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种犹豫没有恶意,是他在兰馨堂横着走,从没遇到这种情况,所以,只迅速小声地说了一句:“……对不住。” 云贞心里有再多气,对上小孩有几分真心的歉意,也消泯了。 只是,比起刚刚看戏般的兴奋,她此时,反而多了几分无措。 她怎么也想不到最后会这样,不由看了眼陆崇,而陆崇垂眼,似乎在示意她,若是不满,可以不受陆昂的道歉。 可她怎么敢。 这一场到头来,还是陆崇教训小辈,就算云宝珠被陆昂这么欺负,陆崇知道了,也不会坐看的。 对吧。 刹那,云贞双手交握,她手指轻轻点着自己手背,让自己别多想,她俯下身,朝陆昂说:“那下次,不要再这样了哦。” 她眉眼精致如画,温声细语的,身上传来一股很淡很淡的香气。 陆昂脸颊浮上酡红。 及至此,这场闹剧,也才算真正的落幕。 顺带,陆崇还布置了一点课业,杀杀陆昂的性子。 陆昂此行收获了一通骂,还要回去背三字经,想也知道,自己日后不要这样了,快乐是一时的,却还有许多课业的痛苦。 陆莹将这事一五一十告诉姜香玉,姜香玉只气陆幽身为兄长,却比不上陆崇,叫儿女受这份委屈。 她哭了半天,陆幽头疼不已。 他知道姜香玉只对陆旭严格,却溺爱陆昂,多少有点问题,可为了一件小事,陆崇这般教育陆昂,他也有点埋怨他。 他一边叹气一边去看陆昂,结果,陆昂竟一改小魔头的性子,坐在小书桌旁,好好背书写字,陆家请的先生知道了这事,也只管拍手叫好。 陆幽顿时又舒坦了,恨不得把陆昂打包送到静远堂去改造。 无法,姜香玉去找姜老夫人哭。 姜老夫人反而劝姜香玉想开点,道:“这事就是五郎不对,他说的什么话,难不没有点身份的人,就可以随意欺辱了?依我看,老七不会害了五郎,教训得是。” 可把姜香玉气得够呛。 回到当下。 陆莹领着陆昂几人离去,陆蔻也回去了。 她出来时带着南枝,回去时,多了个秋果,至于秋果做什么,还得由大夫人安排。 多了秋果,是和梦里不一样的变化,云贞心想可以找秋果帮忙,一起盯着红豆,秋果比小翠要更方便。 而此时此刻,堂上只留云贞。 她方明白,先前陆崇问她,星天又给自己暗示,是他们早已知道这件事。 她攥着手捏袖口,轻声说:“……谢谢七爷。” 她不大敢看陆崇的双眼,他眼仁黝黑,直视一个人时,像是要将那人看穿。 他抻了下衣摆站起身,稍稍侧过头,道:“这种事,不必强忍。” 云贞鼻腔忽的发酸。 她胆小懦弱,怕扛事,可是这时候,她才发现,她更怕在扛事的时候,有人关心。 陆蔻对她是这样,陆崇……也是。 回想方才的一字一句,她仍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个悬浮的梦。 可是,梦是会醒的。 她的思绪沉沉浮浮,最终,心底里多出一个冷静到残酷的声音,告诉她:“陆崇又不是为了你,他是陆家将来的顶梁柱,关心小辈,就像掸掸灰尘那般,你有什么好欢喜的?” “何况,你忘了梦里你给陆崇带来多少次麻烦,最后,他说你什么了吗?” 云贞对那个预知一般的梦,总归雾里看花终隔一层,然而,只有在陆崇的事上,她能真真地感知梦里自己的情绪。 她不想再欠陆崇的,不想因为这件事,对心里认定的事,有所动摇。 就当她不识好歹吧。 陆崇方要说什么,却看云贞攥着手指,她仿佛鼓足了勇气,仰起脑袋,一张漂亮的小脸却毫无血色。 她说到:“可是,以后这种事,七爷能不能,不要管我?” 陆崇眼睑倏地一动,沉默地看着她。 她一下焉了,立刻低头,从陆崇的角度,只能看到她鞋尖不安地动着,长而浓密的睫毛,掩去她眼底的情绪。 她声音软,气息越来越低:“我本来,也没觉得什么。能不能不要管我。” 到最后,再也抑制不住般,她声音有点哽咽。 陆崇张了张口。 须臾,他吐出一口气,说:“我在引导小辈,只是责任。” 所以也不算帮她。 云贞“唔”了声,她朝外走出几步,忽的脚步一滞,停下来。 金乌西垂,霞光漫天却难敌半片天的昏暗,晚风携着秋意,从窗户吹了进来,台上烛火被吹得摇曳,台下人影明灭。 她偏过头,再一次低声:“谢谢。” 这回,她是为梦里的自己说的。 而陆崇背对着她,没有回应。 ... 这日之后,云贞去静远堂话少了许多。 她想起自己对陆崇说过什么,有点尴尬,只是陆崇神色如常,她便也静下心。 终于,在画坏一幅秋海棠图后,第二次,她将那副秋海棠图补完,完美交差。 陆崇认真看了一遍后,点头:“可以。” 云贞大喜过望,就差跳起来欢呼,她控制住嘴角的上扬,待得星天将一个盒子给她,她捧着这么重的盒子,还是忍不住笑了。 星天道:“这几日都没见贞姑娘笑过,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云贞一愣:“是么?” 在静远堂,她之前,有经常笑吗? 不想了,她捧着盒子就要走,星天又说:“姑娘不数数?” 云贞:“我放心的。” 星天:“欸……” 云贞一路小跑回水天阁,直到关在房中数银子,她才知道,盒子里多了十两银子,足足四十两呢! 她又惊又喜,原来星天之前提醒自己,许是想让自己高兴一下。 或许也是陆崇的意思? 不,他定是看她这段时间太过紧张,画得又十分好,才会多送她十两银子。 当然,她不会把这钱还给陆崇,谁会嫌钱少? 云贞抱着盒子,爱得不行。 等冯氏回来,瞧着满满当当的银子,眼睛都直了,云贞早已找好借口:“姆妈,这笔钱,是我帮了蔻姐姐大忙,找到她遗失的重要的东西,蔻姐姐的酬劳。” 冯氏欢喜之余,也有担忧,她怕她被骗,好在,大姑娘人是最好的,不会做腌臜事,云贞也拎得清,不做坏事。 于是,冯氏抱住云贞,转了一圈,哈哈一笑:“我的乖贞娘哟,实在厉害!” 见冯氏开心,云贞这阵子的疲累也都值了。 她问:“姆妈,这笔钱你拿去用,现在天气冷了,你每天出去卖茶蛋也累,要不要租个铺面?” 冯氏说:“我想想,我想想……” 她在街巷走动,早就有了一些想法,询问云贞:“要不咱们开个炒货铺子?” 云贞毫不犹豫点头:“嗯!这个好!” 这一夜,光是炒货铺子要卖什么,二人商量到了子时,直到云贞实在抵不住困意,才睡着了去。 云贞不过兴奋了两日,寒风起,她便突然头重脚轻,浑身打冷战。 却也不知道是不是近来忧思繁多,还是头次离家,终究不习惯北方的秋天,她染了时疾。 真是应了世上的一个道理,盛极必衰,乐极生悲。 她吃过了药,精神头还好,独自躺在床上,正无聊得紧呢,陆蔻来找她了。 云贞欢喜:“蔻姐姐!” 陆蔻按住她不叫她起身,用自己手背贴贴她的额头,问:“好受点没?” “我喝了药,已经好多了,”云贞既想陆蔻再留一会儿,又不由担心,说:“蔻姐姐快别待了,我怕把病气过给你。” 陆蔻嗔她:“说的什么话,你放心,我祖母身体不好,我每年总去看她,也没事,还怕你么?” 她这么说,云贞才安心下来,听陆蔻讲这几日的趣事。 先是二房。 前几日,陆崇训了陆昂,陆莹和陆蓓也委屈得直哭,姜香玉认定陆昂吃亏,一直撺掇陆幽,去找陆崇算账。 毕竟是编排长辈,陆蔻压低声音:“你猜如何,三叔见着小叔,只夸小叔做得好,还问能不能把五郎送到静远堂读书。” “小叔没答应,三叔还有点失落。” 竟还有这种好玩的事,云贞听得嗤嗤地笑。 这件事,也让陆蔻不由感慨:“其实这几年,大哥十五岁过后,二房那边与我们生疏了许多,小叔也很久不曾管二房。” 说到底,陆崇又不是圣人,此等吃力不讨好的事,他也懒得做。 陆蔻玩笑者说:“五郎也不是没做过比这更过分的,唯独这次被小叔训了,我都有点怀疑,小叔在给你出气呢!” 云贞愣了愣。 她几根手指捏着被子,遮住下半张脸,眨了眨乌黑圆润的眼,瓮声瓮气说:“七爷是为小辈好。” 陆蔻:“也是。” 闲聊便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她瞥见床头放着几本书,换了话头,又问云贞读书的情况。 她本以为,云贞这段时日为了画画,落下读书,不曾想她自己便完成了。 云贞说:“我想看好多书。”她也怕一日不读书,便忘了怎么读书。 陆蔻笑着说:“行,那我去搜罗几本好书,保管让你看得高兴。” 云贞一喜:“谢谢蔻姐姐!” 待陆蔻离开,云贞一个人躺着,又想起她刚刚无意说的话,她将自己缩到枕头下,脸颊红扑扑的, 陆崇给她出气? 不可能,陆崇这样克制自持的人,怎么会为她出气?何况他自己也说了,就是责任。 云贞吐出一口气,拍拍自己脸颊。 而陆蔻自云贞那回去后,换了身衣裳,再去到长春堂。 每年秋天天气转凉,陆蔻的祖母,也便是侯夫人,总容易着道,轻则咳嗽咽痛,重则发热,染风寒。 她靠在紫檀木葡萄藤纹床上,头戴抹额,五十五岁的年纪,比二房的姜老夫人还要大两岁,眼尾唇角都有褶子,眉眼倒是宽和,瞧得出年轻时,也是京中数一数二的美人。 若非如此,以她当时的出身,也不能被当时的陆家长子看上,又因当时时局特殊,老侯爷要避锋芒,长子婚事不可求高,她便顺理成章成侯府长媳。 等到长子承爵,她也顺理成章成侯夫人。 因着这缘由,二房姜老夫人以前对她颇有微词。 床边放着四个圆墩,侯夫人的几个儿媳,和长孙女陆蔻坐着,大夫人搅着汤汁,给侯夫人喂药。 侯夫人问:“老七回来了没?” 大夫人秦淑慧说:“早早叫人报信,这会子该是在来的路上。” 侯夫人“哦”了声。 她出身不高,性子向来柔和,生了老五后,隔八年才生的陆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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