹吧?”
第18章 宋随昨日让时雨给范嘉甫带了话,范嘉甫今日便亲自捧着牌位去了谢家。 而范冬莲一身素服参加梅花宴的消息也很快传开。这父女俩果真按他所说,将事情闹大了。 沸沸扬扬,满城皆知。 大到只能由大理寺的人去谢家将人带回。 只是人随领了回来,但到底还是没人愿意得罪谢家受理范家的报案。这样的事,自然辗转落到了宋随手里。 经此一闹,他便能光明正大地查清范云岚一案的真相了。 范嘉甫向他透露了不少信息,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范云岚之死并非意外的事情,其实是范冬莲一口咬定的。 范嘉甫不知其中真相,所以拿这事情问他,他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他只知道,两姐妹感情要好,冬莲又是个自小便稳重细心的姑娘,她这般信誓旦旦,那么事情必有猫腻。 只是他想问她什么,她倒是闭口不答了。 既然如此,那他必定是需要见范冬莲一面的。 并且为了范冬莲的安全着想,他还不能光明正大地见她。 只是这样大的弯弯绕绕,实在是没必要同眼前这个人讲。 宋随于是随意往后靠着,看向她的眼神带着几分玩味。 “你的意思是若她是我的表妹,便不能帮忙?” 梁雁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会子回想起今日这一路,委实觉得有些憋屈。 其实那刘莹雪从昨日给她递帖子开始,就没存什么好心。 先是暗中吩咐了丫环给她带错路,后又故意找上谢敏敏刁难她。 若不是温静娴与韩明,她今日只怕还要受不少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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