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大嘴闻声跑进来,有模有样地行了个请安礼:“小人谷大嘴见过二位小公子!” 李长康好奇地打量着眼前人,问:“你的嘴也不大,为什么要叫大嘴?” “因为他消息灵通,传话最快,口才也好。”苏云乔解释道,“你们年岁渐长,身边不能只有嬷嬷和侍女,谷大嘴是我们从南郡带回来的苦命孩子,他与长安年纪相仿,殿下的意思是让他给长安弟弟做伴读,平日生活上也能有个照应。长安,你意下如何?” 李长安将谷大嘴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郑重地点点头,道:“既然是兄长与嫂嫂的安排,长安没有意见。” 李长康左看看兄嫂,右看看李长安,最后凑到谷大嘴身边,小声问:“大嘴,嫂嫂说你口才好,那你吵架厉害吗?” 谷大嘴愣了,“啊?” 李长羲道:“长康,你想让他跟谁吵架?” 李长康很诚实地说:“景王叔家的长宣说话最难听,我想让大嘴骂回去。” 李长羲沉默半晌,道:“他口无遮拦迟早有人会教训他,你别和他计较。” 李长康只好点点头答应下来。 到了用晚膳的时辰,白檀与几名侍女将餐桌收拾出来准备摆膳。过了好一阵子,杜五福空着手回来了。 “王婆子说今日手头事情太多,还没顾得上记账,要明日才能交还账簿。” 苏云乔道:“今日事今日毕,她若是忙不完,就让她带着账簿来明雅院,我亲自看着她记录。” 杜五福领了命又出去了。 用膳期间几人都没怎么说话,李长安抬头看了好几眼,不知是看李长羲还是看苏云乔。 直到用完晚膳,李长羲让谷大嘴陪他们回广泽院去。李长安终于按耐不住心底的焦虑,小声询问苏云乔:“嫂嫂,洪嬷嬷还会回来吗?” 苏云乔轻轻拍了下他的脑袋,温声道:“那要看她是否老实了。” 李长安抿着唇不说话,良久才低下头,用只有苏云乔能听到的声音说:“如果洪嬷嬷不老实,嫂嫂会如何处置她?” 没等苏云乔做出回应,李长羲凑了上来,沉声对他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如果她不老实,自然是按照律法实施惩戒。眼下还不知道她都干了什么,你嫂子要如何给你答案呢?” 李长安只得失落地推开半步,向兄嫂作揖,“我明白了。我还有功课要做,先回去了。” 瞧着谷大嘴与长安长康两兄弟的背影离去,李长羲有些不满地说:“姓洪的如此阳奉阴违、背主忘恩,这小子还护着她,合着被克扣份例吃不饱饭的不是他?” 苏云乔靠在他身上,轻声道:“仔细想想,我倒是能理解长安的想法。” 李长羲疑惑地看向她。 苏云乔道:“长安从小养在麒麟阁,父母都不在身边,能够依赖的唯有洪嬷嬷这个奶妈,这么多年近乎相依为命的情感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割舍的。正因长安对洪嬷嬷极为依赖,洪嬷嬷的所作所为在他心中便算不得罪过。” “设想一下,若是杜五福有私心,借职务之便贪墨几两碎银,平日里仍旧对殿下尽心竭力,殿下舍得就此处置了他么?”
第59章 回应苏云乔的是长久的沉默。 李长羲望向门外, 右手不知不觉地收紧,慢慢攥成了拳头。杜五福……他的问题,何止是贪墨几两碎银啊。 苏云乔见他没有反应, 渐渐地觉察出不对劲来,又想起先前几次发现的端倪,猛然坐直身子盯着他问:“殿下,之前我就想问, 你对杜五福似乎有些防备?” “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李长羲只是低声喃喃,宛若自言自语。 苏云乔不解:“杜五福不是从小就在你身边伺候的人么?” 李长羲道:“他首先是内廷的人,随后才是我的人。” 苏云乔一怔, 忽然反应了过来,“殿下的意思是,他是陛下的……” “嘘。”李长羲伸手按住她柔软的红唇, 将她剩下的话挡了回去, “先不说这些了,过两日我找个机会带你去见陆重山, 你那玉佩还在他手里呢。” 苏云乔眼睛一亮, 她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件事情。 “话说回来, 陆将军回京之后,陛下对他有何安排?” 李长羲叹道:“陛下将他以前的府邸解封了, 却没有给他安排差事。现下陆重山就是洛都最清闲的人, 整日闷在府里无所事事。” 皇帝不敢启用他,他身上的伤病也断送了他再度领兵的可能。陆重山回到大晟, 处境却和被南国俘虏的那些年并无什么分别。 这对一位曾经满怀壮志驰骋沙场的将军而言, 是多么痛苦的折磨。 苏云乔心中一阵唏嘘, 紧接着又有些担忧,“我们去探望陆将军, 此事若是流传出去,会不会对你不利?” “能有什么不利?”李长羲不以为意道:“当年我父亲力保陆重山,陛下早就认定东宫一脉与陆氏甚为亲近,否则也不会同意让我去接他回来。” 说到这儿他停顿了片刻。 “再者说,陛下下旨将陆重山接回大晟,而非押回大晟,就是否认了当年叛国的传闻。陆重山如今赋闲在家无人问津,陛下的面子也过不去啊。” 这老皇帝心思比九转大肠还曲折、心眼比南郡洪湖的莲藕还周密,真难伺候。苏云乔面不改色地在心里腹诽一番。 只要不会连累李长羲,她就放心了。 … 院外天色彻底黑了,杜五福才将账簿取来。 苏云乔挑灯夜战,让白檀与杜五福从旁襄助,用了一夜的时间理清楚这三个月的烂账,王婆子动了那些手脚根本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次日清晨,李长羲进宫去了,两个弟弟也都去了私塾。 苏云乔坐在屋檐下,召集了整个王府的下人道前院听训,又让白檀把昨晚被控制起来的王婆子和洪嬷嬷押到院子中央跪下,以达到杀鸡儆猴的威力。 王婆子一个劲叫冤,证据都摆在她眼前了,她仍是死鸭子嘴硬。 苏云乔听她来来去去就那么几句废话,渐渐没了耐心,“王婆子,你冤不冤的自己心里清楚。你儿子王大牛身上穿的绫罗绸缎、念的私塾学堂,银子从何而来?你管家三个月从公账上贪了多少银子,这白纸黑字都写得清清楚楚。你莫不是以为我与世子殿下年轻经的事少,便那么容易欺瞒糊弄?” 听到自己儿子的名字,王婆子终于有了恐惧之色,颤颤巍巍地磕了两下头,心一横,认下了罪行。 “你认不认罪都逃不过罪责。白檀,罚她四十板子,打完之后逐出王府。”苏云乔吩咐罢,转而环视四周,一旁围观的下人都低着头,人人自危。 她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朗声训道:“平王府赏罚分明,你们若是尽心做事,上头少不了你们的赏赐,反之则严惩无赦。我不管你们当中有多少人存着侥幸的心思,今日都瞧清楚了,这就是心术不正、行事不端的下场。” 一片鸦雀无声。 王婆子被摁在庭院正中央,下人不敢放水,实打实地打了她四十大板,板子打完时人已经昏过去了。白檀往她头上泼了盆冷水,王婆子才悠悠转醒。 在一旁观刑的下人中有许多胆小者也晕了过去,被身旁的同伴晃醒,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围观,直到王婆子被加起来逐出王府,这场折磨人心的审讯才算结束。 洪嬷嬷像是被人遗忘了一般在旁边跪了一上午,始终没有等到宣判。 苏云乔令众人退下了,下人们如释重负,逃命似的回到各自的岗位。 洪嬷嬷恍惚地抬起头,正对上苏云乔锐利的目光,连忙又垂下头跪伏在地。 “洪嬷嬷,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洪嬷嬷不知何时泣不成声,身子伏在地上一颤一颤,许久才说出一句整话:“奴婢有罪,奴婢收了陈婆子的银两,答应她帮着隐瞒此事,奴婢愧对世子、愧对世子妃。” “你最愧对的是长安和长康。”苏云乔道,“你可知长安昨夜明知你犯下大错,还想着替你求情?” 洪嬷嬷哑了一瞬,随后哭得更加汹涌。 苏云乔看了一眼天色,这会子天上已经有乌云团聚,想必待会儿会下大雨。她不愿再为这件事多费心力,沉声道:“你是内廷的人,我不便发落你。待雨停之后,我会让人送你回宫,交由内廷司处置。” 洪嬷嬷猛然抬起头,脸上老泪纵横,五官都狰狞了。将她交由内廷司处置,这与直接打死她有什么区别? “求世子妃开恩,奴婢不敢奢求主子恕罪,只求临走之前再见小主子一面!” “你见了他们想说什么?想求他们为你说情?”苏云乔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长安将你视作半个娘,对你百般纵容,可你是如何回报他的?我不强求你为他舍生忘死,可你竟然为了三十两银子,帮着刁奴克扣他的膳食,你配得到长安的垂怜吗?” 洪嬷嬷无话可说。 苏云乔抬起右手,白檀便心领神会,让人将洪嬷嬷拖了下去。 待到傍晚,李长羲与两个弟弟都回来了。 李长安没看到洪嬷嬷的身影,紧张地问苏云乔:“嫂嫂,洪嬷嬷还被关在柴房吗?” 苏云乔道:“她回宫里去了。” 李长安一时失神,“嫂嫂没有罚她?是不是说明她没有犯错?” 苏云乔否认道:“不,她确实收了王婆子的钱。” 李长安很聪明,刹那之间便想明白了。“可是、可是洪嬷嬷照顾了我十一年。” 苏云乔没再说话,而是望向李长羲。她讲不出什么大道理,或许李长羲饱读诗书,更会劝慰此时的李长安。 然而李长羲像是没有感受到她的暗示,沉默地翻看着手里的公文。 李长安见兄嫂都沉默了,渐渐低下头不再为此事纠缠。 转天一早,苏云乔便从府里重新挑了几个老实能干的下人去广泽院。 两个弟弟年纪渐渐大了,不再需要嬷嬷贴身照顾,她安排进广泽院的大多数年少的男性家丁,少数是二十岁出头的婢女。将来他们再想自己培养亲信,可以随时从现有的人里替换。 将府里的琐事安排妥当之后,李长羲终于兑现承诺,定下时间带她去见陆重山。 陆家的老宅邸也在权贵林立的城西,其南边挨着梁家,背面紧邻齐国公府,东面是萧国公长子的家宅,西面是皇甫禅的旧居。 马车穿过街巷停在陆宅门口,这座气派的宅邸此刻门庭冷清,处处透着一股寂寞幽冷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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