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里,他就坐在屏风后。 元苏脚步有些迟疑,稍微缓了口气,又整了整衣裙,方接过內侍递来的玉如意,转过山水屏风。 灯火明亮,似是泼了金。 不等元苏站定,用折扇挡着半边脸的男郎早已偷偷露出双漂亮的桃花眼,正悄悄打量着她。 而当时元苏对上的,便是他那灵动潋滟的目色。 后来是怎么喝的合卺酒,元苏并无多少印象。她只记得折扇收起时的惊鸿一瞥。 这些年,她已然见过不少姿容各异的男郎。却不曾有一人,如他这般印象深刻。 白玉似的面容如远山俊朗清隽,被玉冠束起的发仿佛取了外间的夜色,越发让眉眼轮廓深邃。 尤其他的眼,似是圈了一汪清水,被风儿一吹,眸光潋滟,生出含情涟漪。 元苏瞧得怔了。 “陛下。”候在殿外的內侍还谨记着她早前的吩咐,温温隔窗禀道,“酉时已到。” 正所谓开国容易,守国难。她即位时日尚浅,自是不愿耽于后宫。这才让內侍卡着点提醒自己,便是大婚之夜,亦不可松懈。 御书房是要去的,只是现在要迈出福宁殿,她又有些不忍心。 凤君并无过错。 握在手里的玉如意犹如千金重担,元苏合目深深吸了口气。刚要与凤君并排坐在床榻之上,廊下匆匆来了脚步。 “陛下,御林军发现了四皇女余孽!”內侍恭敬的禀报声挡不住话里的焦急。 当初若非先帝膝下的两个皇女斗得天翻地覆,这金銮宝座也轮不到自小流落在外的元苏头上。 虽说她手中握有大晋兵权,但仍有些忠于旧皇亲的死士时不时在各地作乱。 眼下竟胆大包天,趁着她大婚,举国同庆之时潜入了宫里,简直是目无王法! 元苏脸色当即凝重起来,双目凌冽地往窗外看去,“严查,看看到底这宫里还有谁是异心之人!” 她起身要走。 “陛下。”身后,男郎的声音怯生生的响起。元苏侧脸看向有些无措的颜昭,他有一双清亮含情的眼,那些未尽的,说不出口的话,都在那一个眼神中百转千回,欲语还休。 元苏背光站着,颜昭看不清她的神情。 他没有时间迟疑,当即抚袖起身,小心地向前迈了一步,鼓足勇气与她叮嘱道,“陛下,请小心些。” 他说着话时,微仰起脸。想要如同这世间所有的夫郎一样,与她笑笑替她祈福。可离得近了,才发觉她的眉目越发的模糊。整个人似是一柄寒铁铸成的刀剑,不声不语,气势凛冽,靠近不得。 他的笑滞在面上,满室的莲灯明亮,遮不住他眸色里突如其来的惧怕。 元苏微愣,瞧着那错开眼紧张地绞着手指的男郎,目色渐渐冷静下来。神色淡然地将代表吉祥的玉如意放进他手里。 这是内务府准备的,历代凤君所有之物。 而她——,却还有另一个不甚值钱的物件给他,一把她亲手雕刻的小木剑。 临走的时候,她看了眼内殿里还燃着的喜烛,还有满目的喜字,到底没有再去瞧那个被烛火映在屏风上的身影。 她送的小木剑,他应该不喜欢吧。 元苏顿了顿,从往事里徐徐叹息了一声。如今他异常甜腻地缠着她,足见的确是忘了许多事。 铺在桌案上的奏章每日都堆积如山,也不知怎地,那上面通篇的谏言,往日一目十行的元苏竟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她索性撂开笔,闭目靠在椅背养起了神,将将有了些睡意。 “陛下?” 委委屈屈的声音不知从哪蓦地响起,她睁眼去瞧,偌大的御书房却并未有那声音的主人。 当真是见了鬼。 她蹙眉,强迫自己静下心。重新又看了几个奏章,思绪却越发的纷乱起来。 他的小字到底是什么? 实在想不起的事,元苏从不会为难自己。抬眸唤了崔成进来,忖了忖道,“如今凤君病着,你且挑些贵重之物去与颜府知会一声。” “是。” “另外——”元苏尽量让自己神情不太刻意,又道,“顺道问问颜爱卿,凤君的小字是什么,记住,此事不可张扬。” 崔成一愣,忙不迭又应下。领了命要退出御书房时,他身形一顿,蓦地想起椿予上禀之事,重新磕头跪下道,“陛下,福宁殿尚有一事容禀。” “说。” “凤君未生病前,原本预备接家中表弟来宫中小住一段时日。只是还未见到陛下,凤君便身子抱恙昏睡了过去。”崔成悄悄抬眼打量了女帝的神情,见她并未不耐,壮着胆子又道,“如今凤君拟的通令已经发出,却不曾上禀。陛下可要奴去颜府一并将此事说清?” 先斩后奏,实乃大忌。尤其凤君又是在选秀档口上要接自家表弟入宫,着实会让人不得不多想一些。 这种他都能想到的事,只怕是瞒不过陛下的。 “不必。” 坊间的那些传言,她最近也有所耳闻。她们既认定了凤君无宠,她就偏偏要给他权力,替他撑腰。 “凤君病着,若是府中来人,照拂的会比宫人更仔细点。”想起他伏在自己怀里哭得伤心的模样,元苏到底不忍叫他失望,又吩咐道,“此次你去颜府,顺带问问颜家人,还有谁与凤君交好,都可一起带进宫来。” 人多热闹一些,他许是也能开心一些。
第7章 安排 五月的京都,风向多变。 前几日各府的小郎君还摩拳擦掌,只等选秀一开,宠冠后宫。可没想到旨意都下了,凤君却在这个档口上生了病。 选秀推后也就罢了,原本并不受宠的凤君母家,今日里却得了宫里一大堆赏赐。 颜郑蕙受宠若惊,却也明白陛下此举,是在替她颜府撑腰。 “颜大人,此次凤君操持选秀辛劳,这才骤然病倒。陛下特意请了素月先生替凤君诊治,索性并无大碍。”崔成含笑,简单与她说了凤君的近况,又道,“如今凤君尚在休养期间,书钰公子进宫之事陛下已经应允,不知您家中可还有彼时与凤君相交甚好的男郎?” “这......”颜郑蕙略一沉吟,生怕自己误会了圣意,伸手往书房做了个请的手势,“不知崔掌事可否进一步说话。” “颜大人,请。”崔成并未推拒,宫里的事,没有人比他看的更清楚。是以对颜郑蕙也越发恭敬。 窗明几净的书房里,坐在上首的颜郑蕙并未掩饰心中忧虑,“崔掌事,不知与凤君交好的男郎可需未婚配者?” 她这话问得小心。 若是从前,崔成对于这点还有几分把握。现在却是不好说,只谨慎道,“若是已有婚配,此刻进宫相伴凤君,怕是有诸多不便。” 此话一出,颜郑蕙当即心中有数。与凤君交好的小郎君多数都已成婚,若只是进宫陪伴,她正好借机做个顺水人情,选上几个交情匪浅的人家,报上名去便是。 但若是未婚配的男郎,断没有便宜了其他家的可能。 “说来惭愧。”颜郑蕙摇头,“除了书钰,臣一时还真想不起还有谁家男郎与凤君曾交好。” 崔成在宫中多年,察言观色极为了得,忙起身笑道,“即使如此,奴便与陛下如实禀报,颜大人也无需再为此忧心。” “那就有劳崔掌事了。”颜郑蕙松了口气,顺道儿起身送了崔成出门。 “颜大人不必客气。”快到大门口,崔成脚下一顿,蓦地停住身影压低了声,“奴还有一事,要向颜大人请教。” “崔掌事请讲。” 崔成左右瞧了眼,待众人全都低下头后退半步,方小声道,“不知,凤君可有小字?” “嗯?”凑过身去的颜郑蕙怎么也没想到,崔成问得竟是这事。她微微一愣,“凤君小字?” “是。”崔成点头。 颜郑蕙心中登时有了猜测,却也没有再说,只微笑道,“凤君确有小字,「江远」。” “江远?”崔成心思细,怕回去交代不清,忙追问道,“不知凤君这小字可有出处?” “是。”颜郑蕙略一颔首,“这小字取自「江远山青天将明」,昭为光亮,故而取了前两字。” 崔成一一记在心里,又再三与颜郑蕙叮嘱了此事不可与第三人知晓,这才留下书钰进宫的日子,领着一众內侍晃晃荡荡回了宫。 待那长长的仪仗走远,在门口目送多时的颜郑蕙方敛起笑意,手一挥,示意守门的婆子关上大门,与身侧的夫郎道,“叫书钰到我书房里来。” 如今选秀推后,旁的世家男郎无缘觐见圣颜。好在凤君总算是记挂着家中,留了后手。 她心中宽慰,待借住在府上的表公子书钰匆匆前来叩首见礼,这才一改刚刚的和善,眉目冷肃,“五日后宫中会有马车前来接你,此番进宫虽是打着陪伴凤君的名号,但你亦不可松懈。” “姨母放心,书钰心中明白该怎么做。” 跪伏在地上的男郎乖巧,他今年刚刚十八,正是议亲的好年纪。此刻家中安排他进宫,打得是什么主意,书钰门清。 再加之,坊间早就有表哥无宠的传言。想他颜府男郎出了名的姿容俊朗,既然陛下不喜表哥,多半是觉得与表哥脾性不合。若他进宫,必不会傻傻露出本来的性子。 女郎么,多是想要男郎白日里听话乖巧,夜里热情如火的反差。且不说旁的,就是姨母这样饱读诗书之辈,府上的那些小侍,又有几个是老实的。 要不是他母父早亡,想来今日入宫之事也轮不到他。这些人情世故,书钰心知肚明。不过,他却不觉得自己被算计安排的清清楚楚,毕竟只要能入宫,就算是不得宠,也能衣食无忧,不必再看人脸色。 更何况,陛下年轻。能伴在她身侧,不亏! “有些话,本不该姨母叮嘱。”颜郑蕙十分满意书钰的懂事,面色稍缓,压低了声道,“君侍与凤君不同,不必拘束着性子。这几日,姨母便安排知事的叔伯教你。” 虽然想的明白,可被长辈这样明晃晃地点出,书钰仍有些不自在,只得红着脸谢过。 “你我本是一家人,倒也不用事事道谢。”颜郑蕙微微蹙眉,“只盼你日后得宠,莫要忘了今日颜府便是。” 送出去的棋子,最怕是有主意难牵制的。 书钰哪里能不明白,当即又发誓道,“姨母放心,书钰必定为颜府尽心尽力,好好辅佐表哥。” 他行为恭谨,又极为乖巧。 颜郑蕙越看越满意,当即又嘱咐道,“此次进宫,与凤君不要提「失宠」二字。他病尚未痊愈,府中送了新人进去,本就伤着他的心。若你再言语刺激,到时候只会让世人都看了我颜府笑话。” “书钰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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