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立稳,膝盖和脚踝便是疼的几欲断裂,殷姝站不稳惯性往下栽,竟扑进了男子的怀里,而后又顺着那丝质绸锦往下滑。 姜宴卿长睫微眨,终是大发善心接住了人。 身形纤薄的少年体量并不重,可姜宴卿却顺势也俯身蹲下, 于是,两人皆贴在了地上,殷姝已趴伏在男子的腿膝上。 隔着稍厚的锦绸,亦能感触到其下的结实矫健。 一个羸弱的人,似不应该…… 正讶异间,闻姜宴卿清咳了几声。 他如是反应,殷姝愣了愣,觉得是自己方才无意冲撞了他的病弱之躯。 “太子殿下……” 姜宴卿微摇了摇头,示意他无碍,待抬起头来之时,面色仍是清雅温润。 他缓缓道:“我看看你的伤。” 少女乖软点了点头,细软指尖小心翼翼撩开了裤腿。 晨时阳光正是明媚却并不觉刺人,泠泠日光映射在少女无暇莹腻的小腿上,恰如上好的羊脂玉般润和。 “嘶。” 布料拂过膝上的新伤,殷姝倒吸一口凉气来,须臾,淤青的红紫彻底显现出来。 “呜好疼,我是不是摔断腿了。”少女怕极了,素手不觉攥住了男子的袖袍。 姜宴卿眉头蹙紧了些,眸中一抹幽色暗涌,“不会。” “唔,可是好疼。”殷姝吸了吸鼻子,细软的嗓音蒙蒙氲雾。 姜宴卿看着“他”,没说话。 刘德全瞧见自家主子面色不对,疾步上前提议道:“殿下,老奴对医术也略懂一二,不如让老奴来瞧瞧。” 殷姝颤了颤眼儿,攥着姜宴卿袖袍的手不经意滑落至他的大掌间。 男子的大掌虽凉,可却厚实有力,她紧紧握住不肯放手。 瞧着人此副胆大包天的动作,刘德全瞳孔瞪大,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殿下,这……” 果然,自家主子面上已是染上阴郁,向来波澜不惊的深眸也聚了些寒戾。 太子不喜人近身,也不喜喧哗,如是,东宫之内也便一直恪守着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内侍宫女皆不得召命,绝不得现身。 而今这殷不雪的弟弟……纵使身份不俗,模样也生得直叫人心疼,可三番五次触了太子大忌,这次怕是极难脱身了。 刘德全不敢再看,他真的怕下一瞬,小太监便血溅当场,连哭都来不及哭。 正想着,却见未察觉丝毫异样的小太监又可怜兮兮朝自家主子说:“宴卿哥哥,手上还有伤,方才顾缨、顾缨使劲踩了我的手……” 软软细弱的嗓音,漾得人心尖有些发痒,少女愈说着,愈发委屈。顾缨凭什么这般可恶。 姜宴卿眸中异色翻涌,大抵猜到他这是在对自己……撒娇。 “宴卿哥哥,”殷姝小声啜泣,又捏了捏手中握着的大掌,“脖子上也有……” 姜宴卿抬起眼来,视线落至那白嫩颈脖上的一抹痕迹。 方才的血丝而今早已干涸。 姜宴卿缓缓道:“刘德全精通医术,孤让他送你回去疗伤。” 话一落下,刘德全不免一惊,登时明白了自家主子的用意。 眼下顾缨已怀疑上了小太监,此后定会加派人手潜入东宫刺探,这种局势之下,殿下还将其留在藏春苑,只能有一个缘由—— 殿下要将其当做诱饵。 可眼下人都这样了,还如此做是否有些心狠? 刘德全眉蹙了蹙又迅疾荡去这念头。自家主子贯来如此,他大惊小怪做什么? 他抬手上前欲将人提起,岂料,那小太监竟直接扑进了主子的怀里。 “唔不要,宴卿哥哥我不要。” 殷姝单手紧紧抱住人,顾缨那人生性多疑,自己定已引起他怀疑,这东宫里他安插了那么多细作,若是对自己动手怎么办? 况且……刘德全身上也还有嫌疑呢。 “我不要离开你。”
第12章 少女身姿纤薄,就这般毫无预兆的闯入怀间。 一双藕臂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折断,此刻却霸道又强势的紧紧搂着男子精瘦的腰身。 两人已是贴得没有一丝距离。 姜宴卿被这般动作弄得身形微晃,幽眸微敛,囚着怀中小太监的发顶,看不出任何情绪。 殷姝自是不知道这么多,她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能离开宴卿哥哥半步的。 她方才算是看出来了,顾缨暴戾恣睢无法无天,但始终对太子稍有一丝明面上的尊敬。 自己牢牢待在太子身边,他们定不好寻时机下手。 如是想到,殷姝自宽畅的怀中探出头来,深深凝着姜宴卿,“我不要离开你,宴卿哥哥。” 近在咫尺的俊眸幽澈如寒潭将哭得似花猫般的自己映得清清楚楚。 见人不说话了,殷姝索性将头也深深埋了进去,继续放肆熊抱着这矜贵无涛的身躯。 风无声吹过,碧绿垂髫的柳条在湖面抚开一圈涟漪。 淡凝的甜香又萦绕在鼻间,姜宴卿长睫微眨掩去眸底暗色,言简意赅道。 “先起来。” “不要,我不要。”怀中之人委屈巴巴,她怕她起来,自己便被刘德全带走了。 说不定,刘德全便会将自己交给顾缨。 枝叶疏影婆娑,姜宴卿沉吟稍许,待眸中暗色尽数敛去,他大掌抚着少女的腰侧将人往上提。 “呜好疼!” 他轻声说:“先忍忍。” “呜……”殷姝紧抿着唇,未再喊疼,被男子搀扶着站起身来倚在他的身上。 旋即她仰首看着面前极高极高的男子,却见其面上有些她难以分辨的深意。 他问:“为何不愿离开我?” “我……”少女软唇嗫喏,还带着些鼻音,尚未说出口时却见寻回帽子的陶兆自丛间出来。 见两人相触距离,陶兆慌措将视线收回,极恭敬跪伏行礼。 “奴才叩见太子殿下!” 语罢,他察觉一道寒光掠向手中的三山帽,颤着手想往身后掩,“太子殿下,这……” “你跟着一同去。” 出乎意料,太子并未深究,陶兆如蒙大赦,连应着,“是。” 语罢,陶兆提着手中三山帽上前,手脚麻利往殷姝头上戴。 “宴卿哥哥……” 少女唇瓣轻阖,无声唤道,却闻男子说了个,“乖。” 极轻的声线却依旧是好听的不像话,再想细究时,他已移开了视线。 殷姝有些发愣,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听错,正此时,她被陶兆搀扶着往一架不知何时出现的步撵上缓步移去。 待人坐好,步撵被抬起缓缓向前,殷姝坐在上面不敢乱动弹,她回过头望向姜宴卿。 却见其已背过了身,背影仍是一贯的清隽挺拔,如墨如丝绸般的发低束,让人不觉想到极寒之地的雪松,亦或是月色映画中的绝世仙谪。 少女脑袋尚在混沌之中,抿了抿唇,明明人近在咫尺,可她却觉得隔了万水千山。 步履平稳离开,两人身影也愈来愈远。 见离得远了,陶兆终释了重负,“奴才这才离开了一会,小公公你怎又添新伤了?而今路都走不利索了。” “得亏太子殿下赐了这架步撵,否则今日小公公怕是有的罪受了……” 陶兆还在说着,殷姝心里越想越难受,只能死死憋着泪意,不能再掉出一滴眼泪来。 就这样走了好一会,步撵停了下来,殷姝抬起眼来,认出这是自己进入东宫后第一次醒来的房间——长秋殿。 看来,他并未将她送回藏春苑。 可宿在此地…… 殷姝忆起初来的那两日,那冰冷的宫女,还有身上勾勒的诡异纹符。 她想,此地亦是掺杂了些西厂势力的。 “陶兆,” 少女有些不安,攥紧了步撵的扶手,黑楠木的质地细腻滑润,就是握在手心里有些凉。 “小公公怎么了?”陶兆连侧过身来问。 殷姝斟酌稍许,问:“你见过之前在这儿伺候的那个宫女吗?” “噢,”陶兆应了声,道:“小公公说的是哪位宫女?” 殷姝想了想,也只能说个那宫女大概的形貌来。 “这……”陶兆面色移开,温吞道,“这长秋殿里来往的宫女内侍也有那么几个,许是被调往其他殿里了吧。” 说话间,陶兆不敢对视殷姝那泠泠清透若琉璃般的眼。 那宫女露出了些破绽,犯了错事,眼下怕已被殿下处死了。 “竟是……如此。” 见少女清透盈盈的眸里流转的还有些不解,陶兆又道:“小公公入东宫当日,奴才记得您便是被人送进了这儿。” 殷姝眨了眨眼,她不记得当日如何被送往这儿来的,也不记得自己如何昏睡过去的,只记得当醒来时,自己浑身有些磕碰的难受。 思绪飞远,两人已一步一步踏入里间 甫一入内,清淡的沉香扑面而来,殷姝视线仔仔看了一圈,这长秋殿确实……阔畅。 惊羡之余,少女思绪不免想到了那张精致无暇的俊面。 宴卿哥哥为何如何安排? 看来也当真是履行了替哥哥好好照顾她的承诺…… 正想着,闻陶兆说,“小公公先坐着歇会儿,奴才去隔壁找些药来。” 说罢,陶兆利索出了房门。 然其步履却并未朝隔壁房间转去,而是疾步出了长秋殿。 一路无丝毫耽搁,越过长廊,果然便得见那尽头立着一高大渗人的阴翳。 男子负手背身而立,金灿灿的日光映洒在其肩上,滚着织金暗纹的锦袍更添温润柔和。 然纵是如此,其周身的冰寒冷厉也未散去半分,反而更添了些不可亵渎分毫的圣性。 隔着数尺距离,那浸透肺腑的凌人威压,带着寒戾的杀意直直扑来。 陶兆低下头,叩跪下去,“奴才陶兆,拜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 姜宴卿淡淡睨过一眼,修长玉指漫不经心摩挲着掌间扳指,问:“如何了?” “回殿下的话,眼下……”陶兆顿了顿,竟觉有些难言。 不错,他便是被太子故意安排潜在殷姝身边的,为的便是获取他的信任,方便伺机而动为太子办事。 然接触下来,那小太监当真是单纯懵懂到了极致,纯怜的让他有些不忍了…… 然作为太子的一颗棋子……甚至自己连棋子都算不上。 倘若自己存了异心,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不—— 甚至比死还可怕。 陶兆沉了口气,回过神来,继续禀道:“已取得信任。” “还有殿下之前吩咐奴才的任务,奴才趁机搜过其衣物,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没有异常?” 姜宴卿重复一遍,幽幽掀起眼皮,指间摩挲的动作也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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