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帐内,围着沙盘的四人皆是一脸严肃。尉迟纶与王开翳对抗北国的经验丰富,对此还算沉得住气。陆重山自从抵达云崖关以后就鲜少说话,充分尊重尉迟纶这位主帅。 与其余三位相比,宁王有些心浮气躁了。 “北国人不是号称三十万大军吗?这么长时间了,一场像样的仗都没打过,我看他们就是想耗尽我们的粮草!” 尉迟纶道:“王爷所言不错,这就是北国人的盘算。” 宁王质问:“那咱们就干耗着,任由他们算计?” 王开翳笑了笑:“王爷怎知我们没有反击之策呢?” 宁王憋着一口气,转头问陆重山:“他们两个打什么哑谜?” 陆重山挑眉看他一眼,道:“王爷没看昨日的战报?贺兰氏与呼延氏已经在赤狼山汇合,另外两路兵马也都进了白沙城。我们等待时机,是为了出奇制胜。” “又要等,一个月过去了,本王手上一滴血都没沾过,这打得叫什么仗?”宁王郁闷不已,弹指打掉沙盘上插着的北国旗帜,转身便要离开,“你们商量去吧,什么时候能痛痛快快打一场再喊我。” 三人相视一眼,全然不打算挽留。 宁王大步流星走出帐外,在军营里游荡了一圈,才准备返回自己帐中。正要转身时,蓦地看见西侧陆续有小兵抬着担架进军医大帐。 他忍不住骂道:“王开翳手下的兵都是什么孬货,小打小闹似的也能打出这么多伤亡。” 守在门口的小兵抹了把汗,解释道:“北国人魁梧凶悍,又都是骑兵,这也怨不得弟兄们负伤……” 宁王不屑地嗤了一声,转身回到自己的帐中。 苏云华闷得快长出草了,瞧见他的身影,立即从榻上弹起来迎上去。 “殿下好几日没出兵了,这仗究竟还打不打了?” “打,慢慢儿打去吧。”宁王在她脸颊上印了一吻,道:“催也催不动,我倒是想一夜之间直捣北国王庭。” 话音刚落,帐外传来咳嗽声,宁王当即将苏云华推出五步远。 苏云华一个没站稳跌在地上,手肘撑了一下,撞得生疼,估摸着衣服下边青了一块。这会儿她顾不上扮可怜,宁王也没工夫哄她,她只得自己站起来藏进屏风后。 陆重山面色如常地走进来,手里握着一卷纸筒。 宁王问:“什么事?” “好事,王爷不是心心念念盼着大干一场吗?”陆重山双手递上纸卷,道:“机会来了。” 宁王将信将疑地接过纸卷,翻开来仔细看了一遍,“明日奇袭白沙城东?” “正是。”陆重山道:“辛苦王爷今夜天黑之后启程,要绕一段远路。” “知道了。”宁王没多问什么,将纸卷还给陆重山,旋即准备穿甲胄。 陆重山却没有即刻离开的意思,而是迟疑了一阵子,朝宁王拱手一拜,沉声道:“有件事,臣不知当不当讲。” 宁王道:“有话就说,你一个武将从哪学的文人的臭毛病?” 陆重山道:“奇袭途中,王爷若是发觉端倪,即便心里有一丝一毫的怪异,请王爷务必折返回城,切勿冒进。” 闻言,宁王眉头皱了起来,缓缓挪动步子围着陆重山转了一圈,脑海中忽然闪过意思灵光。 “陆将军是想起自己当年的事情了?” 陆重山坦诚道道:“王爷今日到过军医大帐,应当也发现了伤亡人数有异。臣没有切实的证据,不敢说往事一定会重演,只能请王爷多加警惕。” 宁王没由来地想起大婚那日,景王阴阳怪气地说他与北国人关系匪浅。 他挥了下手,陆重山识趣地离开了。待帐篷的帘子落下,苏云华才从屏风后走出来。 看着宁王陷入深思的模样,苏云华轻笑一声,道:“这个陆重山与平王一脉甚为亲近,王爷不会真的信了他的话吧?” 宁王瞥她一眼,心中舒畅了不少,唇边也有了笑意:“本王怎会信他?这两日你且在营中守着,等着本王大胜而归的好消息。” 苏云华踮起脚主动吻他的脸颊,随后便推开他退回了屏风后。宁王笑意更甚,摸了摸脸上的温热,转身提起佩刀出去点兵了。 夜幕降临,云崖关口急风不止,卷起漫天的黄沙。 宁王率领的军队披星戴月地穿过黄沙,为了不背敌人察觉,整队人马没有一个人点火把,皆是摸着黑赶路。 大漠里白天炎热难耐,夜里又寒冷似严冬,一行人走得艰难。后头的小卒想叹一句冻死人了,抬头一看,宁王都没说什么,倒是不好意思出声了。 日出时朝霞染红了半边天,宁王一行人已经翻越了流沙山,抵达白沙城东侧。 “这城够破旧的。”一名小卒感慨道。 宁王与众人一起掩藏在沙丘下,眯起眼睛观察不远处的城门。 密报上说,阿史那氏今日从西边攻大晟玄芜关,白沙城内只留一千人守城。阿史那与赫连氏的物资粮草几乎都运到了白沙城中,今日奇袭要做的便是烧毁敌方物资仓储。 他瞧着城里静悄悄的,城门上也没多少守卫,似乎一切都与密报所述无异。 要么是陆重山多虑了,要么就如苏云华所说,陆重山与李长羲是一伙的,出征前故意扰乱他的心神。 “王爷,打吗?”副将右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宁王仰起头,道:“攻城。”
第77章 洛城迎来了荣和四十一年夏季的第一场雨, 雨珠像断了线的珠帘不停歇地砸在砖瓦间、落在石阶上。 李长羲冒雨从宫中回到王府,苏云乔在明雅院屋檐下看去,院外一片雨雾蒙蒙, 连庭院大门的轮廓都看不清楚。李长羲就是从这片朦胧的雨雾里穿出来,披着蓑衣闯进屋檐下。 苏云乔赶忙拿来一张厚重的布条,扶着李长羲的肩膀将落在他身上的雨水擦干,“你这身都快湿透了, 我让白檀备了热水,你去泡一会儿热水澡再换身干净的衣服,别着凉了。” 李长羲听她安排, 沐浴更衣完毕再回到主屋,进门便看见苏云乔盘着腿窝在摇椅上。在她娇小的身体上,还躺着一大坨橘黄色的毛团子。 柿子自从进了平王府, 身形愈发圆滚, 已经渐渐看不出狸猫的形态了。 李长羲走上前把柿子搬开,不太温柔地将它扔到地上, 柿子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浑身悬空, 反应迟钝了一些, 肚皮上的软肉先触地了。 苏云乔不满地扯了下李长羲的袖口,“它睡得好好的, 你欺负它作甚?” 李长羲振振有词:“它都多重了, 哪能天天压在你身上?再说它这体格就该多下地走走,不能吃了就睡。” 苏云乔放下双腿, 俯下身伸手揉了揉柿子的脑袋, 从它的哼唧声里听出了几分委屈。 李长羲见不得她一脸怜爱地哄着一只黄狸猫, 赶忙上前在她身边坐下,转移了话题。 “今日一早, 云崖关战报,说宁王奇袭北国白沙城中了埋伏,虽及时发现端倪下令后撤,撤离途中仍是伤亡惨重。” 苏云乔安抚柿子的手停顿住了,第一反应问:“宁王情况如何?” “宁王急于立功,交战时冲在前面,自然是负伤了。”李长羲道:“不过他反应还算快,一共中了四箭,都没伤在要害。” 苏云乔蹙着细长的眉:“尉迟纶与王开翳都是谨慎之人,又常年抵御外敌,经验丰富,怎么会轻易让宁王中了北国人的埋伏?” 李长羲镇定地说:“有人故技重施了。” 苏云乔瞬间明白了他话中的深意,“郎君是说,与当年同南国之战一样,有人通敌?” 景王已废,宁王负伤,谁最得利? 苏云乔不敢细想,挺直了腰背,神情急切道:“陛下不会怀疑你吧?” “陛下生性多疑,怀疑到我头上是迟早的事。”李长羲平静地说:“我只是好奇,幕后之人要如何完成栽赃嫁祸。” 苏云乔道:“仗还没打完,人心先乱了……如若让北国人趁虚而入攻下西北边城,那幕后之人就是大晟的罪人。” 李长羲道:“陆重山中过奸计,对此早有预感,特意提醒过宁王与二位将军,前线一时半会还乱不了。陛下已经派人彻查,幕后之人有所图谋,必定一早埋好了线索,相信用不了多久便有结果。” … 云崖关,宁王帐内。 小太监送走了军医,转身回到帐内照看炉子上正在煎熬的药。 一扇屏风相隔,宁王平躺在榻上,上半身被一圈又一圈绷带裹缚,整个帐内充斥着血腥味儿,已经过了五日仍未挥散。 苏云华衣不解带守在榻边,宁王几次睁眼对上的都是她泫然欲泣的眼眸。 一滴温热的泪珠砸到他的手边,宁王终于动了动指尖,抬起手来抚摸她的脸颊:“你别哭了,我又没死。” 苏云华回握住他的大掌,哽咽道:“我只想知道究竟是谁要害你,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宁王轻笑:“姑娘家家喊打喊杀,着实粗野。” 苏云华道:“我从来不是温婉柔弱的性子,殿下早就知道的。” 宁王看见她红了眼眶,眼前的面孔有一瞬间与记忆中将要消散的女子重叠起来。 她们很像,又不太像。如果没有前人做对比,他恐怕无法发现苏云华眼中五分的真情。 宁王有些不忍,伸手覆住她的眼眸,随后掌心湿了一片。 二人没能一直眉目传情下去,帐外传来一阵喧闹声,随后一名穿着文官服饰的男人带着四名侍卫闯入帐内,不由分说地按倒了正在煎药的小太监。 宁王神情一变,呵斥道:“你们是什么人!谁准许你们擅闯本王的营帐,还敢擒本王的近侍!” 为首那名文官走到屏风附近,朝着宁王的方向拱手深鞠一躬,道:“臣周韫衡,奉圣上诏命前来云崖关彻查白沙城一役有关事宜。适才微臣急于捉拿嫌犯成栉,叨扰了王爷静养,还请王爷恕罪。” 宁王闻言从榻上坐了起来,苏云华一惊,急切地拦住他。宁王却递去一个不容阻拦的眼神,径自站起身走出屏风。 他身上的伤本就还没愈合,与苏云华对抗那一下让右肩的伤处渗出了血迹。 周韫衡看到宁王肩上渐渐晕开的暗红色,神情微变,屈膝跪下来劝道:“王爷伤势未愈,实在不宜走动。” 宁王像是全然察觉不到伤口崩开了,盘着腿端坐于案前,双手撑着膝盖,语气凌厉:“成栉是本王的近侍,你说他有嫌疑,岂非质疑本王通敌?本王肩上的伤可还渗着血呢,依你周大人之高见,莫非这是苦肉计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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