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他来京都,是因为听闻凤君无宠。眼下,他瞧得清楚明白,自是不必再留在京都,用酸涩妒恨生生磨了自己的性子。 他—— 阮程娇死死攥紧手心,他明白自己的心思,越是放不下她,才越要躲得远远的。 只有这样,在她心里的他,还会是那个顶用靠谱的师妹。而非妒恨失智,欺君构陷的小人。 “不准。”元苏瞥了阮程娇一眼,“你倒是与孤说说,为何非去西南不可?” 可去西南的武将,光是呈上的手册名单上就有三页之多,她着实想不明白,旁人都巴不得过安稳的富贵日子,为什么她这师妹却反其道而行。 “臣是武将理应——” “孤要听实话。”元苏打断阮程娇冠冕堂皇的话,眉眼肃然,整个人登时就犹如一柄出鞘的利刃,令人惧怕之意扑面而来。 她甚少用这样的神情看他。 阮程娇心头一滞,慌忙低垂下脸,“师姐,我……我有说不出口的理由。” “连孤也听不得?”元苏被她这莫名地固执气笑,“既是说不出,那就等你能说得出时孤再允了你。” “师姐!”阮程娇声都抖了几分,话到了嘴边好几次,却又习惯性地吞了回去。 元苏瞧她那模样,心中一沉,只遣了候在门外的崔成等人走远。低声问道,“你说不出,那孤来问,你只需摇头或是点头。” “你早前所说成了婚的心仪之人,可在京都?” 阮程娇微愣,下意识地屏住了气息,好半晌才点点头。 元苏顿住,脸色泛寒又问道,“可在宫中?” “……”阮程娇如何能再点头,只跪伏在地上,“还请师姐恕罪。” 这一句几乎是承认。 元苏蓦地一拍桌子,又怒又愤,却还压着声音,“为何不早说!” 她早就该想到,程娇迟迟不回京都的缘由。明明在渝北,程娇的眼神便时不时地落在颜昭身上,她却并未多想。 “师姐,我……我不是故意隐瞒。”阮程娇也没想到元苏会突然问起这个,见她生怒,手抖心慌地磕了好几个头,忙又撇清着今夜帮了他的颜昭,“但凤君与此事绝无关系,他什么都不知道。” 话音落,御书房忽得寂静下来。 元苏闭眼,深深吸了口气。她自然知晓颜昭与此事无关,若颜昭对程娇有半分心思,也不会成了她的小黏糕。 她只是恨自己太过迟钝,竟全然没有发觉程娇的心思。 若是她早一点知晓,也不会让程娇痛苦至此。 “是孤不曾留心。”元苏声音疲累,缓缓靠在椅背,“这些年是孤没有照顾好你。” “师姐。”这样的元苏,阮程娇从未见过,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呐呐唤她。 “此事是孤对不住你,但无论如何,木已成舟。而孤——”元苏睁开眼,眸色复杂地瞧着昔日并肩作战的师妹,“孤从未后悔。” “……” 眼尾正泛红的阮程娇一呆,渐渐觉出些不对来。 他与她,好似说的并不是同一回事。 元苏这半生,早就看惯了生死离别,在乎的人并不多。程娇是一个,颜昭亦是。但小黏糕于她,还有格外不同的意义。 她可以不计较程娇单相思颜昭的事,却也不能继续让程娇担着御林军统领之职。 “也罢。” 元苏相信程娇的品行,更信得过她的忠诚,“既然你与孤也说了实话,过往的事孤既往不咎。” 她起身,缓步走向愣住的女郎,亲自躬身扶起阮程娇,“孤就依了你,去西南。” “师姐……” 阮程娇半是茫然,半是松了口气,只痴痴地看着她。 他这一走,怕是再也不会再回京都了。而那些相依为命的年少时光,终究也只是慢慢被遗忘的过去。 过往是她,如今亦是她。 只不过现在,她与他已经是云泥之别,再无半分可能。 酸涩的眼眶撑不住豆大的泪珠,冰冰凉凉地顺着脸庞滑落。 元苏刚要伸手,像过往一样替她抚去。 阮程娇却已经重新跪在脚边,带着鼻音谢了恩,“臣阮程娇,辞别陛下。此去山高水远,只愿陛下身体安康。” 窗外,月色正凉。 脉脉清辉落地,似边关,似荒漠,也似那段埋葬在岁月里的长剑之舞。 好在,他离去的背影依旧挺拔干净。 似雪松,似苍柏,也似迷途孤雁重新展翅翱翔,落下一段永远说不出口的儿女情长。 元苏在窗边站了许久。 久到那乌黑的夜渐渐成了鸭蛋青,方冷声吩咐着应召前来的许应书,“你与阮将军一同前往西南,务必……” 她转身,想着阮家的嘱托,叹了口气又道,“务必护她周全。”
第85章 花笺 “是, 臣遵旨。”许应书抱拳躬身退了下去。 寂寂的御书房中,亮了一夜的莲灯明明暗暗,终究还是在渐明的天色里, 黯淡了下去。 “陛下。”崔成亦是在外守了一夜, 眼瞧着快到上朝的时辰,这才稍稍出声提醒着,“该上早朝了。” 话音清清楚楚落在地上,站在窗边的人却没有动。唯有一声长长的叹息, 似是从岁月中穿过的风,消失的无影无踪。 “浮玉轩——”她侧脸, 背着光神情不辩,“封了吧。” “……”崔成一愣, 忙不迭应下声道, “是。” 她身上还有临窗凝结的霜,在七月的天气里,带起半袖的潮意。元苏却仿佛无所察觉, 习惯性地负手,迈步往外走去。 这世间还有许多重要的事,许许多多无关情意却关乎民生的事。 內侍们往浮玉轩上挂锁的时候, 这消息将将传到福宁殿。椿予唬得脸色都煞白,小心地遣了其他人去别处候着,跪在颜昭脚旁,低低道,“凤君,可是阮将军临行前与陛下说了什么, 要不好端端的,陛下怎么会封了浮玉轩。” “这天下是陛下所有, 后宫之中的亭台楼阁自然也是,陛下想封了某处,自是有她的道理。若真是阮将军说了什么,这会福宁殿必不会这般平静。” 他信得过阮程娇,毕竟能与陛下并肩作战几载之人,必定心性不差,一言九鼎。 陛下在阮程娇出京之后才封了浮玉轩—— 颜昭微微一思量,便明白了几分。只是这些是她们之间的事,只要不牵连他,不连累颜府,他压根儿就不在意。 虽然他心里这样想着,眼神却时不时地往窗外看去。 “凤君可是在等陛下?”又一次进来添茶的椿予顿了顿,将他手边放凉的茶重新换了温热的,压着些笑意道。 “胡说什么。”颜昭倏地收回视线,低头瞧着自己手上做了一半的绣活,“我不过是担心陛下会秋后算账。” 他口硬心软,椿予最是清楚,跪在他脚边边替他揉着腿,边低声道,“凤君若是真的担心,不如去御书房瞧瞧。奴已经打听过了,陛下这会就在御书房中。” “谁让你去打听这些!”颜昭心中微急,若是被陛下知晓,必会以为他念着她,想着她。 他……他才没有这种想法! “这都是凤君过去的嘱咐。” 几日下来,椿予也看得清楚,到底是陛下有了转变,如今自家主子那颗冰封住的心明明就已经动摇,只是过往三年的冷待着实磋磨,这才压住了他的思绪,模糊了心意。 “我?”颜昭一梗,对忘了的那几月越发有些好奇起来,“椿予。” 他极为严肃地唤住知晓许多的內侍,“你……与我细说说,那段日子我与陛下到底是怎么相处的。” 虽说早先椿予也简单提了一嘴,但那时候的颜昭并未意识到这段日子有什么特别。 直到最近,他的思绪越发地容易被她牵动。颜昭方明白,那几月或许真的有什么不同,才让他这样胡思乱想。 “凤君自是与陛下日日都呆在一处。有些时候陛下事务繁忙,喏,就像最近这段日子的时候,凤君都会去暖阁等着陛下。” 椿予将事实娓娓道来,坐在软榻上的男郎眉眼却越来越冷,“这真是我做的?” “是,凤君还亲自缝制了陛下的中衣,做了香囊、兜子、荷包……”椿予巴着手指一样一样的数着,末了又补充道,“就是用膳,您都要跟陛下坐在一处,两个人要好的分同一样蟹黄包或是别的菜肴。” “……” 颜昭沉默,看了椿予好半晌,直到椿予后背发凉,方幽幽道,“我……那时候可是被人下了药,才这样失智?” 这不像他,一点都不像。 虽说眉眼中的冷清的确是装出来的架势,但他绝非是会黏在女郎身后的小尾巴。 更何况那是陛下,一直都不喜…… 纷乱的思绪到这一顿,难得有了些迟疑。妻夫之间,喜与不喜其实是能感觉出来一点的。 譬如在那些祖制的夜里,一向冷淡的她会成为一把火,将他生生融进骨血。 每每这个时候,他才会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真的是她的夫郎,而非一个摆设。 可最近她又有些不同,不在祖制的日子里,她也会将他吻得失了神,迷了魂。 白玉般俊俏面容倏地一红,使劲摇了摇头,薄唇一咬,默默把那些不该想的从脑海里清了出去,这样的情形他在话本上见过,就是女郎贪图一时新鲜罢了。 她定是觉得那几个月的他与平日不同,才会温柔待他。 “凤君。”说到这,椿予忽得想起一事,“早前陛下曾安排素月大夫入宫为您请脉,只不过那会素月大夫恰好有事,今提前递了信来,说午后便来请脉。” 素月先生的医术在大晋是出了名的精湛,颜昭自然明白。 他点点头,余光瞥向高架上最明显位置好好摆放着的小木人和小木马。 原来大婚时的小木剑只是其中之一,她还亲自准备了这些。 寂寂许久的心慢慢动了动,或许并非那些不入流的传闻所说,他的凤君之位也许不只是凑巧。 她也有在期待,期待与他的大婚。 “凤君?”椿予又巴巴说了一堆,结果坐在软榻上的男郎却没有半点反应,他疑惑地微微抬眼,入目便是自家主子若有所思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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