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前,姜雪甄很疼姜柔菀和继母生的小儿子姜昭宴,对继母也极为敬重,更是不敢忤逆姜明分毫。 在一个盛夏的黄昏,她趁姜昭宴玩水时,将他推进了水塘里。 姜昭宴人救上来了,却断了条腿,从此再也站不起来。 她挨了顿打病的半死不活便被姜明扔到老宅里,所幸她命大,活过来了。 主仆二人烧完纸正要回去,姜雪甄突然被人挟持,那人浑身都是血,手里握着匕首横在她颈上,他的下巴抵在她肩头,侧着头呼出的温热气息悉数落在她的耳朵上,他要她救他,不救他就杀了她。 说完话人就晕了。 少女时期的姜雪甄还存有些许善心,把他带回了自己的闺房,让他歇在碧纱橱里。 只是在半夜,姜雪甄被什么声响吵醒了,张眸时就见床头趴着一个脸庞玉□□秀的少年,目光炯炯的看着她,她醒来时少年有一瞬眼神躲闪,极没有规矩的伸腿勾来凳子坐倒,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姜雪甄也问他叫什么,他抿着薄薄的唇说不知道,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就这样在老宅里住下来,姜雪甄叮嘱他不要随意乱跑,也不要让人发现他躲在她的闺房里,只是后来也没瞒过张嬷嬷这双眼。 姜雪甄这样的身子经不得冻,偷跑出去遭了风雪,第二日便起热了,却不敢同张嬷嬷说,她躺在床上烧的迷迷糊糊时,有人脱光了钻进她的被窝,他的体温很高,蛮横的把她搂到怀里,惊醒了她,他们离得太近了,近的彼此心跳都听得见,她听见他的心扑通扑通跳着,他的眼神像狼一样盯着她,“你身上好香。” 她踢他下床。 “我没想占你便宜,是看你烧糊涂了才想救你。” 他还是没规矩又强硬的将手腕上带着的红绳解下来系在她的手腕上,“这是保平安的,你这么弱。” 然后下了她的拔步床,转身穿衣裳,少年的身体修长劲瘦,胸前的伤口已经包扎好,后背上也有显眼的疤痕,她避开了眼,又问了一遍他叫什么。 他穿好衣裳转过身,还想爬上来,被她伸一只手挡住了,他瞅住那只比他手细比他手白的柔荑,突然挑眉笑道,“你给我取个。” 姜雪甄凝视着他眼里的光,犹如繁天星辰,“星阑。” 鸟归息舟楫,星阑命行役①。 他跟着念出来,在床前站直了,又说,“有点像女人的名字。” 把她逗笑了。 他又直愣愣的瞪着她,满眼都是她笑起来的样子。 姜雪甄看的清清楚楚,许是老宅孤寂,才会纵容他的越矩,以至于后来他要带走她。 她怎么会走?她母亲尸骨未寒,仇人踩着她母亲的骨血过着荣华富贵的日子,她得报仇。 她与星阑做下了约定,“你替我杀了孟复临,我就跟你私奔。” 姜明派人来接她回顺天府时,她便知道,星阑成功了,孟复临一死,她也大了,姜明一定会把她嫁给一个对他仕途有用的男人,进宫给皇帝做女人就是她能给到的最大价值。 一杯茶见底,也没过多长时间,外边儿天却大亮了,姜雪甄也按了按太阳穴,她这身体熬不住累,该做的样子也做了,其实等在偏殿也不会怎么,只除了皇后那儿。 如秀给她捏着肩,怕扰着她,轻轻问,“您还出去吗?” 姜雪甄一时没作声。 那左侧虚掩着的三交椀菱花槅扇门里忽传出皇后的说话声,“十四弟,你皇兄生前对姜贵妃十分宠爱,让她殉葬是你皇兄的遗愿,难道你连他的遗愿也不能满足吗?” “废止殉葬的旨意已经发出去了,即便是皇兄的遗愿也不能再改,皇嫂莫要为难本王。” 姜雪甄转过头看向那扇门,它正好连着明间,虚掩的门缝里可见常山王侧着半张脸,神情沉肃。 “既然旨意已发,本宫也不好再说什么,不过待十四弟登基,这后宫妃嫔十四弟该如何分拨?”皇后问道。 常山王把问题抛还给皇后,“皇嫂想如何分拨?” 皇后道,“十四弟登基后,势必要选秀,各宫都要腾让出来,但宫中也无太多住处供她们居住,本宫以为不如将她们尽数送往皇陵守墓?” “皇兄才离世,本王就将他的后妃全数赶往皇陵,未免引朝臣非议,也会让皇兄在九泉之下寒心,”常山王低下了头,抚平孝服上的折痕,应对的十分从容,“皇嫂若没什么事,本王先出去了。” 皇后暗咬牙,叫住他,“十四弟,本宫并非想插手政务,本宫实在是对姜贵妃有顾虑,自姜贵妃入宫以来,大行皇帝便对她与其他妃嫔不同,甚至连丹药都要赏赐给她,可现下大行皇帝服丹药离世,她却还是好端端的,本宫对她十分不放心。” “皇嫂不放心什么?” “姜贵妃容貌姝美,体态仙柔,虽常年称病但宫中也有传言,她在闺中时裙下拥趸无数……” 常山王发出一声轻笑,“原来皇嫂担心这个。” 他缓缓抬头,视线似穿过门缝与姜雪甄的目光碰上,那长眸里尽是讥讽。 “皇嫂多虑了,本王还不至于对一个太妃饥不择食。” 作者有话说: 鸟归息舟楫,星阑命行役——南北朝·谢灵运《夜发石关亭诗》
第3章 第三章 ◎阿雪,我要亲你了◎ 照着先代传下来的礼制,大行皇帝在位时,姜雪甄是贵妃,新帝即位后,该晋姜雪甄为贵太妃才应当,贵妃之下四妃才是太妃,常山王这话一出,便意味着姜雪甄未来在宫里的位份和四妃没有不同,变相的降了她的品阶。 姜雪甄转回头,面上疲态显露,跟如秀低低道,“回承乾宫吧。” 如秀才想抱怨两句,但见她面如白纸,眼睫微垂,像随时会晕过去,也不敢再多话,急忙扶她起来,待扶住那截细手腕,方觉出她身上很凉。 姜雪甄微微靠着她,她正想抬手环住姜雪甄好扶稳人,姜雪甄声音依然很低,“没甚事,先走吧。” 如秀便如往常般搀着她慢慢出门,跨门槛时,她腿上到底没多少力气了,伸手搭门沿边,轻着步子越过门槛,有弱柳扶风之态,屋廊外的宫人见了,不自禁让道,都知道姜贵妃是病美人,磕着碰着他们底下人都担待不起。 明间里常山王微冷眸,从门缝收回目光添了句话,“姜贵妃如何本王并不在意,本王不过是念及其外祖为大魏曾立下汗马功劳,本王不想旧臣寒心。” 皇后听出常山王的意思,心觉得他没有偏袒姜雪甄,但一想到他杖毙了徐贯英,又道,“十四弟思虑周全,但你也不该杖毙小英子。” “他连皇兄的贵妃都敢轻薄,本王岂能纵容他?”常山王冷声嗤道,随即似笑非笑,“皇嫂身边若无称手的人,待本王登基,本王可送皇嫂几人。” 皇后一时诧然只看着他要出去,忙道,“十四弟对本宫关心,本宫心领了,大行皇帝生前尚有一事极不放心。” 常山王停住脚步等她说。 “皇长孙兴许也在京都,”皇后说。 常山王微一拧眉,“不是说死了?” “两年前有人在京都见过皇长孙,当时你皇兄秘密派人去围剿,只是将其重伤,却被他逃了,到现在也没发现他的踪迹,”皇后凝重着脸色道。 常山王按着手上的扳指,“这事皇嫂不必烦心了,皇嫂只管颐养天年,本王知道怎么做。” 皇后的脸色登时变差,但随即展露欣慰,等常山王出了明间,从屏风后走出来一身形魁梧,面容俊俏的太监,轻柔的转到皇后身后给她捏肩,皇后纳闷起来。 “先前大行皇帝还担忧十四弟心性软弱,容易被朝臣拿捏,可本宫现在瞧他,却是十分有主见。” “常山王自小离京,怎么说也在荆州呆了十年,性子会变也是应该的。” 皇后叹了口气,“本宫本想着好不容易熬到头了,大行皇帝一去,本宫成了太后,十四弟又比本宫小那么多,本宫是拿他当儿子待的,只是如今看,十四弟不像是和本宫一条心呐。” “娘娘不必忧心,常山王即位,后位尚无人,您想要一条心,只要后位上是您的人就成了。” 皇后捏着那太监的脸笑道,“还是富贵儿贴心。” 富贵儿抚上皇后的手,“娘娘的衣裳沾了灰,等回坤宁宫,奴才服侍娘娘更衣。” -- 姜雪甄回了承乾宫后,半昏半沉的睡倒,如秀瞧她这样,流眼泪自言自语道,“算什么事儿,怎么说也认识了几年,从前那般好,奴婢原当存着情分,谁料他也不是人。” 边说着边要出去让人煎药,姜雪甄吐过一回血,又半宿没睡,再不喝药,真有可能出事。 姜雪甄拉住她,微仰起玉白下颌,“你去太医院找太医来给本宫把脉……他们看了脉象,本宫便可以卧床不起。” 话落她就支不住力倒回床,彻底昏睡过去。 如秀心里急,想着她说的对,她若是不病倒,这一个月都得看常山王和皇后的脸色,还不如眼不见为净。 如秀便去和张嬷嬷提了在英华殿发生的事,随后去太医院请了太医来诊脉,当日姜贵妃因大行皇帝驾崩太过悲痛而病倒的消息传遍了后宫。 姜雪甄倒是躲了清净,这一个月来都没人烦她,等登基大典过后,姜雪甄被封了太妃,迁居宁寿宫与其他太妃同住,姜雪甄是太妃里年纪最小的,主宫仁寿宫给了岁数最大的贤太妃,其他太妃与贤太妃交好,都住了偏殿,姜雪甄住在离主宫较远的哕鸾宫,太妃们各自相安无事。 远离了从前的纷争,姜雪甄也悄悄调养起身体,日子过的随意,倒真有养老的样子。 夏天要过去了,天儿还是热,做了太妃后比不得还是贵妃时的吃穿用度,用的冰都比以前少,好在姜雪甄不是很怕热,白日里在宫里穿的单薄,不必像以前那般衣着规整恐失了规矩,她最长呆在哕鸾宫后的遂初堂里,或阅书或作画,有时亦能听见仁寿宫方向传来戏音,缱绻哀婉,糜糜动听,和她在顺天府时听过的戏子唱腔不遑多让。 这日哕鸾宫难得来了贤太妃做客,贤太妃是一人来的,如秀引她进卧房,入目便是姜雪甄靠在躺椅上,身上盖着薄被,窗外的光线照进来落在她白玉似的面孔上,乌发雪肌,像随时会羽化飞走的神女。 姜雪甄对外还是称病的,微启淡粉的唇瓣冲她笑笑,“姐姐怎有空过来?” 贤太妃比她大不少,只看她这般病态不由怜惜道,“都住在宁寿宫作伴,知道你病着,总要来瞧瞧你。” 姜雪甄点头,只说,“我身上病气重,姐姐不过来的好。” 贤太妃又仔细端详她一番,宫里女人多,争风吃醋的也多,姜雪甄进宫后,也有人在她面前说过,姜雪甄不是个善茬,是个祸乱后宫的狐媚子,可她看了看,也只觉得是个颇得体的人,狐媚没看出来,样貌确实出众,宫里多的是美人,但这等冰肌玉骨般的美人却没见过,先帝若钟情她的容貌也怪不到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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