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些做內侍的,稍有几分姿容之人,谁不想一夜恩宠,脱离奴籍。但陛下并非先帝,与自小养在宫中的其他皇女也不同。若想在陛下身侧得荣华富贵,比起以色侍人,尽忠职守更能长久。 他是聪明人,自然不会让凤君在此事上有半分误会。 颜昭却不曾想这么多,他只是想确定陛下平日里都在哪处暖阁歇息。早前听内务府的掌事提及,庆元宫作为帝王寝殿,又设置这么多暖阁,就是要效仿狡兔三窟,防备着夜间突袭。 不过,以他刚刚四处打量来看,陛下确实一直住在这。 他“嗯”了一声,努力做出副神色淡漠的模样,“既是这样,你且备些我所用之物过来。今夜里,我这此处陪着陛下。” 颜昭声音虽平静,可那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指却止不住的微微发颤。头一回在旁人面前说这样大胆的话,男郎耳尖都有些泛红。 崔成并不意外,暖阁本就是陛下寝殿,凤君前来并无不妥。 虽说凤君此举与之前大相径庭,但主子的吩咐,他一个做下人的自然没有不做的道理,崔成当即恭敬应了下来,火速差人去办。 刚刚还做好准备要走的椿予愕然:“凤君,您当真要宿在这?” 颜昭冲他点头,这会宫侍都去准备一会沐浴的事宜,候在身前的人并不多,如实说道,“总归陛下还要再忙一会,我先在这眯一小会,也算等着陛下。” “凤君,这怕是——”椿予心焦。 进来服侍凤君歇息的宫侍鱼贯而入,椿予未尽的话被打断。他神色紧张地瞧着凤君被引去了庆元宫尽头的稍间,整个人都深觉无力。 宽大的御池里,褪尽衣衫的男郎温声屏退其他人,等椿予上前伺候,方认真地问道,“你可是有事瞒我?” “奴,奴不敢。” 颜昭不相信,薄唇一抿,双臂搭在玉石池壁上,瞧着满池随着水流缓缓飘荡的花瓣,慢慢开口,“我只是失去了些记忆,并非是傻的。椿予,你与我说实话。” 他开口几乎都是劝阻,颜昭不明白,不明白椿予为什么总是劝他离陛下远些。 椿予向来老实,这会颜昭骤然逼问,差点儿被吓出胆。可一想到素月先生的嘱咐,跪在地上的椿予整个人都好似要缩成一个小虾米,好半晌才谨慎地摇摇头,“奴对凤君并无隐瞒,只是......只是......” 他支支吾吾卡了壳,眼看颜昭的眼神越来越生疑,灵光一闪,也不知怎么想的,脱口而出道,“是素月先生说,凤君养病期间,不可行敦伦之礼,奴这才——” 椿予话头才理顺,那边泡在御池里的男郎也不知是被氤氲的热气蒸红了脸,抑或是旁的什么,俊朗清雅的容颜登时绯红一片,就连那露出水面的脖颈和肩头都映出了浅浅的粉。 剩余的话也无需椿予再说。 颜昭蓦地背过身子,沾了水珠的手指轻轻捂住快要烧红的脸庞。 漫天神佛,他可......他可真没想这个!
第9章 入睡 椿予不提,颜昭自己压根儿都没意识到留宿在暖阁意味着什么。 尤其他与陛下又这么的恩爱。 颜昭只想想,脑海里那一点昏暗的片段便犹如雪花,铺天盖地地不断落进眼帘之中。可如今来都来了,总不能洗了澡再回福宁殿去,陛下多半会生气的。 不,其实就算他留宿暖阁,也不一定......不一定就要跟陛下那......那样。 那几个字只想想,颜昭都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烧了起来。胸口满胀,似是要压不住藏在其下砰砰砰如擂鼓的心跳。 不,不能再想了。 脸色通红的男郎蓦地将自己沉入水中,原本只是想冷静一下。可当花瓣随着水流涌过来时,一丝丝奇怪的记忆也慢慢浮现出来:氤氲的水汽之中,交叠在一处的人影,还有那犹如海浪一般不断拍打池壁的水波。 意识到他想起了什么,颜昭哪里还能在水中冷静下来,身子一立,缓步从御池中拾阶而上。 宫侍替他更衣的时候,男郎面上的红意还未完全消退,眼角眉梢处更是明显。 椿予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却没有再劝。刚刚崔成已经拿了札记过来。帝后同寝,若有动静,必然要登记在册。 他低垂的面色泛苦,走在前方的颜昭脚步却越来越慢,路过御书房门口,瞧见那仍燃着的光亮,与要过来请安的崔成摆摆手,安静地走进了暖阁。 织金羊毛毯上摆着的三鼎镂空香炉里,早有宫侍点上了安神的沉水香。丝丝缕缕的淡香如云雾散开,仿佛一只温柔的手,将疲乏拢成睡意,一点点压在眼皮之上。 “凤君,依礼您是要睡在外侧的。”眼看颜昭按照内务府教得规矩,掀开被子就要躺下,椿予忙轻声道,“但陛下更习惯睡在此处。” 陛下虽然在福宁殿的时日有限,可每回来凤君都会提前嘱咐他陛下入睡的习惯,以免下人进来伺候时惹怒了陛下。提过几次,椿予便记在了心里。没想到今竟碰上了用场。 颜昭挪开身子,舒舒服服睡进里侧。他单手撑脸,遣了其他宫侍下去,小声地问着椿予:“那你可还记得,我从前还说过什么关于陛下的事吗?” 今夜算是他失去记忆后头回与陛下同寝,颜昭还是有点点紧张的,总归陛下还在忙公事。他好奇地盯住椿予,问着关于她与他的那些点滴。 “凤君从前并不怎么提及陛下的。”椿予小心地选着措辞,又有心想提示着自家现如今满腔热情的主子,含蓄道,“但宫里都知道凤君极为称职。” 他?称职? 刚刚还有点困意的颜昭登时来了兴趣,“你快说说,我做的如何称职?” “......”椿予心口一窒,硬着头皮又道,“凤君处理宫中事务极为公正妥帖,与陛下相处可谓......可谓相敬如宾。” “这样啊。”颜昭略略有些失望,旋即又问道,“那陛下呢,陛下觉得我如何?” 虽说椿予未必知晓这个,但他还是好奇。尤其这种事又不好直接去问陛下。 “奴,奴不敢胡乱揣测圣意。”椿予谨慎地压低声,提醒道,“凤君,此处尚在暖阁。” 若是被有心人听见,话传话可就是会三人成虎。 颜昭微微颔首,也觉得自己刚刚那句问得着实有些出格,忖了忖又问道,“对了,往常我在暖阁留宿时,都会做什么解闷?” 微凉的夜里,男郎把一个又一个压根儿不会有答案的问题抛出,直叫椿予鬓间生出薄汗。 他跪在床榻前垂下头,一时之间无法回答。 凤君从未在暖阁留宿,不过平日里在福宁殿,凤君总是会用工笔一点点描绘着窗外的景色。 那一扇窗,装满了春夏秋冬,铺尽了日起日落。 “怎么不说话?” 面前的男郎虽失了记忆,但那双桃花眼里熄灭许久的光亮已然开始重新亮起。椿予也是矛盾的,既想护着自家主子不再受伤害,却也隐约觉得此次或许会是个转机。 他摇摆不定,偷偷抬眼,瞧着那尚有憧憬的凤君,心中不忍,低声道,“凤君平日里喜欢作画。” 作画?在这里? 颜昭立时从被里坐起,四周又瞧了瞧,“奇怪,我的画是被收起来了?” 以她们恩爱的情形来看,他应该常常在暖阁留宿的。 椿予摇头,“凤君平日都是在福宁殿作画。” 颜昭聪慧,略略一思索,便察觉了问题,“你是说我不常来暖阁?” “是。”椿予老实点头,见凤君怔住,忙又解释道,“过去都是陛下来福宁殿寻凤君的,再加上御书房常有朝臣前来,是以凤君并不怎么常来此处。” 原来竟是这样。 颜昭心中稍甜,旋即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刚才在御池中,他分明想起了一些细节。 他来过的,难不成此事椿予不知? 他在家中曾听爹说过,妻夫之间有些时候是会多些花样。椿予是福宁殿的掌事,他不知也是自然。 颜昭藏了心事,面上一红,倒也没再追问。 暖阁里渐渐安静下来,椿予跪坐在床榻前,听着凤君渐渐绵长的呼吸,紧张了一天的心也渐渐轻松了起来。 御书房。 批完最后一叠奏章,埋头许久的元苏揉揉自己的手腕,阖眼向后靠在椅背。崔成轻手轻脚地进来,换上一杯清茶放在元苏手边,这才立在元苏身后,手法极其熟练地揉捏起来。 “右边。” 这些年她常常伏案,稍久坐一会,肩颈便极为僵硬。多亏崔成早些年学过推拿,能时时缓解她的不适。 “陛下。”眼看元苏紧皱的双眉渐渐松开,崔成放缓了声,将白日里去颜府的情形如实禀来,“......另外,奴也问了颜大人,凤君确有小字,唤作「江远」。” “江远?”元苏略一沉吟,“看来是取自「江远山青天将明,扁舟一蓑雪满肩。」词句虽好,意境却悲凉寂寥。” 想起这些年凤君清朗端方的模样,元苏神情微顿,倒是与他的性子极为符合。 除去—— 今日伏在她怀里呜呜低泣的模样,瞧着便可怜又无助。元苏心中一动,随口问道,“凤君今日做了什么?身子呢,可好些了?” “回禀陛下。”崔成恭敬跪在元苏脚边,“凤君今天白日仍是在福宁殿养神,除去记忆没有恢复,其他尚无大碍。” 元苏料想也该是如此,想起自己白日里随口的许诺,又问道,“这会他应该睡了吧?” 她不是不记得与他的约定,只是每回去的晚,还要他半睡半醒间起来相迎。 有时候瞧着他疲倦的模样,元苏心中也有些不忍。索性后来也就不常去福宁殿,时日一久,倒也真的没有起初那一点在意。 “是。”崔成顿了顿,又道,“奴刚刚才去暖阁看过,凤君睡得很香。” 他禀的清晰。偏元苏被那一点往事勾住了魂,只粗粗过了耳朵,点头,“睡了便好。睡足了精神方能尽快的好起来。” 她亦有些疲乏,随意地在御池了泡了泡,便擦干发往暖阁走去。 陛下不习惯內侍贴身伺候,崔成忙示意周围候着的宫侍退下,待元苏一脚踏进暖阁,这才恭敬地背身守在门外。 元苏一进门,便察觉屏风后还有人影。 她只当是哪个进来添香的內侍,并未在意。信步转过屏风,刚解了身上的衣裙扔在衣架,一转身,就瞧见了跪在床榻前的椿予,以及正躺在她被里,睡得正香的凤君。 “......”元苏难得怔住,他怎得会在这? 还不等她发问,椿予机灵,一股脑行礼退后,顺带还关紧了房门。 “???” 元苏神情僵了片刻,才要唤人进来问个清楚,刚刚还睡着的男郎也不知怎么被惊醒,揉揉眼懵懵地坐起,原本疲乏的神色在瞧见她的那一瞬,忽得明媚起来。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6 首页 上一页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