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瘦了。” 李长羲很认真地审视一番,品评道:“若是再圆润一些,穿着这身衣服出去,不知要让多少闺阁少女钟情怀春。” 这话分明没有任何溢美之词,苏云乔却从中听出了极为隐晦的夸赞意味,耳根发热,面浮绯红,小声道:“我已经比出嫁前圆一些了。” “好像是圆了些。”李长羲围着她转了一圈,“苏家的厨子是不是厨艺不精?怎么把你饿成那弱不禁风的样子。” 闻言,苏云乔眼神晦暗了几分。 她在苏宅过的日子同婢女没什么区别,送到她院里的膳食往往连荤腥都不见。倒不是萧氏小气到要克扣她一口肉食,那些惯会见风使舵的下人料定萧氏对她不闻不问,因而肆无忌惮地侵吞她的份例。 吃得清淡便罢了,苏云华将她当奴婢使唤,还动辄打骂,日子过成这样,她身上自然攒不下肉来。 她强撑笑意说:“他们的手艺自然不能跟王府的厨子相比。” 李长羲察觉她情绪忽然低落下来,横竖都想不明白究竟说错了哪句话。无奈拉起她的手往外走,坐上马车启程。 白马寺格外热闹,寺院门前香客出入频频,随处可见的青衫学子与华裳妇人。 “怎么这么多人?”苏云乔不由得惊叹。 李长羲道:“后日是秋闱开考的日子,大抵都是来求功名的。” 苏云乔抬眸望他:“那殿下来求什么?” 李长羲避开那双清澈得亮晶晶的眼睛,平静地说:“我没什么想求的,去看看后院禅房的银杏吧。” 二人形貌昳丽,从大门口进入白马寺到宝殿后面这段路上总会引人注目,乍一看好像是两个俊美少年郎,再仔细分辨一番,其中一名显然是女子。 晟朝民风开放,洛都作为京都更是国中最繁华之地,众人的眼界、思想较之外地要开明许多,男女出门郊游约会实属常见,路人除了感慨一声郎才女貌,并不做他想。 苏云乔渐渐发觉李长羲对这寺院的布局十分熟悉,一路上总能避开人多的地方,周遭景色幽静清雅,另有一番情致。 “殿下经常来白马寺?” “皇甫禅是我先生。” 这话接得牛头不对马嘴,李长羲没有亲自解释的意向,苏云乔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 皇甫禅这个名字在众人的记忆当中已经隐匿近十年了,此人原是当今陛下登基之前在潜邸的幕僚。 当年陛下身旁有三位潜邸旧臣,其一是当今梁衡,其二是皇甫禅,其三是先皇后的兄长公孙蔺。如今梁衡贵为宰相,公孙蔺早已亡故,皇甫禅却因十余年前反对与南国的战事与陛下貌合神离,逐渐在朝廷中销声匿迹,乃至民间都快忘了还有这样一号人物。 “皇甫先生住在白马寺?” “这些年,先生两度出使西域,对佛法学问颇为痴迷。”李长羲解释道:“荣和三十七年,他老人家请了一位高僧坐镇白马寺,为晟朝信众讲唱佛经,他自己也如长在寺里了一般,除大朝会以外不肯踏出寺院一步。” 听到荣和三十七年,苏云乔心头一跳。那是嫡长皇子夺嫡之争落幕的年份。 皇甫禅当真是因为沉迷佛法才隐入白马寺吗? 李长羲话音才落就发觉她黛眉紧蹙,抬手轻轻拂过她的眉梢,“别想太多,这不是你该忧心的。” 苏云乔心事被看破,随即依言抛开了乱七八糟的想法。她瞥见远处有方锦鲤池,正想走近去看看,忽觉自己似乎正被什么人盯着。 她环顾周围,在东北方向的石桌旁对上了男子的眼眸。 有些面善,似乎在哪见过。 李长羲也察觉到了一丝异样,顺着她视线的方向望去,发觉朝阳公主与寿阳公主各自携着自家儿子正坐在不远处。 苏云乔认得两位姑姑? 下一刻他就想起了孟夏时节听到过的一桩传闻……寿阳公主的儿子裴褚对苏家二姑娘一见钟情,声称非她不娶,被寿阳关了三日仍不死心。 这段回忆涌入脑海中,李长羲果断打消了向长辈打招呼的想法,拉住苏云乔的手便要绕到。 可他还没挪开一步,两位公主已然看见了他。朝阳公主发现李长羲的身影,惊讶地同寿阳公主相视一眼,随即朝他招了招手。 李长羲无法,挽着苏云乔上前去。 苏云乔只当是他的熟人,顺从地跟在他身侧,可她总觉着身上那到目光愈发灼炙,奇怪得很,她认识这人吗? “乔姑娘……” 听到这个称呼,苏云乔终于将这个男人的脸同他的身份对上了号。 裴褚,没有分寸的侯府浪子。 当日他纠缠清清白白的未婚女子已是十分孟浪,不想如今她已然成婚,和丈夫走在一到,他还忽视李长羲径自向她示好,这不仅仅是孟浪了,是失礼至极。 苏云乔强掩下眼底的不悦,语气平缓道:“妾身姓苏。” 裴褚语塞。 李长羲嘴角多了一丝笑意,转瞬间便收敛了,他松开苏云乔的手上前朝两位姑姑欠身一礼,苏云乔也随之福了福身。 朝阳公主身旁的男子上前见礼:“见过平王世子、世子妃。” 寿阳公主暗中瞪了裴褚一眼,他耷拉着脑袋不情不愿地拱了下手。 李长羲不去挑那层尴尬的窗户纸,转而笑着同公主寒暄:“这么巧,二位姑姑今日也来白马寺进香。” “这不绍郎同褚郎都要进考场了,我们都来白马寺拜一拜,图个心安。”朝阳公主笑盈盈地接李长羲的话,目光却落在苏云乔身上,将她打量了一番。 是个绝色美人,难怪寿阳家的见了她就跟失了魂似的。还是大侄子有福气,父皇一道圣旨就将裴褚心心念念而不得的美人赐给他做世子妃了。 她收回视线继续对李长羲道:“侄儿,你与苏娘子成婚半个多月了,咱们两家离得这么近,你竟不知携娘子到我府邸来坐坐?枉费姑姑疼你一场。” 李长羲拱手告罪:“姑姑错怪我了,我知道表兄今年应考,生怕打表兄复习温书,原想着等秋闱之后中秋时节再登门拜访姑姑。” 朝阳公主笑骂:“你少蒙我,中秋咱们都得进宫赴宴,你打算赴完宫宴再来打搅我休息不成?” 李长羲知道这都是玩笑话,配合地说:“那我回去准备一份厚礼,明日就登门向姑姑赔罪。” 朝阳公主向来最满意这个乖觉聪慧的大侄子,玩笑了这么几句便适时收敛了些,正色道:“不逗你了,等秋闱放榜之后,我要在府里替绍郎摆上百十桌酒宴庆贺一番,到时候你可得带着媳妇过来!” 李长羲:“一定,一定。” 打过照面之后李长羲便向两位姑姑道别,继续引苏云乔往皇甫禅的禅院走去。 景绍面露愁色,小声嘀咕:“能不能考中还不一定呢。” 朝阳公主回头瞪他一眼:“少说这样的丧气话,咱们都拜过神佛了,还能落榜不成?” 景绍愀然道:“就算考中了,来年还有春闱,现在就摆酒未免太招摇……” 朝阳公主:“你能中个举子,承袭你父亲的爵位就不错了,你还真想考个进士回来不成?” 景绍一怔,豁然开朗,“那倒也是。” 这是太祖皇帝定的规矩,除了皇族李氏王爵世袭罔替,其余公侯伯等爵位传袭都是有条件的。 世子想要承袭爵位,并非等父亲死了就万事大吉,须得考出功名以证其才德,又或者有圣旨恩准才能继承爵位。否则依着贵族子生孙、孙又生子、子孙代代无穷尽,朝廷哪里供养得起? 自打武宗之乱以后国库常年吃紧,皇帝不愿养着那么多闲人,这几十年间几乎没有凭恩旨直接袭爵的特例,非得是考出功名才行。 景绍之父文胜侯早已过世,景绍至今未能袭爵,就是因为功名未就,此事已成朝阳公主心头之患。 寿阳公主瞧着长姐家的绍郎这般听话,实在眼红。转头去看自家儿子,却发现这小子还望着平王世子夫妇二人离开的方向出神,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拧了一把他的耳朵,小声斥道:“就你这吊儿郎当的模样,佛祖现世都救不了你,你指着一个世子之位过一辈子吧!” 裴褚吃痛,连忙捂耳朵,“父亲没死呢我急什么。”
第16章 古寺禅院幽深,门前两棵桂花树散发着淡淡的香气,站在庭院中能望见远处宝殿顶上袅袅升起青烟,莫名给人一种宁心安神的感觉。 李长羲推开院门就看见产房门口站着两排奴仆小厮,显然屋内已有其他客人。他定睛一看,小厮的最前端还有一男一女两位锦衣少年,是他熟悉的面孔。 今日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两个都跑来白马寺。 苏云乔同样意识到禅房内还有其他人,她凑到李长羲身边微微踮起脚尖小声问:“殿下,我们还进去吗?” “在这儿等一会儿。”李长羲道。 前方的男女也看到了院外来人,女子的目光定在苏云乔身上,神色一暗。 苏云乔平白无故感觉到了不友善的气息,顺着源头看去,只见一相貌周正气质端庄的女子,穿着款式同她差不多的、料子似乎更昂贵的圆领袍,站在禅房外台阶下。 这又是谁?从未见过。 “见过世子、世子妃。”男子遥隔庭院朝二人作揖,不动声色地以肘碰触身旁女子。 那女子不情不愿地跟着欠身行礼。 苏云乔忽觉这画面似曾相识,似乎不久之前刚上演过。 李长羲颔首示意:“不必多礼,梁相爷何时进去的?” “有一会儿了,世子稍等,臣进去同祖父说一声。” 男子话音未落,禅房的门从里面被拉开了。 梁衡一身鸦青色织银暗纹常服,满头白发高高束起,在他身后同样苍老的面孔大抵就是皇甫禅。 皇甫禅身着玄色僧袍,手里捏着珠串,若不是头顶花白的头发依旧浓密,乍一看真以为他已然皈依佛门。 “相爷慢走。”皇甫禅话音落,视线从梁衡身侧穿过望向远处的人影:“长羲,你来了。” 李长羲与梁衡无声地打了个照面,没有多说什么便鸽子走向相反的方向。从那女子身边经过,苏云乔觉察她眼神锐利,眼刀若是有形,这人怕是要从她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皇甫禅的禅房迎来新的客人,房门再次紧闭。禅房另一面的窗户打开,可看见后院盛开的□□,金黄一片很是惊艳。 菊圃后有一汪池水,水边支着马扎,想来住在这儿的人闲暇无事还会去池边垂钓。再往远看,依稀能看见邙山连绵的山峰。 这样幽静景秀的地方,难怪皇甫禅住进来不肯出去。 “喜欢这儿的景色吗?我给你开扇门,可以下去看看。”皇甫禅说着侧面的墙上推了一把,一条狭窄小径出现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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