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姝白着脸,心中反复默念祈祷,“快走过去”“别发现我”。 然天遂人愿,落在地面的矫健步伐渐渐默了,最终消于平静。 殷姝这下连呼吸都不敢了,她的心被溺水窒息般的恐惧狠狠攫制。 顾缨那人,定发现她了! “下来。” 果然,底下传来低沉冷厉的嗓音,殷姝浑身止不住发颤,顿时浸入冰窖一般冰寒。 她僵硬着往下看,视野中尽是繁茂枝叶,依稀中,她似又看到了那一片刺眼的火红。 殷姝手脚钻心的冷,眼下这种情况,自己只能下去跪地求饶。 她咬紧牙关,手抚着树干脚往下探。 岂料,长时间在树上岿然不动,这一动才知脚已麻了大半,她脚底一滑坠了下去。 “啊!” 她并不指望顾缨能大发善心能接她一把,不过须臾,她直截摔在了丛间,发出沉闷的声响。 殷姝脑袋一震恍惚,强大的冲击让她觉得自己脏腑也要摔出来了, 还来不及喊疼,视野中一双粉红底精致皂靴稍近,巨大的阴翳似巍峨的大山般矗立在眼前。 “雕虫小技。” 头顶传来低沉阴冷到极致的声线,殷姝颤颤仰首,果真看见那凌厉狠辣眼神刺向她。 “躲在这儿鬼鬼祟祟干什么?”顾缨抬脚踩住了少女的手,阴恻恻问:“想玩刺杀?” 殷姝眸中尽是恐惧,忍着泠泠泛红的眼儿尽是水雾,“督……督主,奴才冤枉!” 顾缨残忍笑了一声,脚上用力碾了碾,旋即,底下狼狈又可怜的小太监果然痛叫出声,眼角憋出了泪来。 “你到底是谁?”顾缨冷冷道。 一个寻常的小太监,可不会三番五次和他撞见,更不会在太子那人身边伺候,跟遑论身上处处透着诡异。 落在面上的眼神刺骨冰寒,殷姝又痛又怕,柔软白嫩的手心已被碾进了泥里。 她眼冒金星,觉得自己快要晕死过去。 “还不说?” “呜……”少女艰难阖了阖干涸的唇瓣,细弱道:“奴才只是东宫里的一个奴才。” “奴才?” “……是。” 转而,顾缨冷哼一声,总算松开了踩住少女手背的脚,只见方才还白嫩凝脂的手心此刻已是一片红肿。 殷姝死死咬住唇,不敢哭出声来,视线中那皂靴总算移开了,可转而自己后领一紧,她被极粗暴提了起来。 “呜呜!” 刚从树上摔下来,如今一动,疼得似要断裂。 “顾督主,你要干什么?!” 殷姝声线颤栗,顾缨是要将自己带去哪了? 只见男子目不斜视,单手提着少女往前拖曳。 “督主!”殷姝没有办法,在贴钳中竭力挣扎,可她全是都是疼的,正悲戚要接受自己命运时,闻见一道清冽似清月映画般的嗓音。 “顾提督这是要将孤的贴身小太监带去哪儿?” 听到这声音的刹那,少女死死憋住泪意的眼儿顿时决堤,似断了线的珍珠般顺着面颊往下滚。 “殿下……” 殷姝极可怜的哭着,喊了一声。 只见清俊无双的男子缓缓映入眼帘,一席雪白锦衫之上勾勒的流云金纹摇曳生姿,真如高飞鹤翥一般的翩翩君子。 “殿下呜呜呜。” 怪不得,怪不得自己从未想过他竟是龙骨凤髓的太子。 可眼下的他,本就病态的模样似更加严重了,冷白面孔毫无血色,连走路都由刘德全搀扶着。 才一会儿不见,他怎成了这副模样?是被顾缨下了毒吗? “顾督主,还未离开?” 姜宴卿自是瞧见了顾缨手中钳覆的小太监,看见人如此模样,眸里多了些连他也不曾注意的嗜血暴戾。 只见顾缨神色微敛,睨了一眼殷姝,却仍未放手,旋即仰头眸光丝毫不惧对上姜宴卿的视线,缓缓道。 “太子,若是臣走快些了,也便不能发现这鬼鬼祟祟的小太监了!太子您整日卧榻,自是不知奴才的那点儿心思,臣瞧着此人……”顾缨声线骤然冷厉,“怕是东厂派来的细作,想要行刺太子你!” “殿下,奴才没有!” 莫须有的罪名安在头上,殷姝纵是未曾涉足朝堂,也知道这罪名是要株连九族的! 顾缨!可真狠! 只见男子又道:“不如将此人交与臣,臣定抓回去严刑拷打,替殿下除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顾缨的声音似冰刀般扎入心头,语罢,还用了手上力道—— “唔!”少女喉间被勒得极疼,眼底的泪止不住的流。 她憋了一肚子火,牙也恨得痒痒,如斯奸贼,倒真是无耻至极,竟说的这般冠冕堂皇。 气压已低到零点,殷姝将求救的视线透向对面清俊韫玉的男子,眼下只有他能救她了。 “殿下……”
第11章 “殿下……” 泠泠日光无声照拂,已哭得似花猫般的小太监薄唇微阖,无声唤了句。 姜宴卿眉宇不觉微蹙了一分,分明未听见丁大的声音,可他的心竟有些不受控的微一收紧。 他并不确定这陌生的异样是否出自于顾缨手中的小太监,他移开视线,内里翻涌异色轻而易举便已尽是敛藏。 “行了顾督主。此人入宫不足半月,年纪稍小,贪玩了些,又不懂规矩,顾督主而今将至而立,堂堂男儿怎对一丁点大的孩子咄咄逼人呢?” 话音落下,连姜宴卿身旁的刘德全也是没忍住眼皮抖了抖。 既舍了那物件儿怎还算得上男儿?况且男子三十而立,正是儿女妻妾成群施展抱负的年纪。 而做了太监……这不是直直往人家隐晦处扎吗? 刘德全敛下眸来,心中赞道,自家主子当真是锋芒不露,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伤的敌是顾缨,而自损……损的是入宫大半生的自己。 果然这话落下,顾缨那嚣张不佞的面总算沉了下来。 “顾督主将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太监当做东厂的细作,” 姜宴卿冷眸微眯,唇角带了些挪逾,“是否太过杯弓蛇影了些?” 语罢,冷风骤来,两人视线交织,殷姝心中一紧,万一激怒了顾缨,他动手可怎么办? 这附近无任何护卫,宴卿哥哥侍旁的刘德全也是身怀嫌疑之人。 届时,可如何是好? 见小太监警惕四处望了又望,本就莹润白皙的面看向他后,更是僵白,姜宴卿大抵是猜到殷姝在忧虑何事了。 他不免觉得好笑,都已自身难保了,还有闲工夫担忧他? 姜宴卿视线移开,泼了墨似的幽眸懒懒落至顾缨身上,又道:“怎么?顾督主今日在孤这宫里头杀一个太监还不够?” 稍许,顾缨冷笑一声,在这三月阳春天里,顿时骤聚数根寒芒。 他道:“殿下说的有礼,是臣莽撞了。眼下天色较晚,臣便先退下了。至于这缺调/教的奴才—— “还望殿下您好生定夺。”说罢,顾缨手一松,殷姝脚下一踉跄,又落了下去。 火红的身影在眼前消失,殷姝总算得以松了口气,这煞神终于走了。 转而,察觉有人在看她,她循着望过去,撞见一双深邃幽澈的眸。 男子面色仍是一贯的清润温雅,可她有些分辨不出任何。 照理来说,哥哥所在的东厂和太子所在的东宫应是敌对关系的,再不济也是井水不犯河水。 无论如何,应当都不会是朋友。 今日得知宴卿哥哥乃为太子的刹那,她本有些怀疑他一直在骗她,就连那日将她接进东宫也是在骗她——哥哥根本没有嘱咐太子照顾自己。 可再细想,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将那般心思深沉行事狠戾的人和眼前这般温润的仙谪联系在一起。 更何况,他屡屡救她,会安抚她,会默认她钻进他怀里哭,而方才,自己又被其从虎口中救了一次…… 姜宴卿视线紧囚着殷姝,自是没错过其上一丝一毫的神情。 一双盈盈怯懦的眼儿遥遥凝着他,又怯惧又倔强。 着实有些有趣。 知人许是因自己是“太子”一事别扭,他走近几步,道:“又弄成了这副模样。” 见人愈来愈近,殷姝看着这熟悉而又安心的身影,委屈和心酸在心间整整盘踞,她终是忍不住,糯糯可怜唤了一声,“宴卿哥……” 可话刚说出来,旋即又想起他的真实身份—— 身高位尊的当朝太子殿下。 殷姝没办法,改了口,“太子殿下……” 话说着,却更难受了,他一直在骗她。 可……她又凭什么对如此尊贵之人置气呢? 脑袋正囫囵想着,却见那阴翳已笼罩在头顶了,清贵温润的男子已走近身来。 “疼吗?” 熟悉的好听到极致的嗓音缓缓落下,便如清水徐徐淌过击落最后一颗磐石。 殷姝再憋不住,眼底的泪大颗大颗的掉,顺着粉颊留下一道清透的痕迹。 她深吸了口气,可眼泪还是止不住,殷姝没办法,又用手背擦了又擦。 岂料,眼泪越擦越多了。 “呜。” 瞧着人儿这副模样,姜宴卿眉头微蹙了稍许,他问:“很疼?” “呜你骗我,你还打了我……”少女呜咽着,粉唇溢出又可怜又委屈的声线,“你是太子……” 姜宴卿望着“他”,薄唇微抿,“孤何曾骗过你?” 殷姝一怔,没想到男子会如是说,盈盈水雾的眸里聚的珍珠更大了些,连着串的滚落。 “你分明就……” “你不曾问过孤是谁。至于方才打你……” 姜宴卿视线掠及底下人白嫩凝脂上的一块红肿,竟鲜有觉得有些煞眼。 然很快,这股异样的情绪很快又消失殆尽,他继续说:“是孤无心之过。” “你骗我。” 殷姝抬起头来,因眸中聚着泪花,有些看不清男子的面色。 “孤没有骗你。” 男子那氲着诚恳的声线自薄唇而出,殷姝愣了愣。 心中细细想来,自她遇见他始,他便如实说了他的姓氏,自己当时只当其是一皇子也未细细追问。 进了东宫之后,她与他见了几面,她也未问出他这宫殿叫什么。 殷姝愈想,愈觉得也有自己的疏忽,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偏偏又说不上来,堵在心口,七上八下。 正想着,面前的男子又伸出了那双精致如玉的大掌,“地上凉,起来吧。” 声线温柔得似能溢出水来,那张清润韫玉的面上亦是如玉般柔和温敛。 殷姝心中泛起一丝动摇,正犹豫是否要伸出手之际,自己已被男子扶住腰侧往上提。 “唔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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