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们的灯忘在我船上哩!” 梁雁伸手接过,有些不好意思道:“方才下来的时候太匆忙了,谢谢您特意给我们送来。” 船夫爽朗笑笑:“这有啥?你家相公可给了我不少船费哩。 你们下回要是还想坐船,来找我,我不收钱!”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梁雁耳根子一红:“我们不是……你不要瞎说!” 他划了一辈子船,见过的人只怕比这小丫头吃过的饭还多。 可以不夸张地说,这世上便没有他瞧不出的有情人。 “现在不是也不要紧哩。我看那公子那么护着你,人又俊俏大方,那都是迟早的事。 “你们办好事的时候也让船家去讨杯喜酒吃吃嘛!” 宋随护着她? 越说越离谱了。 方才可是只差一点就要把她给拽河里了。 算了,也没有同这船夫解释的必要。 梁雁只想快些把他打发走。 于是只虚虚地笑了笑,并未搭话。 船夫这才不缠着了,一边走一边朝她摆手:“二位好好玩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梁雁假笑着,直到看他走远了,才继续站回檐下等着。 街上仍旧是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 年轻的小夫妻一人一只花灯,相携着从她面前走过。 女子指着街边卖吃食的摊子,撒娇着要去。 男子抱怨着说了句:“你就爱点,又吃不下,到最后还不是得我吃。” 话虽如此,步子却不停,跟着女子往那摊子前走。 等她兴致盎然地点了两三样吃食后,又乖乖掏出钱袋子付钱。 最后那姑娘果然没吃下,剩下的东西悉数进了男子的肚子。 男子嘴里埋怨着,可看向女子的眼神,却是柔情蜜意的。 那女子也是,两人视线一相接,便能扯出丝来。 这样的一看便知是夫妻了。 梁雁坐在侧门边的矮石墩上,托腮瞧着。 心里却不由起了嘀咕。 她与宋随之间,既不亲密,又不默契,更没有这般暗暗涌动的暧昧甜蜜。 那船夫又是怎么将两人认成夫妻的? 难不成是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好使了。 不过今日说起来,倒还真是多亏了宋随。 她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近水,更别说像今日这般又是坐船,又是去水里捞花灯了。 不得不承认,其实有时候他说的话也的确有几分道理。 思绪间,一双玉白色的靴子停在她眼前。 他人才站定,浅色的衣袍角还灌了风,微微扬起。她一伸手就能碰到。 梁雁抬起头来,看向宋随。 他闲闲站着,长身玉立,眉峰如远山,翩雅淡然。 周身融了清冷月色,这月光照在他玉白色的衣裳上,给他添上几分柔和,减去几分凌厉。 她就说今日总觉得他与平日看着不大相同,这么一瞧才知道,原是衣着换了。 她有些好奇:“你平日里不是爱着玄色么?今日怎么穿起浅色的衣裳了?” 都与他待了半夜了,现下才发现他换了衣裳。 也不知她这一晚上都在关注些什么。 他居高临下,凉凉的一句:“怎么,不能穿么?” 委实将梁雁堵得说不出话来。 梁雁拍拍手,站起身来,他此时已动了步子往外走。 她只得提步追上去,“你这人,我才和你说的,好好说话,别与人呛声,怎么又来了。 “你与人说话回回都夹枪带棒的,往后谁愿意同你交好?” 他脚步停住,交织着灯影月色的黑眸斜斜在她脸上一掠,很快又收回去,看向不远处形形色色的人影。 已经算是听进去了,只是可能还需要再给个台阶。 梁雁见他停下来,认认真真上下打量他一眼,才坦诚道:“我就是第一次见你穿白色的衣裳,随口一问,你若不愿说就不说嘛。 “不过你人长得好看,穿什么颜色都好看。” 台阶给了,再端着就不礼貌了。 梁雁悄悄打量着他的表情,见他绷着的眉眼松泛开,里头流转着一点微微莹泽,像是清润美玉上簇起的点点光华。 她也跟着松泛下来。 宋随看向她空落落的两只手,言语清润:“灯呢?” 梁雁即刻反应过来,“我回去拿!” 好在两人并未走远,她回身去拿了那两盏灯很快便赶回来,停在宋随身侧。 宋随随手接过她手里的两盏灯,又将她往自己这边拉了拉,替她隔开一些人流。 而后缓缓道:“这衣裳是我娘从前给我准备的,今日恰好翻出来,便穿了。” “嗯?”梁雁朝他歪头,很快反应过来他是同自己解释。 他竟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心中闪过一丝感慨,梁雁接话:“你母亲眼光很好,这衣裳很衬你!” 他带着她往前走,不知是街市里的热闹喧嚣感染的,还是因为身边这人。 向来寡言少语,不善表达的宋随罕见地自己起了话头,“她还给我准备了许多浅色的衣饰,她喜欢看我穿得清雅大方,可我却爱穿深色的。” “为什么呢?” “大概是与浅色相比,深色更不易被看穿,也不会受外物影响。 “始终如一。” “你说的有道理,浅色的确是不耐脏”,她扯起宋随垂落的一边袖角,方才往河里取花灯的时候,他的衣袖曾淌进水里。 现下虽干了,但有淡淡的水渍,落在白色的衣袖上,有几分显眼。 “只是不过是一件衣裳而已,你喜欢什么便穿什么就好了。 “反正真正在意你的人也不管你穿什么衣裳的。” 宋悯德与何玉林都待他很好。 有时候好到他险些就要以为,自己真是他们的孩子了。 可每每有这念头出现的时候,那些他不爱穿的衣裳,不爱看的书,他不爱吃的食物……一样样送上来,冰冷又强硬地提醒他:人各有归处,勿生妄念。 从来没有什么是真正属于他的。 自然也不会有‘真正喜欢自己的人’。 他脸上落寞凝重的神色渐渐下坠,暖黄的灯光照着他漆黑沉肃的瞳心,却也不能驱走其中盛满的冷冽寒意。 身侧的袖子也跟着下坠,他反手拉住作乱的那人,“做什么?” “你不是进去换花灯了么?换了什么出来?快拿给我瞧瞧!” 他左手同时收着两盏灯盏,右手垂在身侧,被她拉着袖子。 此时听了她的话,一时没有功夫再去想其他,于是右手抬起,从左手那一边取了一只灯笼来,一边一只地提着。 两人往外走了一段,这会儿四周的人已不似主街那边那般多了。 两人在路边停下,宋随叫她走到身前来,理直气壮:“东西在我怀里,我腾不开手,你自己来取。” 梁雁抬眼,有些狐疑,伸手想去接他手里的灯笼。 他轻松地往上一提,似是不耐烦地催了句:“快些。” 梁雁扑了个空,但心里好奇着那花灯究竟能换来什么东西,便没与他计较,伸手往他怀里掏,仔细找起东西来。 她一只手拉着他的衣襟,一只手小心地往里头游走。 只摸到带着热意的胸膛和硬实的下腹,别的什么东西也没有。 且古怪的很。 不过是找个东西,指尖那点热意传上来时,她却觉得分外灼人。 一时间往前摸索的动作也拘谨了起来,更是什么也摸不着了。 宋随低下头,声音从她耳侧往下传,“往里些。” 烫的她耳尖一红,手往前伸了一寸,动作粗鲁起来。 “找到了!” 她摸到一块硬物,抓在手里拿出来。 手心摊开,赫然可见上头躺着一块带飘花的和田玉同心佩。 一块玉环,一块平安扣,玄色的线绞在一起,成了一副同心佩。 玉质如羊脂,细腻温润,边侧的缁色飘花更显独特。 她惊叹出口:“真好看!” “花灯是你找到的,玉佩你便自己拿着吧。” “那怎么行,你也算出了力的。” 话是这么说,但梁雁拿着这同心佩,爱不释手。 宋随有些无奈:“那你想如何?” 只见她开始拆连接着平安扣和玉环的稠线,拆了半晌,总算将两件玉器分开。 她拿了小的平安扣,将大的玉环又塞了回去。 “我可不占你便宜,我们一人一块。” 宋随低头看向怀中微微敞着的衣襟,不自觉笑了笑,“你倒是大方。” “那是自然!” 宋随送着梁雁到了梁府,临行前,将手里的白兔灯递了过去。 而后正要提步回去,却听见梁雁喊住他。 “怎么了?” 梁雁捏着还带着余温的灯柄,站在府门的青石阶上,隔着几步的距离望过去,低声道:“今日多谢你。” 而后未等他有何回应,便伸手推了门,进府去了。 朱红色的大门被关上,漏出来一丝凉风。 吹得他那衣袂往后曳动,犹如流水漫漫迢迢,微波杳杳。 他望向手里提着的鸽子灯,修长疏朗的眉眼微微上扬。 一双漆黑的眸子一贯是沉沉的,却也在此刻泛起了波澜。 梁雁也提着兔子灯回了屋。 今夜热闹,盈双和碧流也去了灯会。 两人先梁雁一步回来,此时正在屋子里等着她。 “小姐,灯会好玩么?” 盈双见她兴致颇高,一路哼着曲儿往屋子里走,便也笑眯眯地迎上去。 梁雁点点头,“好玩!” 她将灯笼放在桌面上,碧流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她接过抿了一口,继续道:“盈双,碧流,我今夜可是坐了花船,还在河里捞了花灯呢!” 盈双和碧流闻言纷纷一惊。 “小姐,你没出什么事吧?” “您一见那水就心慌头昏的,怎么还往河边去了呢?” 梁雁又抿了一大口水,润了润嗓子,从怀里掏出那枚质地上乘的平安扣来。 “你们不用担心,我没事。而且我今夜还找到了挽月楼放的蓝色河灯,得了他们的大奖呢!” 盈双看得愣了愣:“挽月楼的大奖是这枚玉扣?” 可方才她与碧流回来的时候,分明听说挽月楼今夜的大奖是一盏八宝金丝的琉璃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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