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她是在讲谁的故事。 他抱起酒坛仰头喝了一口,随口问道:“后来呢?她淹死了?” 梁雁抬头,冲他笑了笑,方才那一瞬藏在眼中的暗影被驱散。 她眼眸清亮,声音明朗:“后来有人拉了她一把,她没死。 “她那亲戚为了护着自己的孩子,也没将那件事告诉她的父母。 “从那以后,她才明白,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早就注定好的。 “亲缘也好,情缘也罢,有时候,不必强求命中没有的缘分。 “你要先爱重自己,别人才会爱你。” 谢天佑动作微顿,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恼怒,他又冷笑一声:“你拐弯抹角的,想说什么?” 坛子里的酒渐渐凉了,梁雁捧着酒坛子又喝了一大口,“你听到的是什么,我想说的就是什么。” 这一处的酒香萦绕着,和寺里的飘渺香火气伴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奇异的苦味儿。 闻着这味道,又喝了这么多酒,梁雁觉得脑袋忽然沉沉的,视线漫上热意。 这酒气一下子又上来了,惹得她有些睁不开眼。 她把坛子放在石桌上,伸手拍了拍脸,想叫自己稍微清醒些。 动作间,原本放在手里的手炉滚了下去,她看了一眼,又弯下腰去捡。 只是猛然这么一扎下来,脑袋更晕了。 眼见着她就要跌在地上,碧流伸手去扶。 谢天佑也起身,下意识往前倾身,想去拉她。 可不知哪里飞来一块石子,打在他小腿上。 他未曾设防,于是先梁雁一步跌了下去。 梁雁被碧流扶着坐好后,看着坐在地上的谢天佑,笑得直不起腰:“你怎么下去了?需要我拉你一把吗?” 她一只手拿着香炉,另一只手往前伸着,宽大的袖角迤落,恰好搭在他鞋面上。 梁雁八成是喝醉了,坐也坐不稳,伸着的那只手也左右摇摆,像一把鲜枝迎风摇曳。 谢天佑盯着那伸出的小手瞧着,还尚未有动作,又一颗石子从暗处击来,就打在他颈间。 于是眼前一黑,谢天佑便直直栽了下去。 他脑袋磕在地面上的声音颇清脆。 梁雁见状往前探身,好奇地用手指戳了戳,用一种极其天真无辜的声音问碧流:“他死了么?” 碧流蹲下身去探他的鼻息,“小姐,没死,喝晕过去了。” “什么酒量嘛,真是扫兴!” 梁雁扶着桌面站起身,又伸手去摸那桌子上的酒坛子,可手指就要触及的那一瞬,身子忽地凌空而起,落入一道带着热意的怀抱。 她下意识搂住来人的肩,嘴里喊着碧流。 碧流连忙上前,却在看见那人的脸后,被人一道眼风直直吓退。 碧流这人胆子小,从前宋随还在府里时,她便很少与他打交道,即便是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也是拉着盈双一起去。 如今看着脸色黑如锅底的宋随抱着自家姑娘,她不敢上前,只好试探着问了一句:“宋大人,要不还是我来吧?” “不必”,宋随抱着人提步往前走,她看了一眼,只好默默跟在后边。 梁雁从他怀里挣扎起来,伸手摸上宋随的脸,眼睛微微眯起,仰着脖子凑近了去瞧他,“你是谁啊?” 微凉的小手在脸上作乱,掰着他的脸冲她自己转了过来,带着酒香的温热气息也全部喷洒在颈间,让他愈发心烦意乱。 他顺势低头斜掠一眼,声音微怒:“别乱动!” 酒气熏染着她的眉眼,让她整个人带上一股无理取闹的娇气。 她动作顿住,不悦地皱了眉头,“你和那个讨厌鬼,长得好像。” “说话也一样讨厌。” 她说着往他脸上轻轻拍了一掌,发出一道不小的清脆巴掌声。 喝醉了就是这般德行,她到底是哪来的底气同不那不三不四的人喝酒的? 他语气里夹枪带棒的:“那自然是比不上你的韩大哥。” “韩大哥自是很好的,我爹娘也喜欢他。” 说起韩明,梁雁素净的脸上染上淡淡的红,嘴角也噙了一抹笑。 这模样落到宋随眼里,更是扎眼得很。 他眼里瞬间结了冰芒,抱着她的手自然也使了力气,箍得怀里那人顾不上再说那些讨人厌的话,一味地颤声□□,挣扎不停。 梁雁与孔令珊皆被安置在西边的禅房,宋随此时却抱着她往南边走,南边是他的住所。 直到一脚踏进了院子,他继续要往屋子里走时,碧流终是颤巍巍挡在前面,“宋大人,我们小姐不住这里,她要是回去晚了,夫人要担心的。” “她喝成这副模样梁夫人就不担心了?” 碧流语塞,宋随便抱着人进了屋。 碧流站在门外,思忖道:“宋大人,我还是得回去同夫人说一声。不过我马上就回来,晚上我就留在这里照顾小姐。” 她特意强调了后半句,而后才转身匆匆往外走。 进了屋,里头一片黑。 怀里那扑腾个不停的人似是累了,稍稍消停下来。 宋随没再往里走,干脆将人放在了进门处的一张黄梨木雕花的大方桌上。 桌子上凉,梁雁的身子甫一靠上去,便被激得又往宋随怀里凑。 后头的门扇半开着,照进来一点点月光,而他身姿挺拔高大,站在她面前便恰好将那一点光挡了个干净,只留下一道黑影从上投射下来。 他起先还由她抱着,揽着,往怀里靠。 可后头看见她手里攥着的手炉时,憋了半日的无名火终于一股脑升起来。 只听见‘哐当’一声,宋随拿了她手里的手炉砸在地上,手炉骨碌碌地滚动,在寂静的室内发出一道突兀的声响。 梁雁发懵的精神头好像瞬间清醒了些,她有些无措地抬头,一双剔透的双眸泛了点迷蒙的水汽,唇畔还有未干的酒液,脸颊上是淡淡的绯意。 方才一番动作,衣领也被扯乱了,露出一小块如玉的肌肤来。 这本都没有什么,只是暗夜笼着,看不见光的角落里,暗里交杂的气息纠缠着,有什么情绪破土而来,像野草一样收不住势头地疯长。 身后掠起一阵夜风,宋随的衣摆被撩着向前,和她月白色的裙角交缠在一起。 翻起又覆下,交缠相触又绕开,无端生一室旖旎缱绻。 只是这么浅浅缠着,那玄色的衣角似是不太满意,又往下压了压,直到完完全全覆上去,将底下那一点浅色也遮尽了。 身下的女子懵然地仰着头,一缕碎发撩在她唇上,有些痒,她伸手想拨开。 可下一瞬,手却被人擒住,前头站着的那道人影往下一压,视线朦胧昏暗之际,有什么温热的东西直直抵了上来,刚好就碰上了唇瓣上带着痒的那一块。 怪异的带着酥麻感的触碰仿若电流一般,开始那一点痒仿佛被放大了,接着便是细细密密的痒意顺着唇瓣蔓延开来,流遍全身。 未知的新鲜和刺激让她无端慌张起来,于是一只手抵在胸前,本能地想反抗,想逃离。 可那人偏偏不肯,她往后仰一寸,他便跟着寻过来,温热的气息丝丝缕缕缠绕,织成细细密密的大网,将她全然罩住,罩在这片濡热湿气里,无处可逃。 她像是被迫逃离水域的鱼,凶狠的钓者将她的每一口呼吸都掠夺,叫她喘不过气,只能依附着他,依附他的灼热和野蛮。 怀里的人渐渐弱了气息,身子软得像水,他却好像上了瘾,眼里最后残存的一丝克制也在这场荒唐中渐渐消弭了,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风暴和欲望。 那些毫不收敛的情绪在眼中翻腾交缠,叫他失了理智,只一味地往里头更深,更软的地方去,攫取那一丝带着甜的气息。 那人呜咽抖瑟,倦缩轻颤,脸上有泪滑下来,落在交缠的唇间。 舌尖尝到涩味,宋随进攻掠取的姿态终于停了。 他松开来,梁雁失了禁锢,便无力地往桌子下滑落,他又伸手环在她的腰间,将人捞起来,搂在怀里。 翻着汹涌浪潮的一双眸子沉沉地望着她,她静静地依偎在他怀里,眼角泛红,唇瓣微肿,竟就这么晕了过去。 宛如一朵被风雨侵蚀的娇花,几分支离破碎,几分奄奄一息,无端生出一股迷离破碎的美感,反倒更容易叫人生出欺负的心思。 他尚还未有什么动作,身后传来小丫环急急的脚步声。 碧流是生怕他要对梁雁做什么,一路跑着回去胡乱扯了个理由知会了孔令珊,便又匆匆赶回来。 “宋大人,您若有事就去忙吧,这里交给我就好。” 宋随抬手,指腹从梁雁脸上划过,将她刚刚淌下的几滴泪揩了去。 动作轻缓,似有不舍。 碧流看不见他在做什么,但直觉告诉自己,他定是没在干好事。 于是壮着胆子又催了一声。 宋随终于将人抱了起来,送进了榻上。 碧流见状连忙跟着进了屋子,等他甫一将人放下,她便极快地迎了上去,坐在床边。 一边用帕子替梁雁擦着脸,一边用余光往身后瞧,直到看见宋随终于起了身往门口走,碧流终于缓缓松了口气。 可宋随走至门口处时,步子忽然又停下来。 碧流一颗心又紧了起来,她悄悄侧过脸去,只见宋随蹲下身,在门口的地面上不知拾起了个什么物件,接着才起身往外走。 他走出去没几步,碧流又听见极大的一声‘哐当’,像是什么重物被抛在地上的声音。 只是她已没了心思去探究这些,快步走到门口将门关上。 想了一下,还是不放心,又去落了门栓,拿了两把椅子摞起来抵在门口,这才心满意足地去看梁雁。 * 入了夜,宋府宅子里幽静静的。 莫春雨问时雨:“大人平日里又不是烧香拜佛的人,你说他好端端的去积云寺做什么?” 还一个人单独去了,谁也没带,着实可疑。 时雨瞥了他一眼,欲言又止,话落在嘴边,最后变成了:“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莫春羽:“大人还没回来呢。” 时雨叹了口气,自己往寝屋去了,莫春雨见状跟上,“你什么表情啊,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同我说说他去积云寺干什么去了,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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