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在宫外,除了韩修撰,她又没什么认识的人,便误打误撞地往韩府的静雅堂跑了去。 “兰若一路追过来,也跟着公主进了静雅堂。 “在承曦公主想要进屋去找人时,兰若移开石块,拿走封井的锁链,因此在鞋面和衣料上都留下了锈迹。 “而后她又赶在承曦公主进屋之前,将她推入了井中。” 宋随这一番话说完,堂内霎时间落针可闻。 兰若极力否认:“韩夫人已经认罪自尽,你为何要往长公主身上攀扯?!” “柳瑜?谁同你说她已认罪?又是谁同你说她已自尽?” 宋随对一边站着的莫春羽使了个眼色,他很快便退了下去,不过半刻,便带了柳瑜进来。 柳瑜进屋后,跪伏在地,“拜见皇上,嘉惠公主。” 姜胤被这一出整得有些困惑,问宋随:“昨日不是说,柳瑜已认罪自尽了么?怎么今日又好端端地跪在这儿?你这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 宋随解释:“回皇上,昨日传出柳瑜之死,是下官为了迷惑真正的幕后黑手而放出的假消息。 “昨日这消息往外一传,有些人便以为事情了解了,半夜出了宫去销毁证据,反倒露了马脚。” 这下便就有几分说得通了。 柳瑜跪在地上,不敢起来,宋随未叫她,她亦不敢开口多说什么,只一味地埋头跪着。 嘉惠眉头紧锁,脸上晦暗不明。 皇帝没想到这事情还能扯到姜婳燕身上。 “长公主与荣将军自幼一起长大,即便是一块说会话也不足为奇,两人之间哪里有什么隐秘,还值得用我曦儿的命去掩盖呢?宋卿,这关乎一国公主的名声,你可要好好查仔细了。” 本来这件事,他可以直接让柳瑜作证,指认兰若,这事情依旧是铁证如山。 可他不想这么做。 他想知道,若是谢竟煊知晓,知晓姜婳燕在与他成婚前就与荣青云有过一个孩子,并且还将这孩子想办法弄回了身边养着,又骗了他十几年的事情后,他又会如何? 宋随扯了扯嘴角,又让莫春羽带进来一个人。 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农妇装扮,似是没见过这样大的场面,走进来时还发着抖。 宋随看了农妇一眼,似是叫她不要害怕,而后才继续道:“将你昨夜同我说的事情,一字不落地再说一遍。” 农妇低着头,嗫嚅了半晌,才开了口。 “民妇一家住在水云山的村子里,以种田为生。 “皇上年年夏日都会去山里的别苑避暑,民妇曾远远见过您。” 姜胤神色有些不耐烦,“这些没什么用的事情,便不必说了。” 农妇顿了一顿,继续道:“十六年前,皇上与长公主来别苑避暑。而后长公主便在水云山住了半年。 “民妇的姐姐恰好懂医术,长公主偶尔身子不舒服时便叫我姐姐上山去替她看看,顺便给她带一些药。 “快接近年关的那阵子,姐姐去得愈发频繁了。且次次一去就是四五日,回来后又带了许多药上去。 “我曾经问过她,长公主生了什么病,她却说是掉脑袋的事情,叫我不要多问。 “直到后来,姐姐去了长公主那儿一连七日,都没有音讯传回来。 “我便叫了我男人上山去瞧瞧,结果他也没回来。 “我心里害怕,便收拾了东西连夜跑了。 “后来发现我收拾的行囊里有一包姐姐给长公主开的药,我送去药馆里一问才知道,是安胎药。 “我这才知道姐姐和丈夫为何上了山之后就没了音讯。 “正如姐姐说的,她替长公主安胎接生,是掉脑袋的事情。 “等她的一点作用发挥完了,那脑袋自然也就掉了。 “这么多年来,我心里一直藏着这个秘密,东逃西窜,生怕哪一天被贵人发现,动动手指头便能要了我的命。 “我如今岁数也大了,再也跑不动了,今天有这样的机会,我也想试试替姐姐和丈夫讨个公道回来。” 她憋着一口气说了许久,说到姐姐和男人惨死时,眼睛忍不住红了一大片,却还是忍着没有哭出来。 这一番话说完,她终于长长松了口气。 宋随未给其他人喘息的时间,又接上:“这便是长公主不能说的隐秘。她生下孩子后,将孩子送去了临县,孩子辗转流落到一户农户家中。 “只是那户人家家里已有了几个孩子,后来遇上饥荒,再养不起了。便又将孩子遗弃了。 “而积云寺的方丈外出游历时,便是恰好经过临县,带回了那个孩子。” 宋随没有继续往后说,可大家都心知肚明了,那个孩子……就是谢天佑。 姜婳燕对于谢竟煊的偏爱,京中几乎无人不知。 是以,她会为了这个秘密而杀了承曦公主,似乎也像是她的作风。 而若是真如这农妇所言,姜婳燕曾有过一个孩子,那么这个孩子又是谁的呢? 这一点,宋随倒是没再往下说,只是此前宋随还说过,承曦是在荣青云的寝殿外偷听到的两人谈话,那这事情,似乎又有了一些指向。 说起来,那谢天佑与荣青云,倒是还真有几分相似。 特别是那副桀骜不驯的性子,犯起混来,不相上下。 眼前这一堆事情搅得,兰若的脑子都有些转不过来。 宫宴那晚,长公主的确是与荣将军在一处。 当年为了让荣将军好好替陛下做事,长公主曾与他在一块过。 后来长公主有了身孕,荣将军很开心,说要娶她。 可公主不愿,硬是趁着去别苑避暑的时候跟着去了。 她一开始并没打算留下这孩子,只是在别苑养了一段时日,心渐渐软了起来,再加上那时候荣将军隔三差五地就要来看她,她便就这么一直呆着。 直到生产那日,长公主让她连夜送走了孩子,换了个死婴来糊弄荣青云。 而后又将当晚接生的农妇灭了口。 荣将军那时候内疚不已,他以为是因为自己没能陪在公主身边,才将事情弄成这个样子。 而那时朝中局势依然稳固,长公主本就不想再同他继续演戏, 于是便在荣将军面前做出一副消极伤痛,不愿见他的神情。 后来回了宫里,荣将军又守了公主一阵。 只是那阵子两人日日争吵,荣将军大概不忍再看她动怒伤身,便自请去了边塞。 这一次回来,本来还好好的。 可宫宴那晚,荣将军知晓了天佑公子的事情,便在寝殿里同长公主争吵起来。 两人吵得厉害,这事情又被承曦公主听见,长公主瞒了这么多年,自然不想让事情败露。 更不愿让驸马知晓,于是便叫她去截人。 长公主那夜同她交代的是:今夜的事情,绝不能再让旁人知晓。就让她成为死人,永远保守秘密吧。 也是因为长公主的这句话,她追着承曦公主到韩府,又亲手杀了她。 柳瑜自然是瞧见了。 只是那是关于长公主的事情,便是为了韩杨鸿和她儿子的仕途,她也不敢说。 否则,十四年前,她又如何会被轻易拿捏住? 嘉惠冷笑一声,缓缓站起了身:“我曦儿的命,在你们眼里,便就这么不值?从前在宫中,你们姐弟两处处受人欺侮,连饭也吃不饱的时候,我是怎么对你们的,你们今日又是如何回报我的?” 姜胤拉了拉她的手,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可却被她一把打开。 兰若跪在地上,拉着宋随的袍角,痛哭流涕:“这一切都是奴婢一个人的过错。是奴婢心肠歹毒,害死了承曦公主,与长公主一点关系也没有!” 宋随静静将衣角扯出来,姿态冷淡。 众人皆冷冷地看着座上的帝王,等着看他要如何在亲缘之间抉择,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宋随伸手摸了摸怀里的玉佩,那玉佩似乎滚烫,就像他此刻的心一样。 理智虽告诉他,今日根本不是提那件事的好时候,甚至还容易惹了皇帝生气,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可这样好的机会,他没办法什么也不做。 “今日说到这里,又让臣想起十四年前的一桩旧案。 “谢驸马的原配妻子许月桐中毒身亡一案,似乎也出自长公主的手笔。” 兰若忽然大惊:“你……你是何人?” 宋随淡淡拍了拍衣袍,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玉佩。 就在他反手要将那玉佩亮出来的时候,宋悯德来了。 他三两步从外屋的门槛上跨过来,伸手按住宋随的手,朝皇帝行了个礼。 动作间,他以极小的声音警告了一声:“莫要冲动。” 接着又拉了宋随往一边站着:“今日便只谈今日的案子,陈年旧事,便不要再拿出来惹皇上忧心了。” 姜胤疲惫地点点头,默了半晌才道:“曦儿的死,既是这刁奴所为,便拖出去乱棍打死。 “长公主管教无方,看管不力,便褫夺其封号,即日起,幽禁公主府中,永世不得出府。” 她就知道。 到底还是留了她的性命。 姜胤的话才说完,只听嘉惠冷笑了两声,拂袖大步迈出了门去。 宋悯德拉着宋随,匆匆告退,随后也出了大理寺。 “你可知道你今日在做什么?” “我知道。” 宋悯德很少发这么大的火,他只怕自己晚来一步,事情便无法挽回:“你怎么如此自私!我多次与你说过,你娘的身子不好,经受不住这些!你若是今日在圣上面前将当年的事情抖出来,你娘知道了真相,你让她怎么办?!” 宋悯德说的,宋随都一一受着。 当年他自护城河被推落水后,本就存了死志,他没想要活下来,可机缘巧合被宋悯德救下。 若不是宋悯德,若不是心中那一份恨意,若不是想看看姜婳燕和谢竟煊究竟能活成什么样子,他不会活到今日。 宋悯德说过,他名中虽有“悲悯”,“德馨”之中的“悯”,“德”二字,但他从来不是什么慈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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