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久何尝不晓得他的心思,但因自己也有话想对他说,便随他去了。 谢怀蔺正如他所说,船划得又快又稳,不多时便将温初言他们甩开一大截,两人乘着小舟,划进藕花深处,入目皆是浅碧轻红。 夏荷开得正盛,谢怀蔺收了浆,任由小船随波荡漾。 他折了一柄宽大的荷叶让温久遮挡日光,又顺了几颗莲子,洗干净之后仔细去掉中间青绿色的胚芽,才递给温久:“尝尝?” 温久拈起一颗放入口中,刚采摘下来的莲子清甜而带点微涩,吃完嘴里久久回甘,竟有几分意犹未尽。 她咽下莲子,看到谢怀蔺又盯上一朵鲜艳欲滴的粉荷,连忙拉住他的袖子。 “等等,你干嘛呀。” 别人来西塘都是欣赏美景的,他倒好,又采莲叶又摘莲子的,现在连荷花都不放过,整个荷塘怕不是要被他给薅秃了。 温久无奈道:“花是用来欣赏的,不是让你摧残的。” “我是个粗人,不懂这几朵花有什么好看的。” 谢怀蔺嘻嘻笑道:“只知道鲜花配美人,与其放任它开败,不如折下来博你一笑,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被他用甜言蜜语哄着,温久其实是开心的,但为了防止少年骄傲,她故意板着脸:“哼,油嘴滑舌,我才不要你的花呢。” “好吧。” 谢怀蔺略带遗憾地收回手,尊重她的意见,最终还是放弃了摘花,可怜的荷花因此逃过一劫,在风中瑟瑟摇曳。 “那回头我上街买——岁岁,你喜欢那种花?” 怎么就绕不开这个话题了呢? “你为什么非要送我呢?” 温久瞪了他一眼,眼波含水,不带任何杀伤力,反而让谢怀蔺有些心猿意马。 “尚渊书院有那么多女孩子倾慕你,你去送给她们呀。” “可是我只喜欢你啊。” 谢怀蔺眨了眨眼,说得理所当然:“我又不喜欢她们,为什么要送她们花?岁岁,这辈子我只会给你一个人送花。” 认识不过半载,他却能将“一辈子”这么沉重的词语挂嘴边,偏偏少年目光真挚热烈,温久从中窥不出任何开玩笑的迹象。 “那……你喜欢我什么呢?” 她垂眸,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问。 “很多啊。” 谢怀蔺唇角上扬,语气轻佻:“长得好看算不算?” “……” “好啦好啦,不逗你。” 在少女冷冷的视线下,谢怀蔺笑着举手投降。 “喜欢一个人其实无需什么特定的理由。” 他漆墨的双眸熠熠生辉:“非要说的话,因为你善良、正直、坚韧,是我遇见过的天底下最美好的姑娘。” 从小到大,母亲没少在他跟前念叨,说京城有个和他定了娃娃亲的小姑娘,成天指望他和对方有朝一日能修成正果。 他不愿自己的人生早早被规划好了路线,出于逆反,心里很是排斥那素未谋面的未婚妻,觉得深闺里养出来的姑娘肯定娇气又柔弱,可真的见到温久,他方知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少女性子冷,脸皮薄,稍微逗弄几句便脸红。 身躯孱弱如蒲柳,却敢在闹市挺身而出帮助乞儿,也敢于马蹄之下舍命保护非亲非故的孩子。 ——起初他确实是出于兴趣才接近温久的,他好奇那冰雪背后的风景,却在探索的过程中一步步沉沦。 温久清冷而不高傲,慢热但不淡漠,纯洁似霜雪,坚韧如松竹,每一点都让谢怀蔺爱到了骨子里。 谢怀蔺难得正经的语气让温久心跳加速,她低下头,努力平复呼吸,为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积蓄勇气。 但看在少年眼里,她神情晦暗莫测,两道柳叶眉拧着,一副为难的样子。 谢怀蔺顿时一阵惶恐——难道真像他娘说的,他把人逼得太紧,引起讨厌了? 可现在把话收回来,岂不显得他浪荡轻浮,全靠一张嘴哄骗小姑娘? “天地可鉴,岁岁,我……我对你是认真的。” 他慌忙站起,小舟失去平衡,猛烈摇晃了几下,船底嬉戏的两条锦鲤惊得潜入更深的水中。 “我喜欢你,这辈子想娶的只你一人……” “好啊。” “……什么?” 激烈的陈词遭到打断,谢怀蔺反应迟钝地转动眼珠。 温久抬头与他对视,眸光清软,双颊绯红。 即便下定决心,真要说出口,她还是有些扭捏:“我是说……我答应了。” 见少年僵直身躯,嘴巴微张,像只呆头鹅一样,温久怀疑他压根没听懂,不禁急了—— 这人非要她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么? 她闭了闭眼,忽略脸上滚烫的热意,视死如归道:“谢怀蔺,你不是说想娶我吗——我答应了。” “我……你……” 谢怀蔺大着舌头,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少女坐在轻轻摇晃的小舟里,荷影重重如众星拱月般将她包围其中,有那么一瞬间,谢怀蔺以为自己置身梦中,又或者是灵魂出窍来到九天仙境。 他花了好长时间才确定自己耳朵没问题,最初的不可置信褪去,激动、喜悦汹涌澎湃地袭上心头。 “岁岁,此话当真……” 他急于求证,忘了自己现在还站立在船头,同手同脚大步向前,结果身子一歪,连人带桨掉进水里—— “噗通!” 面前炸起大片水花,温久眼睁睁看着少年从视线里消失,呆滞片刻,后知后觉地惊惶: “谢怀蔺!” 另一边,备受打击的温初言躺在船里,双手枕在脑后,眯起眼睛晒太阳。 江澧则颇有闲情逸致地在一旁烹茶,两人时不时聊起朝堂近况,突然听见前方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落水声。 “岁岁?!” 温初言一个鲤鱼打挺跃起,以为是妹妹不小心掉湖里了,吓得心脏骤停。 还好,下一刻少女完好无损地从荷叶丛中探出脑袋,温初言和江澧均松了口气。 “哥哥,表哥,不、不好了……谢怀蔺他掉下去了!” 温久焦急地冲他们喊。 “哦,是他啊。” 得知落水的是谢怀蔺,温初言又躺了回去,用扇子盖住了脸,丝毫没有施以援手的意思。 “哥哥别睡啦!你快来帮帮他呀!” “没事没事,死不了。” 温初言无所谓地挥了挥手:“他一会儿就上来了,你别管他,自己坐稳些。” “可……” 温久放心不下,试图继续说服兄长时,又一阵哗啦的水声响起,峮七留陆五令八巴儿吴,果见少年平安无事地从水里冒了出来,头顶挂了棵水草,发丝湿漉漉地黏在脸上脖子上,样子十分狼狈。 “你没事吧?”温久担忧地问。 “没事……” 谢怀蔺手撑船舷,动作迅速地翻回船里,一点都没有寻常落水者的笨重。 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一上来就打了个喷嚏,温初言袖手旁观,最后还是江澧看不下去,命船夫把船划过去,递给少年一条干净的毯子。 这毯子原本是怕温久着凉,给她准备的,没曾想会在谢怀蔺身上派上用场。 “我带了干净的衣裳,谢小侯要是不介意的话,请换上吧,免得着凉。” 江澧温声说。 他做事一向全面周到,知道今日要出湖,把有可能用上的东西都准备齐全了。 在心上人面前丢脸丢大发,谢怀蔺现在也没空管帮他的是谁,低声道了句谢谢,披着毯子,躬身走进江澧他们的船舱。 ——亏他为了和温久出游,今日还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 谢怀蔺一边换下湿透的锦衣一边叹气。 等他换好衣服出来时,船已靠岸,温初言摇着折扇道:“谢小侯武艺高强,怎么会落水呢?也太不小心了吧。” 他装作关心的语气,可一双脉脉桃花眼里满是幸灾乐祸的味道。 “是不小心。” 谢怀蔺吸了吸鼻子,不紧不慢地回击:“没办法,毕竟岁岁终于答应嫁我为妻,我一时过于激动,才脚滑掉进水里。” 温初言摇扇的手一僵,笑容凝固在英俊的脸上,仿若遭到雷劈。 谢怀蔺扳回一局,心情畅快,如果不是有更重要的事摆在眼前,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肯定会再多挤兑温初言几句。 “岁岁,这个给你。” 他扯下腰间随身携带的玉佩,不容分说地塞进温久手里。 “这是?” “定情信物。” 谢怀蔺故意大声说,一字一顿,边说边朝江澧扫了一眼,像在炫耀。 江澧不知道自己被当做假想敌,只是意外地看着他们。 “给、给我这个作甚……” 手里的玉佩犹如烫手山芋,温久一阵脸热,下意识地要推还给他。 进展未免太迅速了,自己方才接受他的心意,他便急着送自己如此意义非凡的物品。 “你收着,我才能确信今日不是我在做梦。” 少年带了几分乞求,可怜兮兮道。 惦记温久的男人太多,旁边就站着一个,他可不得宣示主权,免得有些人痴心妄想、贼心不死! “好吧。” 温久被他看得心软,收下玉佩。 “可是……我没有东西可以赠你。” 听说男女互通心意后,要互相交换定情信物,可她今日出门并没有携带什么适合赠给谢怀蔺的东西。 少女垂着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又似乎很认真地在思索送他什么好。 谢怀蔺身体里的每一处血液都在沸腾,要不是碍于温初言在场,他恨不得将人直接拥入怀中。 “没关系。” 他说,嘴角弯起,绽开一抹灿烂的笑。 “我有岁岁就够了。” 温久听了,脸上绯色更甚。 一旁的温初言从震惊中回神,愤愤瞪向谢怀蔺——这小子!当他这个哥哥是死的吗?
第36章 姻缘劫1 温久怎么也没想到, 从西塘回来的第二天,谢怀蔺就急吼吼地拉着镇北侯上门提亲了,好像生怕温久反悔似的。 尽管仓促, 但礼节一应俱全, 加之镇北侯父子态度诚恳,尤其是谢怀蔺——表现得比拜师礼那次还要认真,收敛了玩世不恭的性子, 对着脸黑如炭的温太傅一遍又一遍低下高贵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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