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羲终于从苏云乔耳畔离开,起身想对面作揖,不紧不慢道:“晚辈方才急于询问内子意愿,一时忘了回话,实是失礼,还望宁王叔恕罪。” 随着这番话缓缓道出,苏云乔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会艳羡或嫉恨的目光。王侯第宅间,腌臜事数不胜数。妻妾成群者大有人在,宠妾灭妻者亦屡见不鲜,这夫妻恩爱如胶似漆的画面自是令人眼红。 宁王戏谑:“商量这么久,是想着如何措辞推脱?” “内子并不精于此道,宁王叔怕是误听人言了。”李长羲坦然回应,在宁王变脸之前继续说道:“不过诸位长辈亲朋如此抬举,我夫妻二人也不敢扫了诸位的兴致。” 说罢,他意有所指地望向候场区:“游戏一场,还请手下留情。” 这一回,众人探究的目光转而聚集在了梁照音身上。 心上人当着她的面维护新婚妻子,也不知想来心高气傲的相府千金此时是何等心境。 场外马厩旁,苏云乔松开与李长羲缠握的右手,“此事多半是我那嫡姐挑头,与梁姑娘没什么关系。殿下方才当众让她难堪,梁姑娘心中怕是不好受。” “让她恨我总好过藕断丝连。今日所有人都知晓我落了梁相爷掌上明珠的面子,正好让王叔放下戒心。” 李长羲打了个手势,令杜五福牵出两匹宝马。一黑一白,甚是相配。他将套着黑马的缰绳交到苏云乔手中,温声道: “这是我从小养大的马,性子最温顺稳重。你一会儿切勿与小人缠斗,只管浑水摸鱼,能进球最好,击不中也无妨,自个儿安危最要紧。” 苏云乔伸手抚摸黝黑的马匹,马儿果真温顺地迎着她的掌心蹭了蹭,她心中暖暖的,笑着与李长羲相视:“殿下也要当心。” 一刻钟后,一双璧人回到马球场。 梁照音骑着马与苏云乔照面,不屑地移开目光,轻嗤一声,转而与一旁侯府千金说笑:“真是开眼了,文不成武不就的女子竟也入了王府。” 苏云华从一旁挤了进来,好似懊恼地说着:“我这妹妹自小便不求上进,若早知她有今日造化,我定会督促她学成一技之长,总不至于由着她为家族蒙羞……” 话音才落,梁照音睨了她一眼,并未因她随声附和便给她好脸色,反倒将矛头转向她:“你又是个什么货色?艳俗至极,当谁看不出你攀龙附凤的野心?” 苏云华脸一黑,半晌憋不出一句话来。 苏云乔的注意力并未放在这些闺阁女子身上,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自她牵着马匹走到场外,便有一道灼热的目光始终粘连在她身上。 几番搜寻无果,她将转而盯着马儿黝黑的毛发,左手落在马背上轻轻摩挲。 这是李长羲自小养大的马驹,想来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他的坐骑。而今李长羲将最信任的马让给了她,显然在旁人意料之外。 是谁的计划落空了呢? 苏云乔将马匹表面都探查了一遍,并且查出什么端倪。 朝阳公主已经站在高台上出言催促比赛开场,由不得她继续深究了。 她心一横,打定主意冒一回险,踩着脚蹬上马,接过白檀递上来的球杆。 比赛开始了,苏云乔谨慎地在外围徘徊,球偶尔会飞到她眼前,她便一杆子将球传向李长羲的方向。 许是夫妻同心的缘故,李长羲总能不负所望进球得分。 如此传递了几回,球飞向苏云乔的次数似乎越来越多,旁人或许看不真切,但苏云乔自己明显察觉手上冲劲愈发重了。 不待她多想,下一杆球朝着她面门急速砸来,瞬息之间她就意识到这一击力道岂止是不轻,凌厉的狠意分明带着杀气。 骤然袭来的危机感让苏云乔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反应极为迅猛地后撤几步,扬杆接下这一球。 球体与球杆猛烈撞击,声势较之方才响了不知多少倍,球体向东飞出去的同时,苏云乔也因撞击力太猛被震得双手发麻,腕骨后知后觉地隐隐作痛,她脸色发白,额边冷汗涔涔,忍不住倒一吸口寒气,右手一软,球杆顺势滑落,。 饶是她方才根本控制不了球飞向何处,李长羲仍然矫健地策马追上去,顺利接下马球并将它打入远处孔洞。 那一球途经两棒、穿破疾风在空中转了两道弯,最终猛然落地,重重砸在寸草稀疏的地上,凿出深深的土坑。飞沙四溅,震惊四座。 李长羲揉了揉手腕,策马朝苏云乔行去:“手臂可有受伤?” 苏云乔摇摇头,接过小太监捡起递来的球杆,牵动嘴角淡笑着回他:“只是有些发麻,并无大碍。” 李长羲悬着的心稍安,遂调转马头望向方才苏云乔的上一棒——苏云华。 “一场游戏而已,姑娘何故对亲妹妹下死手?”李长羲的目光阴狠,语气沉得吓人,浑然不似平日里温润随和的模样。 苏云华原本有恃无恐的神情闪过一瞬间的胆怯,想起李长羲的身份处境,很快恢复了几分底气,强笑着解释:“臣女一时失手力道重了些,妹妹她既然无碍,殿下该不会因此治臣女之罪吧?” 李长羲深深看她一眼:“你最好只是失手。” 出乎意料的,又似是意料之中的,这场冲突还未爆发便归于平静——至少眼下是归于平静了。 … 席间,裴褚愤然拍案:“如若她当初跟了我,今日我必会替她出了这口恶气!” 话才出口,正在同姐妹说笑的寿阳公主狠狠剜他一眼。 宁王听到不远处的响动声,颇为诧异地望去:“裴公子为她丢了世子之位,竟然还恋恋不忘啊?” 裴褚心中一堵,如鲠在喉,小心望了一眼母亲,见她已然移开目光,才小声悲叹:“绝色佳人,如何忘怀。” 宁王闻言重新打量场中那名女子,啧啧感慨:“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齿如瓠犀,螓首蛾眉。确实是倾国倾城之姿……” 裴褚好似遇见知音:“宁王殿下如今可理解臣之心情?” 不料宁王话锋一转,嗤笑一声:“美则美矣,只可惜枯燥无趣。本王一向不喜欢这等绵软柔弱之女子。倒是她那姐姐张扬妩媚,颇有趣味。” 裴褚沉默,在心底将宁王的审美狠狠鄙夷了一番。 变故就在这三言两语之间发生了。 沾着泥土的球高速旋转,又急又狠地砸在苏云华手中球杆上端,球杆登时便飞了出去,适才明艳的女子脸色骤然惨白,痛呼一声捂住了手腕。 宁王神情一凛,起身呵斥肇事者:“李长羲!你做什么!” “一时失手,打偏了。”李长羲故作懊恼,旋即带着歉意对苏云华道:“对不住姑娘,你该不会因此记恨我吧?” 苏云华有苦难言,咬着牙强扯着嘴角笑笑:“臣女岂敢。” 得了这声回应,李长羲没有给她一句多余的安抚,扭身就朝苏云乔行去。 苏云乔忍笑忍得极为艰难,对上李长羲畅快的神情,不知怎的总觉得他的眼神像是在邀功一般。 她压低声音在李长羲耳边轻语:“我今日才知殿下是这般睚眦必报之人。” 李长羲勾起食指,将她沾着汗水垂落的碎发别到耳后,“又不是惹不起,为何不报?” 苏云乔未接这话,似有所感地抬起头。 景王频频盯着她看,似是在看她,又似是看她所骑的黑马,期间远远眺望场边日晷,眉宇间隐隐藏着焦躁之色。 想来是时间不多了。 她犹豫着该不该开口知会李长羲,下一刻就明显察觉马匹有异,方才站定地马儿原地踏了几步,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嘶鸣。 苏云乔神情微变,当即松开缰绳握紧李长羲的手,在他狐疑的目光中急切道:“殿下,接住我。” 在旁观的众人眼中,平王世子忽然抱着妻子腾空而起,前一瞬还各骑一匹马的二人瞬息之间变成共乘一马,世子妃侧身靠在夫君怀中,好不恩爱…… 随着阵阵惊呼声迭起,众人才意识到有一匹黑马发狂似的冲出了马球场,掀翻了远处客人的座席,又冲入林间没了踪影。 宾客女眷花容失色,男子亦是惊魂稳定,喧闹声中,两道目光交汇。 “怎么回事?”李长羲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随即意识到苏云乔躲过了什么,心下一寒,不免一阵后怕。 苏云乔感受到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紧了紧,默不作声将他左手按下来。 指尖扫动,在他掌心描摹几笔。 “景?”李长羲眉头紧蹙,盯着她格外冷静的眼眸。 “八九不离十。”苏云乔道。 少年温良恭俭的外表不复存在,任谁都看得出他怒火中烧,竟有几分昔日东宫太子傲视群臣之威严。 经此惊变,朝阳公主是坐不住了,当即叫停了马球赛,亲自走下来询问情况。 苏云乔作出惊魂未定的模样:“方才马儿突然毫无征兆地发起疯来,若非殿下反应快将我抱下来,恐怕我已……这马可是殿下自小养大的,最是温顺通人性,怎么会突然发疯呢?” 她小脸惨白满头冷汗的样子很能唬人,朝阳公主也算是“久经沙场”,霎时间就想到了许多勾心斗角的肮脏手段,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上场之前马匹可有异常?”朝阳公主低声问询。 苏云乔摇摇头:“没有,在马厩里就检查过了。前头打了几场它都安生得很,姑母您与大伙都是亲眼瞧见的。” 朝阳公主环顾四周,片刻后轻拍她的手背,说道:“本宫定会彻查此事,你方才受惊了,回去好生休息罢。” … 马球赛不欢而散,宁王紧皱着眉头,挡住了景王的去路。 “七弟有事?” 宁王死死盯着自己同父同母亲兄长的眼睛,语气冷硬:“又是你的手笔?” 景王不解:“什么?” “梁衡求了那么久,就差触柱死谏了,父皇还是不肯立太子。”宁王话题转得极为生硬,前言不搭后语,“三哥,你很着急吧?” “国无储君,对你我谁更有利?”景王笑了笑,“本王怎会着急呢?” 宁王步步紧逼,又贴近一步,沉声质问:“父皇迟迟不立太子,或许仍有立皇孙的念头,你当真泰然处之?” 景王笑意淡了几分,挑眉道:“看来七弟很忌惮平王世子。” 宁王默了半晌,读懂了这话的言外之意,顿时破口大骂:“你他娘的少往我头上扣屎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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