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天生就没有缘分吧。 她的出生带走了母亲,同时也给父亲带去莫大的痛苦。 想到适才温致远歇斯底里的画面,温久心如刀绞,产生前所未有的自我厌弃。 既然她的存在只会给父亲带来痛苦,那是否意味着,只要她消失,父亲就能放下过往、正常生活了呢? 湖水幽幽望不见底,深渊之下,似乎传来女人的呼唤。 那张据说和母亲十分肖似的脸,随波澜扭曲变形,逐渐幻化成一名成熟温婉的女子。 恍惚之下,温久好像看到女人朝她张开怀抱,于是不由自主地倾身向前—— “温久!你疯了?!” 手腕被一把攥住,接着,整个人被拉离了湖水边缘。 谢怀蔺气喘吁吁,声音带着怒意:“你想干什么?” 老远他就看到少女仿佛中了邪似的,身体直愣愣地要栽进湖里,被她吓得魂都快飞了。 “我……” 温久咬了咬唇,避开他质问的眼神。 少女鼻尖和眼圈都通红着,谢怀蔺知道她是伤心到了极点,才会一时冲动想不开。 “乖,别难过了。” 他温柔地哄道:“你看,东西好好的都在呢,一个没少。” 温久这才看见他左手还拿着缺盖的食盒,里头装满她亲手做的海棠酥,虽然有好几个都碎得不成型了。 “没人吃的东西,你捡它作甚。” 她闷闷道:“扔了吧。” “谁说没人吃?” 谢怀蔺挑起眉,大剌剌地在湖滩上的鹅卵石堆坐下:“我吃!早就馋得不行了。” “什么?” 温久一愣:“掉在地上的东西,都是灰,怎么能吃呢?” 她急忙要抢回食盒,但少年东躲西藏,偏不让她如愿。 “这有什么,吹吹就能吃了。” 谢怀蔺不以为然:“以前随我爹上战场,最糟糕的时候连草根树皮都嚼过,还会计较这么点灰?” 说着,他拈起一块海棠酥丢进嘴里。 “咳咳咳……” 怕少女多想,他连忙解释:“好吃,好吃!我就是吃太快噎着了。”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滑稽,温久脸上的阴霾散去,提起裙摆在他身侧蹲下。 “那,我和你一起吃。” “不行。” 说着,谢怀蔺将食盒调转了个方向,宛如一头护食的野兽。 “为何?” 温久好气又好笑:“你都能吃,我怎么不行?何况还是我做的呢。” “因为你是仙女啊。” 谢怀蔺说得理所应当:“仙女都是喝琼浆玉露的,当然不能吃掉在地上过的东西。” 说罢,他把海棠酥一个接一个往嘴里送,好像真的怕温久抢似的,狼吞虎咽吃得颇有滋味。 温久被他逗乐,破涕为笑:“好吃么?” “好吃,特别好吃!” 谢怀蔺咽下最后一口齁甜的口酥,没有告诉她,自己其实最讨厌这类干燥的糕点。 “长这么大,我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点心!” 温久抿唇,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她抛却矜持,学着谢怀蔺的样子在湖岸坐下。 斜阳淡照,水光粼粼。 “我阿娘……生下我就去世了。” 她眺望湖面上飞鸿掠过的残影,轻启樱唇:“父亲很爱我娘,对他来说,我就是害死阿娘的刽子手吧。” 她目光沉静,眼底虽不再有泪意,却依旧郁结着浓浓的悲伤。 “所以我想啊——我的命是用阿娘的命换来的,那是不是只要把这条命还给阿娘,父亲就能原谅我,重新振作起来呢?” “温岁岁,你看着聪明,其实一点也不,你笨得很!” 面对少女吐露心事,谢怀蔺非但没有表现出理解,还很生气。 他戳了下少女光洁的额头:“你的命是属于你自己的,不需要还给任何人,也不需要求任何人的原谅!因为你压根没做错事,明白了吗?” 温久小声辩驳:“可是父亲讨厌我……” “那又怎样?” 谢怀蔺大声说。 “他讨厌你,你就要让爱你的人伤心难过吗?温太傅、你哥哥、小梢、孙嬷嬷……还有我,有这么多人深爱着你,你却要扔下他们吗?” 温久怔怔抬头,好不容易憋回去的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 是啊,还有爷爷和哥哥他们爱着她…… 爷爷年纪大了,根本承受不了失去孙女的打击吧。 见她有把自己的话好好听进去、收起不该有的心思,谢怀蔺放缓语气:“岁岁,我不知道你爹是怎么想的,但我很感谢你母亲。” “诶?” 谢怀蔺盯着少女的脸,一字一句认真说道—— “谢谢她拼尽全力,把你送来人世间,也谢谢她,让我遇见了你。” 少年的话清晰坚定,乘着晚风,一字不落地传进温久耳朵里。 此刻心潮叠涌,她垂下眼睫,良久,才轻声道:“谢怀蔺,我也要谢谢你。” 谢谢你拉住了我,也谢谢你——这般热烈地喜欢我。
第35章 定情物 温初言在妹妹的院子里来回踱步了将近一刻钟, 最终还是选择敲响她的房门。 “岁岁,你睡了吗?” 房门应声打开,温久只简单披了件外衣, 困惑地望着兄长:“怎么了, 哥哥?” 温初言将手背在身后:“没什么……就是想来看看你。” 他回来时听说了白天的事,实在放心不下,因此虽有些晚了, 还是想亲眼确认下妹妹的情况。 “陪哥哥坐会儿?” 他歪了歪头,用眼神示意院里的石桌。 “好啊。”温久答应得爽快。 石凳冰凉,温初言特意拿了个蒲团垫上, 才让妹妹落座。 “工部的事务多吗?哥哥可还适应?” 自从为官之后, 温初言在府里待的时间少了,早出晚归,温久有时一整天都见不到他。 温初言耸了耸肩:“还行,忙是忙了点,不过我都能应付。” 作为万众瞩目的状元郎, 他直接跳过翰林院熬资历的过程,被圣上破格提升为工部员外郎, 看样子有意把他往内阁重臣的方向培养, 羡煞一众同期。 兄长能力出众, 面对再困难的事情也游刃有余, 在这点上温久对他信心十足。 闲聊到此为止,温初言观察着妹妹的神色, 发现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难过。 “我听下人说, 父亲他……打翻了你做的海棠酥?” 温久淡淡嗯了声, 后悔道:“公主告诉我,父亲以前最喜欢吃海棠酥, 连上朝都要随身偷带几块,所以我就……” 她苦笑:“是我自作聪明了。” “哪里的事。” 温久正沮丧着,手心里被塞了杯温热的茶水,瞬间驱散了掌心的冰冷。 温初言望着皎洁的圆月,悠悠开口:“父亲以前上朝总会被圣上留下议事,结束时往往饥肠辘辘。阿娘心疼他,所以总是起早为他做自己最擅长的海棠酥,让他随身带着,这样饿了也能垫垫肚子。” 原来如此。 温久安静地听着,神情恍惚。 父亲哪里是喜欢海棠酥,只是因为母亲擅长的点心碰巧是海棠酥,所以他才喜欢罢了。 父亲喜欢的,其实是给他做点心的那个人。 但在不明其中曲折的外人看来,只当他真就好海棠酥这口,长公主也是因此产生的误解吧。 平日里兄长甚少提及过去,此刻与她讲起那段甜蜜的日子,温久心下感慨万千。 “哥哥,有时候我在想,我是不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出生比较好,这样阿娘也不会离开你和爹爹,你们现在还会是幸福的一家人。” “傻姑娘,又在说糊涂话。” 温初言心疼地叹息:“你也是哥哥重要的家人啊。” 母亲去世时他才五岁,这么多年过去,对母亲的印象逐渐模糊,温初言几乎快想不起来她的样子,只记得些零碎的片段。 他记得母亲是个很温柔的人,会把年幼的他抱在膝盖上,给他讲话本里的故事;他也记得七夕的夜晚一家三口出游,他骑在父亲的肩膀上,母亲挽着父亲的胳膊,脸上带着柔情似水的笑意。 可是,母亲已经离开了。 父亲选择将自己困囿在过去的虚影,温初言却不愿当个胆小鬼,他只会向前,不会倒退。 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母亲走了,妹妹却还拥有很长的人生,而他要做的,就是保护妹妹这一生平安顺遂,绝不让失去至亲的悲剧重演。 他将少女揽进怀中,像幼时哄她不哭那样哄着:“岁岁,你是母亲留给我们的珍宝,哥哥很庆幸你能来到这世间,让我又多了一个深爱的家人。” 兄长的话让温久眼眶微热,一直以来,温初言既像母亲一样给予她无限包容,同时又填补了温致远的空缺,肩负起半个父亲的责任。 她把头靠在兄长清瘦但有力的肩膀上,带着一点鼻音道:“谢怀蔺也说了和哥哥差不多的话。” “哦?” 温初言挑了挑眉——难怪这次受的打击分明是有史以来最大的,她看上去却情绪稳定,原来是有人先他一步开导过了。 他嗤笑道:“那小子倒是说了次人话。” 温初言没告诉妹妹的是,少年堵在他回府的路上,一边承受他要砍人的视线一边叮嘱他—— “岁岁心情不好,你看着点,别让她做傻事。” 这也是温初言会急着关心妹妹情况的原因。 温久自然不清楚他们私底下的交集,或许是今晚的月光太柔和,少女初萌的悸动喧嚣着冲破土壤。 “哥哥。” 兄长是最了解她的人,从小她只要一有心事,第一个想倾诉的对象就是兄长。 “我好像……有点喜欢上谢怀蔺了。” 温初言只稍微顿了下呼吸,似乎早有预料。 “是嘛。” 他语气如常:“那岁岁是想嫁给他吗?” 突然被问及这种事,温久耳根一热,小声嗫嚅:“如果……是他的话。” 她想,她大概是愿意的。 “我明白了。” 温久诧异抬眸:“哥哥没有意见吗?” 她还以为,哥哥会强烈表示反对呢。 “傻瓜,如果能让你开心,哥哥又怎么舍得让你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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