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摆摆手,几名小将上前粗暴地将两人推到一旁,队伍继续向皇宫前行。 不远处高阁上,一男一女并肩伫立,男子抱着手臂俯瞰街上的闹剧,眉头紧锁。 如果苏云乔在此处定能认出二人的身份,这正是苏云华与苏琅姐弟俩。 苏琅沉声慨叹:“宁王此举恐怕会损伤民心。” 苏云华不以为然:“宁王大胜北国,晟朝已经数十年没有打如此辉煌的胜仗了。区区两个贱民民,何以撼动宁王的威望?” “愚蠢。”苏琅白她一眼,片刻后忽然又笑了,“倒是很合宁王的作风。” 苏云华反应过来这句愚蠢是在骂她,气得抄起折扇往他头上打,苏琅急忙弯腰躲过,逃窜出十步离她远远的。 “我夸你和宁王般配你还不乐意?” 苏云华愤然关上窗户,气势汹汹盯上他:“你骂我蠢,还影射宁王,当我听不出来吗?我非得撕了你这张惹是生非的嘴!” “你敢动我我就告诉母亲!”苏琅高声喊着,闪身往门口跑。 听到母亲二字,苏云华泄了气,举起的右手在空中僵持半晌,扔下扇子狠狠剜他一眼。 宁王的队伍远去,街道上开始恢复寻常。苏云乔下楼走出布庄,店员与白檀将布匹皮草装上马车,她的目光落在巷道一角。 方才那个老人还坐在转角墙根,年轻男子背上裂开一道醒目的猩红,蹲在老人身边小声说着什么。 白檀安顿好货品回到苏云乔身边:“主子,上车吧。” 苏云乔的目光仍落在不远处的墙根下。 白檀不禁问:“主子想帮助他们?” 苏云乔摇摇头:“宁王回京,巡城使早就将街道清扫干净了,突然冒出这么一个老头,你不觉得奇怪吗?” 白檀愣了一下,“有人故意为之?” 苏云乔不置可否。 … 傍晚,一道身影从角门进入景王府,至书房檐下停住脚步,拱手行礼:“王爷。” 景王闻声停笔,起身走到外间:“如何?” 男子回话:“宁王提前回京,进城以后命令副将清道游街。那宁王自恃战功目中无人,心安理得接受百姓跪迎不说,还鞭挞了一对挡道的平民祖孙。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京中人尽皆知。” 景王欣然轻笑,望向门外的眼神渐生欣喜:“陛下若是知道宁王如此暴戾跋扈、失德于民,该作何感想?” 部下不便附和,答案却在不言中。 景王欣喜过后眯起眼睛问:“他没看出端倪吧?” “宁王连正眼都没瞧过我们,并未起疑。只是……”话说只此处,部下犹豫了一会儿,低声道:“事毕巧遇平王世子妃,世子妃盯着我们看了许久,似乎起了疑心。” 景王笑容一僵,沉默片刻,撸下腕上的珠串盘了又盘,清脆的声音似有些急促,不难听出他此刻心情烦躁。 平王世子妃,又是这个女人。前次长宣因为她在御前失言,不久前裴褚因为她丢了世子之位,今日之事分明与她毫无瓜葛,还能因她节外生枝。 虽说此人无足轻重掀不起什么风浪,可这一件件小事堆起来也足够恼人了。她还真是同李长羲一样,一样的碍眼。 部下见景王迟迟不语,斗胆进言:“世子妃到底是小官之女,才学平庸、见识短浅,想必不会耽误王爷的大事。” “本王自然未将她放在眼里。”景王说着看了他一眼,“那老头处理好了?” “王爷放心。” 景王摆摆手示意他退下:“回去好生养养你的伤。” 部下躬身欲离去,猝不及防与一个矮小的身影撞了满怀。 突然的撞击牵扯到背后的鞭伤,男子吃痛闷哼,看清来人后忍着巨痛作揖:“见过世子殿下。” “你没长眼睛吗!”孩童稚嫩的声音带着几分凌厉。 男子不知怎的脑海中闪过宁王的身体,低着头眉心紧锁,好在景王的声音很快便在书房中响起。 “长宣,进来。” 李长宣瞪了那人一眼,扭头进了书房。 “父亲,孩儿回来了。” 景王严厉地看他:“先生说你今日不打招呼便从学堂消失,你怎么解释?” 李长宣大大方方承认:“表兄说宁王叔回来了,邀我去看王叔游街。” 景王转身坐回椅子上:“你向先生告假了吗?” 李长宣隐隐心虚了,却强作镇定、振振有词地回应:“我留纸条了。” “谁准你去了?”景王气笑了,此话一出李长宣才低下头不敢吱声,他转而凌厉质问:“我说没说过你少与裴褚往来?” 李长宣挤着眉头面露难色:“可是寿阳姑母待我极好,表兄也视我如亲兄弟一般,我怎能平白无故与表兄断交?” “你是在与自己的父亲顶嘴吗?” 景王的声音陡然升高数倍,不远处的孩子双肩一颤,却倔强地抬起头。 “孩儿不觉得这是顶嘴,凡事总要论个理字,您不让我与表兄往来总要有个缘由吧!” “他不学无术,你和他往来只会学出一身浪荡习气。你是景王世子,不是寻常纨绔!” 李长宣早慧,怎会听不出弦外之音。不等他再辩驳什么,座上的景王忽然开始急促地咳嗽,他慌了神,“父亲的老毛病又犯了,我去寻钟先生!” 景王看着李长宣的背影不说赞同也不说阻止,目光一沉,由着他跑出门去。
第22章 宁王回京次日,李长羲一早就进宫去了。苏云乔还记得先前梁相爷为了立储之事闹了数回,陛下当时说宁王回京之后便定下储君,眼下是不能再拖了。 今日宫中恐怕要有大事发生,也不知李长羲会不会受影响。 心中不安定,苏云乔这一整日都魂不守舍的,手里的鹿皮缝错了三回,拆线次数多了上边的针孔格外显眼。 她回过神看那丑陋的针孔有些懊恼,气急之下更加浮躁,不慎刺破指尖,殷红血迹染在了皮面上。 白檀揣着一封信件进来恰好看到此幕,劝说道:“主子今日心绪不宁,这针线活还是让绣娘们去做吧,当心再伤了手。” 苏云乔恹恹地放下针线,“我身无长物,也就这女红能拿得出手了,若连这个都交给绣娘,我在家中还有什么用处?” “您看,您又在纠结这个,世子爷说了多少回了,您是世子妃又不是老妈子。”白檀笑着说,上前两步将手中信件放到桌面上,将苏云乔的目光吸引了去。 “方才朝阳公主府的管事前来送请柬,今日秋闱放榜,景绍公子高中,公主大喜过望决定重阳日在翠云峰别苑设宴,邀请众位亲朋故友前去游玩呢!主子,这才是世子妃该做的事情。” “景公子考中了?”此事说惊讶却也在意料之中,苏云乔出嫁前听周常春说起过朝阳公主与景绍的事迹,长安长康到朝阳公主的私塾上学以后,也常常提起景绍,那是个刻苦用功知书达理的孝顺孩子,就冲这一点,寿阳公主对朝阳可是羡慕极了。 苏云乔忖思一番,取了库房钥匙递给白檀,吩咐她道:“这确实是喜事,你去拿上我先前备好的礼品,一会儿送到朝阳姑母府上,替我与世子殿下向姑母道贺,顺便应了公主的邀约。” “是,奴婢这就去。”白檀接下钥匙去了库房。 苏云乔重新捡起针线,思索良久后从筐里翻找出金色绣线,尝试着将针眼与血色合为一体。 夕阳落云海,不这不吉利,还是绣成日出朝霞吧。 李长羲到了傍晚时分才回府,两个弟弟在前院等了他许久。苏云乔见他面带倦色,看起来比一早出门的时候憔悴了许多,不禁关切地询问宫中情况。 “今日梁相爷果真又提起立储一事了?” “梁衡没开口,陛下便主动提了此事,说是让百官举荐。”李长羲坐下来饮了口茶,接着说道:“那些官员都是老狐狸,一个个儿都说兹事体大不敢妄议,你猜陛下怎么说?” 苏云乔摇摇头,静静等他解惑。 李长羲轻笑,“陛下竟然问景王和宁王是怎么想。” 苏云乔心惊,当今陛下岂会不知两位皇子的野心?自古以来,就连篡夺皇权的乱臣贼子都要假意推辞一番,演出勉为其难接受禅让的虚伪假象,那两位王爷怎么可能将野心坦诚相告?陛下逼着他们虚与委蛇说些心口不一的假话,又是为了什么? “景王在朝会上盛赞宁王之战功……倒是御史参了宁王一本,说他居功自傲、鞭挞百姓,据说此事昨日便传得沸沸扬扬了。宁王一方百般辩护,这两伙人在朝会上吵得不可开交。”李长羲带着两分戏谑转述这些事情,仿佛这一切只是茶余饭后的笑话闲言,与他没有关联。 苏云乔脑海中闪过一老一少的身影,沉声道:“御史弹劾之事,我倒是亲眼看见了。” 李长羲:“有何发现?” 苏云乔:“宁王怕是入了旁人的圈套。” 李长羲欣然一笑,侧过身望着她,眼中多了些欣慰:“娘子才思敏捷,比宁王聪慧。” 苏云乔脸颊一热,移开目光,顺道将话题引回立储之事:“景王与宁王,殿下更看好哪一位?” 李长羲面上笑意淡了,瞥了一眼门外,伸手握住苏云乔柔软的左手,“没什么分别。” 宁王鲁莽武断,容易糊弄,却也极有可能被他冲动之下斩草除根,毕竟鲁莽之人行事不论后果。 景王城府较深,隐忍低调那都是他用过的手段,可他行事谨慎,未必有扼杀一切苗头的魄力。 无论谁继位,于他这种身不由己的人来说根没有区别。 李长羲压抑着胸中苦闷之气,目光随意垂下,不经意间扫见苏云乔的衣袖。他握着她的手抬起腕来,仔细辨认那袖口一点红。 “你受伤了?这怎么有血迹?” 苏云乔没注意到自己袖口也沾了一点血迹,听李长羲这样一说才慌乱地低头一看,果然在左手袖缘看见了一点暗红。 她欲盖弥彰地遮掩袖口,“做针线时不小心刺了一下,不打紧的。” 李长羲握住她的左腕,将她的手拉近眼前仔细审视一番。针尖那么细,刺伤又不像划伤会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他好不容易才看见伤口红点。 “疼不疼?”他以掌心握住苏云乔的指尖,认真地凝望她的眉眼,温声道:“府里有绣娘,你何必劳心费神亲自动手。” “早不疼了。”苏云乔轻轻摇头应他的话,随即像是触碰到了滚烫的烈火,下意识地缩了缩手,反应过来后定住左手由着他掌心肆意包裹。 针扎过的血点微微作痒,红润之色蔓延至耳根。这样的小伤放在从前便是家常便饭,苏云华有时发脾气会随手抄起滚热的茶水泼她、打马球时会故意击球砸她、就连在学堂惹了是非也总是她一人挨打,从来没有人问过她疼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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