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随这一辈子,过得实在很苦。 本来圆满的家庭被贵人的一句话拆得七零八落,母亲惨死,父亲另娶。 在公主府那一年,又受尽凌|辱虐待,那么小的年纪,又险些丧命。 后来侥幸捡回一条命,却也行尸走肉一般,维持着假身份,扮演着别人的人生。 韩明亦是如此。 一边是骨肉至亲,一边是姨母兄弟,他这些年,同样也是日日在油锅里煎熬着。 她真的希望,两个人能重归于好。 梁雁的声音如春泉似的,泠泠流淌,抚过心间。 他摩挲着荷花佩,眉眼蓄了软意,不笑自生色,眼睫跟着颤动了几分,几分我见犹怜,又有与人絮语之意。 看着他这双带上几分可怜气的桃花眼,梁雁的心也不自觉朦胧起来。 她暗骂了自己一声没出息,却还是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别难过啦,我在呢。” 他得寸进尺地拉了她的手,将头埋进她颈窝里。 “你会一直都在吗?” 梁雁继续抚了抚他的背脊,刚想要回答。 门外传来一阵阵的敲门声。 “梁雁,在吗?我得了一壶罗浮春,出来陪我喝会酒。” 谢天佑大概是怕吵醒隔壁的宋随,所以压了压嗓子。 哪知道宋随根本不在屋子里,他此时摁着梁雁的肩,不许她走。 梁雁从他怀里撤出来,安抚道:“我出去看一眼。” 宋随拽着她的手,眼眸又垂落下来,黑睫轻颤,一言未发。 梁雁叹了口气:“谢天佑也不容易,他这一路想必在心中也憋了许多事情,我去看看他想同我说什么。” “梁满月,他将来是要娶妻生子的,自有人来心疼他。你该多心疼我,我也不容易。” 她这性子,真是让他又爱又恨 恨不得一整日时时刻刻盯着,总担心她被别人骗了去。 梁雁实在是为难。 可宋随这家伙在她面前卖起可怜来,还真是让她没办法拒绝。 她静了一会,只好朝屋外喊了一声,“谢天佑,我已经睡下了,下次吧。” 谢天佑闻言踢了那门槛一脚,“时辰还早着呢,你怎么睡得那么早。那你不喝酒,就出来陪我聊会天行不,真是无聊死了。” 宋随皱了皱眉,似要开口说话,梁雁赶忙伸手捂住,急急回道:“下次吧,我真的睡下了。” “没意思。” “咚”的一声闷响,谢天佑又踢了一脚门槛,这才提步往外走。 听见他走了。 梁雁总算松了口气,回头发现自己方才光顾着阻着宋随不让他发出声音,没留意自己已从被窝里翻身出来,半边身子都扑在了他身上。 那人只好一只手往后撑着,一只手往前揽住她的腰。 下半张脸被她用手遮着,只露出一双幽幽暗暗的眼睛。 眼尾微微上扬着,隐隐藏了几分笑意。 在她心中,他果然同旁人不一样。 梁雁被他这眼神灼了一下,连忙收回手,想要坐回去。 落在腰上的那只手却是不肯,稍稍用力,便将她往前带了带,跌进他怀里。 软玉温香在怀,他心满意足地抱住。 “谢天佑是什么酒鬼转世么?非得找你来喝酒?” 他是男人,他还能不知道谢天佑存的什么心思? 依他看,这厮这般的行径,与当初他说落了东西在梁府,要回去找一般。 不过就是个借口,谁知道他心里憋着什么坏呢。 梁雁又是个没脑子的,酒量差,酒品也差,喝醉了就那样一副任人揉搓的德行,若是落在别人那里,怎么能行? “那你又是什么登徒子转世?一天不占我便宜就手痒是么?” 她忿忿然掰开宋随缠在她身后的手,很快又钻回被窝里。 宋随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总之,以后少和他一起。他整日吊儿啷当的,哪里是什么正经人。” 呵,她见过最不正经的就是他宋随。 还好意思说别人。 梁雁躺了下来,被子拉过胸口,闭上了眼送客,“你快走吧,我要休息了。” 宋随这才依依不舍地站起身,替她将榻上散落的画册收了起来,放在一边的小案上。 临走前,他又倾身下来,替榻上那人掖紧了被角。 梁雁全程闭着眼,心想着这讨厌鬼怎么还没走。 就在思绪摇摇,入睡之际,忽然感觉到唇瓣上一紧,被什么温软的东西贴了上来。 蜻蜓点水的一下,她仍然捕捉到了。 可眼皮子重得很,她想掀起来瞧一瞧,才拉开一丝眼帘,那眼皮又坠下去。 她便干脆不去看了,闭眼睡了过去。 左右不过又是被那登徒子亲了一口。 该怎么说呢,她都有些习惯了…… 夜里入了睡,她做了个梦。 梦里,自己站在一滩深黑色的水潭前,她该要跨过去,可怎么都迈不开腿。 她蹲在水潭前,抱着自己的膝盖,不争气地抖了起来。 这时候,梁毓宁从一边跳出来,挑起那一双丹凤眼,嘲笑她:“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般胆小如鼠?” 她伸手按在她肩头,想要推她下去。 梁雁猛地站起来,反手推了她一把。 那个梁毓宁便像影子一样,一下子散开。 她呆呆看着自己的双手,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梁满月,你站在水边做什么?” 她回过头,便见宋随在身后。 她提起裙子,小跑着往后,一头扎进他怀里……是舒适安心的感觉。 * 谢天佑来云州这几日,其实心里也藏了许多事情。 今日在酒楼,与梁雁喝了一会,又与韩明喝了一会,心中的些许不快有一些疏解了,可还是觉得不大尽兴。 梁雁这人,说话有几分中听,还算是个不错的酒搭子,他便又来找她。 哪知道吃了个闭门羹。 不过她说她睡了,他可不信,他也是练过一些骑射武术的。 屋子里分明还有一个人,且还是个成年男子的呼吸声,他哪能听不出来? 这姓宋的简直司马昭之心,他早就看出来了,深更半夜还在人家姑娘屋子里的,只能是他了。 他起先还担心宋随这个黑心肝的要做什么荒唐事,所以才踢了踢门槛,又问了一句。 可没想到梁雁居然护着他! 想到这里,他又端起酒壶喝了一口。 原先看梁雁有几分顺眼来着,哪知道还没等自己想明白怎么回事,就被那老东西抢了先。 他今年也二十有二了吧,大人家姑娘四五岁呢。 简直老牛吃嫩草! 谢天佑踢了一脚路边的杂草,想退而求其次地去找韩明再喝一会。 韩明的性子虽温温吞吞的,但今日与他一块聊了几句,谢天佑觉得他人还算不错,体贴周到,那便让他接了梁雁的位置,成为自己在云州的酒搭子吧。 这么想着,他三两步走到韩明屋子门口,敲了敲门,里头没人应。 他又敲了敲,还是没人应。 谢天佑仰头对着天幕举了举酒壶,好啊,都挺忙的,忙点好啊,就他一个闲人是吧。 罢了,自己喝吧。 谢天佑撩了衣摆坐在梨院的门槛上。 才坐下,便见温静娴从外头走过来。 温静娴皱眉看他一眼,“坐这干嘛呢?” 谢天佑不答,看了看温静娴手里拿着的糕点盒子,问:“你去哪里?” 温静娴:“雁雁喜欢吃糕点,我去给她送点。” 谢天佑闻言伸出一根指头,左右摇了摇,故作高深:“你别去,她忙着呢。” 温静娴踮着脚往里望了望,见梁雁和宋随的屋子都黑着,没有点灯,便又问:“她睡了么?” 谢天佑想了想,回她:“睡了,叫她出来喝酒都不肯。你那是什么吃的,不如给我做下酒的吃食。” 温静娴拎着食盒往后退了一步,“你想得美,从前你在巷子里救了我,我为了答谢你给你带了酒和糕点吃,你把我的东西丢在地上的事情,我到现在可还记着。你现如今想要再吃我们家做的糕点了?门都没有!” 既然梁雁睡了,那她明日再给她送吃的好了。 温静娴拎着食盒往外退了一步,正准备离开。 身后那人突然叫住她:“温静娴。” 她回过头,居高临下地看他一眼。 谢天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里的糕点,忽然又沉默了。 温静娴瞧着他如今这样子,颓丧消沉着,哪里还有从前那个上京城小霸王的影子。 “不是吧,你为了点吃的还拉下脸来了?”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谢天佑吗? “我那次丢你的东西,并不是对你有意见。” “不是对我有意见,难不成是对我送的东西有意见?怎么,我家厨子惹到你了?” 他闷闷地转了转酒壶,这事情早该同温静娴解释清楚的。 只是他一直没勇气,没勇气面对他其实没人爱的事实,于是便一直树立起那样的盔甲,先去伤害别人,让别人远离自己,便也不会见到自己软弱受伤的一面了。 “也不是对你家厨子有意见。实在是,没人给我送过东西,我不知道正常的态度应该是怎样的。” “现在想起来,当初做得确实有些不太对。谢谢你给当年的谢天佑送了糕点和美酒,我替他向你道歉。” 谢天佑举起酒壶,朝她比了一下,接着又仰头喝了下去。 温静娴一副撞鬼的神情,“你真是谢天佑?别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了吧?” “得了,这东西给你留着吃吧,我得回去陪我外祖母了。” 温静娴将手里的食盒搁在他脚边,转身出了院子往正屋去。 谢天佑放下酒壶,打开食盒,里头摆着精致的白玉糕。 他拿了一块咬开,“好甜。” 他不喜欢这味道,甜得能叫人忘了思考。 他又饮了一口酒,烈酒入喉,压下心头一两分怪异的离愁。 或许某人说得对,他这样的性子,该去军营里瞧瞧,若真能闯出些名堂来,他一定会再回上京。 门槛上的影子掠起,朝着院子外渐渐远去。 不久后,江府门外响起一阵马蹄声,那声音极有节律,朝着更远的地方动了马蹄,只留下路上的一串泥泞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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