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 若是被见了裹藏春色的束带,她便完了! “不。” 殷姝总算从燃烧的灼烈中醒来,睁开眼,瞧见了围在面前正欲脱自己外衫的小侍女。 “不、不要。你、你停手……” 殷姝还未回过神来,只下意识自侍女手中夺回自己的衣襟。 她垂首一看,松了口气,好在什么都窥见不得。 “殿下让奴婢伺候您沐浴更衣。” 机械又冰冷的嗓音自头顶落下,只见身着绿色衣装的侍女正噙着一双凉眸看着她。 其生得水灵婉约,那双带着丝缕魅惑的狐狸眼竟无悲无喜,也无一丝波澜。 殷姝无端有些怕,明明这侍女看起来和自己一般大的。 “不、不用了……” 殷姝攥紧自己的衣裳往里侧缩,警惕看着眼前的侍女,生怕她有下一步动作。 此人应是不宜对付,她绝不能让其靠近身来,她不能被人发现秘密的。 然出乎意料,这侍女竟真的不再过多纠缠,退后一步行了个礼便噤声布置沐浴的器具。 屋内静得可怕,外头也无一丝多余声响传出。 殷姝软唇阖了阖,问:“此地是何处?可是已入了宫?” 她方做了个噩梦,脑子甚是混沌,她不知自己为何昏睡过去了,也不知姜宴卿何时离开的。 利落的碎响还在继续,可侍女竟是未再回答她,随后,其越过屏风,走了进来。 “那姜殿下……姜宴卿呢?” 殷姝阖了阖软唇,没忍住又问。 此话落下,总算激起一丝波澜,侍女顿时抬眼看她。 清透的眸其中闪过疑虑、震惊,甚至还有些她读不懂的情绪。 遂即,她垂首行了个礼,屏声退却,踩在地板的脚步竟一丝不苟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室内已归于死寂,铜盆里散泛的气雾袅袅,而置在矮几托盘上的崭新衣裳亦是流光溢彩。 她现在是进了宫了,那姜宴卿呢? 殷姝抬眸掠了一圈,见这阔畅的大殿清雅,看似简单的构设却低奢华贵。 自己被安排在这儿,是得了他之令。 蜷在塌上捋了捋纷乱的思绪,殷姝又犯起困来,犹豫踌躇了半晌,终钻进被褥里沉沉睡去。 一连两日,殷姝都宿在这神秘的殿里头,那面冷的宫女每日皆会出现,可却说不上几句话。 殷姝试探性抬眼看着面前利索收着餐盒的宫女,不由心生疑窦,她已经在此处好几日里,可哥哥还没有消息,就连那日自西厂手底下救下自己的姜宴卿也再未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捏了捏手心,软唇终是嗫喏着溢出,“姜殿下在哪儿啊?” 话音落下,那小宫女动作微一顿,却也只是摇了摇头,随即又是一如既往的行礼退下。 殷姝眨了眨眼,眸色流转再往上了一些,竟见那翠绿裙摆之上缀着的纹样飘曳生姿。 少女莹润粉腻的面骤然煞白,连心尖都在发抖。 那纹样—— 枝叶藤蔓与莲花死死相缠,分明是今日那西厂刺客衣物上勾勒之物。 这宫女莫非和西厂有什么联系? 殷姝捏紧了手心,自己不能在这儿,他得去找姜宴卿! 她视线落在了那正渗进夜风的窗牗上。 旋即,在心跳如鼔擂间,提步往前,扑哧扑哧踩着矮凳翻了出去。 ……
第3章 永宴殿。 寒风疾疾肆虐,数尺阶梯寸寸蔓延,直至那高处不胜寒之地,矗立其上的宫殿磅礴恢宏,在浓厚墨色下愈显肃穆阴寒。 阶梯两旁修筑石狮镇守,此地更透着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威压和迫压。 秦明抬步跨上玉阶,最后置了那朱漆大门前,取下腰间佩刀欲交付檐下侍卫时,却闻其道。 “太子殿下有令,今日予秦护卫带刀入内。” 秦明神色蓦地一沉,极恭敬叩了两声门,待得准予,缓缓推开了面前门扉。 恢宏的大殿仅点了一盏笼纱灯,秦明视线寻了片刻,看见立在侍旁的刘德全。 而一扇腾云驾雾嵌紫鎏金座屏后,正是那不怒自威睥睨天下的当朝太子。 此刻姜宴卿已换了身干净衣裳,浓黑墨发半披半束,修长如玉的指若有似无摩挲着手中白玉瓷茶盏,添了些说不出的矜贵慵懒。 光是这般看,明是一副温润尔雅之像,然屏风之后,侯跪一众栗栗颤抖的蒙面死士。 秦明握了握手中刀柄,步履走近。 “参与行动的,都齐了?” 听见动静,姜宴卿微牵唇,嗓音中含着的清冽更将岑寂大殿的森寒无限放大。 秦明眸光扫视一圈,又于面前俯首,“回禀殿下,皆在这儿了。” 闻点到自己,为首的死士强忍住发寒的脊梁,试探性道:“贵主,您那日吩咐的,弟兄们都做了,尸体也处理干净了。” 几日前,这贵主雇了弟兄们在野林子里围杀西厂阉狗,虽极是危险,然出手实在是阔绰。 而时隔几天,今日又叫弟兄们来,莫非是还有银子…… 死士暴露出贪婪的本性,“不知可是还有何奖赏?” 语罢,姜宴卿眼尾微微上扬,轻笑一声,一潭寒渊的深眸里掠过一抹暗芒。 “奖赏?” 玉瓷与木质矮几相碰发出一声脆响,姜宴卿立起身来,稍许,一道俊拔纤硕的身影迤迤然自屏风之后现出身来。 一股无形声色的威压逼近,为首的刺客试探性抬起一眼,饶是见过的人数不胜数,也不禁猛地一呆滞。 不是因为别的,只是眼前的男子长得实在太过俊美,说是天人也不为过。 然其周身携着的上位者的贵气与压迫,令人不得不忽略他的俊容,只情不自禁甘愿俯首称臣。 “是该好好奖赏。” 姜宴卿嗓音阴测,腕间蓦然出现的一把短刃折现出森寒的薄光。 汉子还未来得及反应,甚至连人出手的动作也未看清,自己身旁的弟兄已被抹喉。 他难以置信朝人望去,登时,那大汩大汩的血如潮水涌出。 “贵主你——” 姜宴卿唇角微勾,幽幽然转过了身,见此,秦明上前低声冷斥:“还有脸要奖赏?那日下手不干净,眼下已怀疑到主子身上了!” 为首的汉子话尚在喉间,自己那左膀右臂已轰然倒地,很快,滚烫的鲜血渗透衣物淌出,在地板上积成一滩血洼。 他眼珠一转,顿磕头求饶,“贵主饶命啊!那日小的吩咐下去,谁曾想底下的弟兄办事不干净!” 急着拉替罪羊的嘴脸让已背过身去的男子微压低了一分眉。 姜宴卿“啧“了声。 聒噪。 见人如此,死士已知再无获得饶恕的机会,对视一眼,奋起直扑上去。 然还未来得及拔出随身武器,便见缥缈的刀光疾如残影,遂即直瞪着眼睛沦为其刀下魂,死不瞑目。 稍许,数十具尸体沉尸殿中,馥郁的血腥直逼人肺腑。 “咣!” 绣春刀匿于刀柄,发出划破寂空的鸣声。 秦明将刀别于腰侧,又于姜宴卿面前俯首,“殿下,干净了。” 姜宴卿“嗯”了一声,精致的五官仍如霜似雪的俊美昳丽。 他淡淡掀起眼皮来,深邃眼眸里倒映出一地血色,暗红的幽芒,宛如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没用的东西。这次你亲自去一趟。” “殿下放心,之后有人查起来,皆是西厂顾缨之笔,事成之后,顾缨为防泄密,这才灭了口。” 如此,姜宴卿满意的笑了。 西厂近来费尽心思的广搜秀女,不就是打着这旗号,暗中搜寻那被殷不雪藏了多年的人—— 遮遮掩掩不敢示人的亲弟兄。 转而,他面色稍沉,“收拾干净。” 语罢,矗立死遁的刘德全骇然回过神来,唤着人进来收拾残局。 不出一盏茶功夫,遍地尸身已消失殆尽,殿中央置着的熏炉香烟霭霭,将厚重灌腑的血腥气洗涤焚烬。 内侍们面无表情,仿佛早已司空见惯,似提线木偶般毫无生气的娴熟动作无多余一丝杂音传出。 恢宏的大殿归于沉寂,只见一宫女在外求见。 遂即,那宫女迈着疾步跑至殿中,战战兢兢伏跪于众人前,又谨慎贴近刘德全耳旁。 顷刻,刘德全瞳孔微缩,屏退众人后禀道。 “殿下,方才那宫女来报,那小太监殷姝这两日皆对沐浴之事避讳不已,方才似还翻窗逃了。” “逃?” 姜宴卿俊眸微勾,意有所指道:“这才将捕获的猫,心思自还有些野。” “殷不雪呢?” 秦明上前禀道:“据探子消息,在暗地里翻天覆地的找他这幼弟的下落,再加上近来京中鬼火之事,只怕是应接不暇。” “殿下,可需现在便将那小儿在东宫的消息放给东厂?” “不急。” 姜宴卿唇角慢慢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来,眸里晕开的尽是恣睢。 好不容易准备的蚓饵,自得待大鱼相争撕咬过后,胜者浮出水面之际再投下,如此,不是才更有趣吗? …… 寒风饕餮怒号,殷姝走了一路才发现,层层辽阔肃穆楼宇中,竟无无任何巡夜侍卫,她已走了大截,可也无一人阻拦。 四处尽是阴冷,也未着灯,此刻明明最多酉时,却已如三更般幽暗。 此处当真是皇宫吗? 少女愈想愈怕,一路似踩在冰窖里般骨寒,可她不敢停,骤然,林间一阵悉索,随即几只鸟雀振翅高飞。 殷姝吓得心一颤,憋了许久的涩意总算决堤,呜出声的瞬间,殷姝却只能捂住嘴,硬生生咽回去。 她听见前方两道声音由远及朝她靠拢。 竟有人来了。 少女呼吸一滞,连侧身躲进了一旁嶙峋山石之后。 “……棋局以下,秦明啊,要尽快动手咯。” 有些尖锐缟枯的嗓音,似是今日随姜宴卿左右保护的老太监。 殷姝喉头滚了滚,确定两人是在此地密谋。 “这是自然,何须刘公公提醒。您还是抓紧时间将人抓回来吧。” 另一人声线低沉,嗓音里的暴戾无处遁形。 殷姝怔在了原地,这声音她绝不会忘—— 这是那日在大街上围堵她的西厂护卫! “谁?” 习武之人耳力极好,便是连少女微微一细弱的呼吸也未放过。 “谁在那儿?” 醇厚低沉的声线猝不及防,殷姝周身血液瞬间凝聚在一处。 完了,她被发现了! “是谁?” 刘德全反应过来,似毒蛇般凶戾的锐光盯着山石的方向,手暗自探向了腕间暗器。 此金针有着穿透甲胄银铠之凛凛威风,这区区一方山石,自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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