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读画识人,仿画上这几朵海棠,无一例外,都是“春花秋月何时了”的惆怅与柔美,笔者必定是个心思极为柔软,乃至多愁善感之人。 而这两样东西,与陆崇是沾不上边的。 云贞犹豫:“只是再多的仿画,我没见过真迹,不知道如何才能相似。” 陆崇:“无妨,我见过。” 云贞呆了呆,陆崇的意思,难道是她在一旁画,他还得看着吗? 果不其然,陆崇说:“你且按仿画的形画出来,有与真迹不同的,我再指正。” 云贞顿时就有点后悔了。 她虽然从来没有自夸过,但对自己画画如何,还是很有信心的,这约摸是她能拿出手的东西,这也是她会答应这个交易的前提。 但怎么也没想到,陆崇要盯着画画。 旁的人就算了,偏偏是陆崇。 叫她如何画得出来? 而此时,星天将一盒盒颜料,放在桌上,陆崇先找了张白纸,让她画,她盯着陆蔻做的那些颜料,有点发怔。 陆崇以为她好奇,略微解释:“蔻姐儿的颜料,是用前朝的古法,做旧的。” 为避免打草惊蛇,他没有去外面找人按前朝的办法做颜料,所幸陆蔻爱捣鼓这些,一举两得。 云贞:“哦,哦,蔻姐姐真厉害……” 她一边小声说着,一边去拿笔,手指头碰到笔杆,又有点犹豫,她还是不习惯有人盯着自己作画。 察觉到她的僵硬,陆崇侧身,暂且挪开目光。 雨山刚好端了两盏茶过来,陆崇用盖子拂开茶沫,就在一旁的桌案旁坐下,拿着星天送过来的文书。 书房中,一时只有纸张窸窣声。 云贞偷偷看陆崇,发觉他没看自己,不由稍歇口气,便迅速拿起笔,沾上一旁的颜料,开始临海棠。 而一旁的星天,再度被惊诧到。 完球,这位贞姑娘拿笔的姿势,怎么这么奇怪?七爷最看不惯旁人这么拿笔的! 星天偷偷观察陆崇,果然,陆崇的目光,自从扫到云贞的手后,便一直频频往那边过去,他眉头一直微皱,眼底闪烁着什么。 星天开始在心里数数。 云贞毫无所查,挥手画下一竖。 陆崇放下茶盏,星天刚好数满了二十个数,星天立时在心里同情这位云贞姑娘,方才边看书边吃东西,七爷没说什么,这回总该训斥了吧? “云贞。” 陆崇声音微沉,云贞听到他突然叫她,抬起头,漂亮的眼里一片疑惑。 陆崇:“蔻姐儿没跟你说,怎么拿笔吗?” 云贞恍然想起,陆蔻是曾经说过,陆崇挺在乎拿笔的规矩,为此,还把陆昂训了一顿,但时间久了,她给忘了! 她惊慌失措放下笔:“我,我……” 这样子倒像被吓到了,星天屏息,却没曾想,陆崇会语气稍稍一松:“你这样拿笔,会伤手腕。” 星天:“……” 伤手腕一说,云贞还不知道拿笔还有这种讲究,她双眼乱瞟,目光游离,嘴巴快过大脑:“我,我知道了,我会拿。” 陆崇:“嗯。” 他重新看向文书。 云贞小小吸一口气,脸颊鼓起后,又瘪下,她大脑乱糟糟的,陆蔻之前是教过她怎么拿笔,还亲手改正过,但她记得不深了。 她只能凭感觉,拿起笔。 结果怎么拿怎么别扭,她改了三个手势,眼角余光,察觉陆崇在端茶盏,她一着急,就束手无策,什么都忘了。 空气里静默一会儿,陆崇:“按你原来的姿势吧。” 一旁的星天:“……” 七爷啊,您之前训我们拿笔时不是这样的! 而云贞声音很小:“哦,好。” 可是她紧张得,连她原来怎么拿笔的,都给忘了啊。 有一瞬云贞欲哭无泪,她告诉自己放松,换来换去,最后,手指握拳,将整根笔收在四指,拇指搭靠在中指上。 还不如最开始的姿势。 云贞赶紧丢下笔,整张脸都红透了。 陆崇:“……” 他撇开头,蜷起手指,压在下唇,星天更明显,想笑又不敢笑,一张脸憋得有点变形。 云贞正窘迫时,陆崇瞪了眼星天,说:“我出去一下。” 眼看陆崇带着星天离去,云贞这才松口气。 她总算记起自己平时怎么拿笔的,嘴里小声嘀咕:“能写能画就行啦……”还要管别人怎么拿,哼。 书房里只有她一人,她也就能静下心了,光看仿图秋海棠的娇艳,她很喜欢这种花,她埋头画得入神,陆崇回来时,已经过去小一刻钟。 到陆崇检验的时间了。 云贞就是再自信,此时还是身体紧绷,想起他训斥自己不识字那个口吻,她后背的汗都要流下来了。 好在,他看了她的画,与印象里真迹对比一下,手指指着叶片,只说:“真迹这里,笔触要更薄。” 虽然谈不上多好的语气,但也在云贞可承受的范围内。 她点点头。 就在陆崇放下她仿画的纸时,云贞眼尖地发现,他的袖口有一些白白的细毛。 今日,陆崇穿的是一件雅青云锦圆领袍,袖子口锁回形纹,这个颜色,让上面的白色细毛很明显。 云贞也一下认出来,这是猫毛。 三夫人姜香玉喜欢猫,养了两只,一公一母,前阵子还生了一窝小猫。 云宝珠有时候回来,身上就有这些极细的毛,她还常和云贞抱怨猫脾气大,好几次差点抓伤她。 而云贞却很喜欢猫,她很小的时候,冯氏还跟邻居抱了一只来抓老鼠,可惜最后它被云耀宗和云宝珠丢了,因此云宝珠说那些猫的坏话,叫云贞总疑心是不是她偷偷欺负猫了。 思及小时候喜欢的猫,云贞思绪飘远。 所以,刚刚陆崇出去,是去找小猫玩了?他这样严正端肃的性子,也会喜欢小猫吗? 他是怎么逗弄小猫的,摸摸下颌,摸摸头顶,还是会抱在怀里? 云贞有点想笑。 陆崇:“时辰差不多了,你今天且先回去,雨山,送一下云贞。” 他扬起声音,雨山“欸”了声,从外头走进来,云贞也回过神,她脑海里一时都是陆崇逗猫的画面,竟觉得有几分亲切。 她不由朝他一笑,声音也明媚了些许:“七爷,那我先走了。” 少女眉眼弯弯,少了拘谨与恭顺,却好像要把那双眼睛,看进人的心理。 陆崇一愣,道:“嗯。” 待云贞走出书房,陆崇只垂眸看着她的画,半晌,端起茶,喝了一口,他皱眉,倒忘了是凉的了。 这段时间,小翠偷偷去乘月阁盯红豆了,等时辰差不多,才跑回静远堂,她在亭子里歇息,发现云贞过来,她迎了上去,要去拿云贞的书本。 云贞却满脸懊悔。 她将书本卷起来,朝自己额上一拍,嘴里念叨:“我在干嘛啊,为什么要说我先走了,不说话就好了呀,肯定很奇怪吧……” 小翠一愣,完了,她家姑娘会不会越来越傻了?
第二十章 重阳 ◎躲得一晌清闲。◎ 后几日,云贞有了第一日的经验,没那么慌了,由陆崇指导,她几次调整,总算将那秋海棠,模仿出十分相似。 星天直呼好看。 但接下来,也是最难的,她要在陆崇勾好的六种笔触的秋海棠图上,画上她的笔触。 按照海棠层序,云贞要画的海棠,是最上面的,会覆到下面的海棠。 对着陆崇的画,她迟迟不敢下笔。 陆崇虽没说什么,可她要是画坏了,他就得把前面六种,重新画一遍。 瞧出云贞还未调整好心态,陆崇垂眸收画,说:“今日且先如此,明日重阳,你不用过来。” 云贞心中装着事,柳眉轻蹙,听罢回过神,便也点点头。 陆崇看了她一眼。 等雨山送云贞到静远堂后门时,星天追了上来。 他拿出两个包裹,笑着说:“都说每逢佳节倍思亲,贞姑娘和宝珠姑娘生平第一次离家,这是静远堂送二位姑娘的重阳节礼,祝愿二位姑娘过好佳节。” 他又补了一句:“节礼每个姑娘都有,差人送过去了,贞姑娘顺路,一起带回去吧。” 重阳节还有礼可以收,云贞很是惊诧,忙让小翠拿好包裹:“谢谢七爷。” 星天:“应该的。” 小翠抱着包裹:“嚯,忒沉。” 走半路,云贞忍不住拆了包裹,见里头竟然有二两银子,一个多月的月例,可把她高兴得小跳了一下。 她甚至还幻想,昧下云宝珠那一份,她就有四两银子! 不过,想象归想象,她到底没动云宝珠的东西,规整地送到正房去。 而数完银子,她的好心情也随之慢慢沉下。 星天说“每逢佳节倍思亲”,她心里是愁,却不为那个云家,那根本不是她的家,有姆妈在她身边,就足够了。 她愁的是重阳节。 梦里,重阳这日也有事,陆蔻和陆莹联手操办一场赏菊会,云贞参加赏菊会,自是又受到姜怀雪的针对。 且说中秋灵云寺之事后,陆旭落了姜怀雪的面子,姜怀雪与陆旭斗气,又不直接同陆旭撕破脸,却记恨上她。 好在这回陆蔻在,她性格慈和,又是将来柳家的主母,姜怀雪没把场面闹得太难看。 可即使有陆蔻护着,云贞在赏菊会上,也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喘,却没躲过一个丫鬟把茶水泼到她身上。 向来寡言少语的陆蓓说秋天凉,叫云贞去换身衣裳,大家都以为是姜怀雪做的,也没好太责怪丫鬟。 云贞忍着委屈,去兰馨堂的厢房换衣裳。 却没曾想,她在换衣裳时,竟有丫鬟直接推开房门,嘴上说着:“大公子,这间房是空的,大公子在这换衣裳吧。” 竟是陆旭! 他去登山归来,也要换衣裳。 要不是她躲在屏风后,听声音不对,跳窗逃跑,便是有理说不清,只能遂了陆旭的愿。 云贞如今想来,那杯茶不是姜怀雪指使丫鬟倒的,是陆旭以此契机,想要进一步刺激他与自己的关系。 被他看了身子,她定然惊慌失措,他还可以根据她的反馈应对。 要是她抵触,他就退一步做“君子”,假装不知道此事,但二人之间定会越发暧昧,再图之也不难。 若她顺从,那是最好,左右一顶小轿的事。 偏生他还会作一副不知情的无辜,叫人看不透,那继承陆家好皮囊下的算计心思。 可云贞软和了一辈子,唯独在这件事上,不曾退步。 她不愿做妾,也不会做妾。 想着梦里的事,云贞把头塞到枕头底下,不知不觉睡去了,醒来时满头都是汗,冯氏正给她擦汗,笑她:“都多大人了,睡觉还用枕头抱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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