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在看什么?放下来吧,风大,仔细感染风寒。”吴嬷嬷接过少女手中的绸锦,放了下去。 殷姝没说话,软软靠在了妇人肩头。风烟霭霭的东宫渐弥渐远,她知此去一别,便是长久的别离。 朦胧酸涩中,殷姝知道自己方才在看什么…… * 马车一路阔畅行驶,自经过繁华嘈杂的闹市,又渐至无人的隐晦之地。 纵使隔着厚厚的车板,殷姝亦感受到那悄然而至的肃穆和冷寂,随即马儿喷了个响啼,缓缓停了下来。 妇人携着殷姝一同下马车。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却见一众人已静候在两旁,他们皆身着太监服侍,自灰青又至深蓝,最后又是大红曳撒,品阶一步一朝上,黑压压一片将东厂大门围得水泄不通。 见人下来,众人于其面前俯首,齐声高喊:“拜见殷督主!” …… 第24章 三合一 千钧之势如万马奔腾一般令人心悸, 雄壮磅礴中难掩的恢宏震势。 殷姝何时何地经过这等场面,不紧吓得腿发软。倘若不是有嬷嬷在背后扶着, 只怕早已跌了下去。 她颤栗着手慌措循着立在身后的吴嬷嬷,妇人的眼神从容而坚韧。 默默没有意外,看来她早已知晓,或者说,嬷嬷也认同她登及这不属于她的高位。 可她如何能做这堂堂提督? 殷姝难以招架又全然不知如何应对,她急促眨了眨眼,面色堆着奇异的表情, 粉唇缓缓挤出几个字,“嬷嬷……我不行。” “我真的不行的,我不要做提督。” 殷姝细软的指节寻到妇人的手, 一步一步想退却。 她真的不行的。 却见吴嬷嬷偏过头来看着她,抿嘴摇了摇头, 而后毅然拉着瑟缩抵惧的人儿行至一红衣宦官面前。 那宦官位列众人之首,身着的大红窄袖曳直截映入眼帘, 而那袖上以金丝勾勒斗牛纹样。 此人衣着不凡,气势逼人,应当便是哥哥的左膀右臂了吧。 看见她靠拢,男子凌厉的剑目顿了稍许,殷姝瑟缩一分,其面上的不愿和质疑不难看出。 然是如此, 下一瞬, 男子又在面前拱手作揖, 道:“奴才李钦拜见殷小督主。” “我、我, ”对于男子这番,殷姝无法应对, 有些结巴,后背不断冒着冷汗,“我担不起的……” 只见李钦微抬起眼来,刀斧肃穆的面庞未有起伏,旋即又说:“殷小提督初来乍到,奴才带督主去熟悉熟悉东厂。” “我、我……” 殷姝下意识想拒绝,却已被身后的嬷嬷推了出去,李钦一手为引,随着一声似轰鸣的脚步声,众人让出中间一条道来。 “督主,” 李钦微侧身,极恭敬道:“请!” 疾风掠来,枝上的落叶在空中肆意飞舞,待风落,又缓缓至了地面。 殷姝朝前望去,青色地板一路向前蔓延,层层铺垫直至那朱漆大门前,大门旁蹲守着两座呲牙含珠的石狮子,气势更添雄浑。 而那楠木牌匾上,从左至右龙飞凤舞撰写着两个大字,“东厂”。 殷姝捏了捏手心,这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可眼下哥哥下落不明,这“袈裟金钵”落在了她的手上,她不能躲,也躲不开。 “去吧,小主。” 嬷嬷温柔坚定的嗓音在身后轻轻响起,殷姝回头望了一眼,见她凝重宽抚点了点头。 殷姝紧紧攥着手心,试探性抬脚踏出,而后落在地面后毅然而然朝大门而去。 因刚下过一场大雨,整个天儿还是风烟霭霭,空气中还有些刺骨的冷意。 李钦当真领着她踏过所有地方,且在耳边一一讲解。 两人走在前头,后面还跟着好些内侍。殷姝有些不自在,但也不知如何开口。 不知到了哪处,空气中尽浮漾着刺鼻腐朽的血腥气,愈来愈重,直灌入肺腑之中,有人令人发呕。 殷姝止住鼻目光巡梭,想着这到底是哪儿。 不多时,殷姝又听见凄厉的痛苦哀嚎,一声声如钉子般钻进耳朵里。 底下积起的水泽甚至尽是馥郁的暗红色。 察觉身旁人的异样,李钦顿了下来,目无表情道:“督主莫怕,” “您初来乍到,又少经世事,如此反应很正常,您往后瞧多了也便不害怕了。” 男子的嗓音阴恻恻传来,对这些早已司空见惯,殷姝哆嗦着问:“这是何处?” “这便是闻名已久的人间地狱——” 瞧见人面色骤然惨白,李钦一笑,“东厂厂狱。” 殷姝颤了颤眼皮,一颗心似也忘记了跳动。 旋即,一道血肉模糊的人影自眼前拖曳拽走,其若有似无的呻/吟随着寒风一并灌入耳中。 “他……他……” 殷姝白着脸,看着脚底下泛透一路的暗红血水,不敢下脚。 李钦云淡风轻“噢”了一声,“他啊,乃上一任缉事,然其侦缉搜捕之时,却玩忽职守毫无建树,殷不雪殷督主便亲自小小惩戒了一番。” “哥哥?” 殷姝微愣,哥哥亲自审的……他在东厂每日见识的都是这些骇人的事情…… “是啊,”李钦应道:“督主他严穆,不容下属一丝懈怠,如此也便给了点儿教训。” 寒风呼啸灌袖,带着绵绵丝雨再次降临,李钦抬头看了眼天,道:“将有一场大雨,小督主先回去好好歇息,明日还得上朝呢。” 说罢,李钦抬手示意两个小太监上前,吩咐道:“务必将小督主安全送至西厢房。” “是。” 说罢,男子拱手行礼,而后朝另一端离开。 殷姝久久怔在原地,脑中不断回响着方才李钦说的话——早朝。 竟这般快,她就要面对直面群臣了,不需多想,便能料到明日自己将会处在风口浪尖,遭腥风血雨。 毕竟……哥哥的左膀右臂亦对自己这名不顺言不正的蠢笨之人带着些敌意。 她确实不是一个做提督的好料子…… 正怅惘着,一个小太监在身侧行叩拜礼,“小督主,随奴才走吧。” 殷姝抬起眼,得见那小太监面色有些古怪,稍稍一瞬却又恢复正常,她并未多想,跟着人往安排的住处走去。 * 翌日天还没亮。 东厂西厢房静谧如镜,一盏昏黄的烛灯徐徐燃烧,将至熄灭。 殷姝将自己缩成一团蜷在塌上,迟迟不敢掀开面前那层青色纱幔。 她不敢,真的不敢。 忽而,门“吱呀”一声,被人自外打开,旋即又轻轻掩上。 居室内毫无动静,吴嬷嬷幽叹了口气,她亦是知道,眼下这局面是将小姑娘往火上推,可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狠了狠心,伸手上前掀开层层轻纱帷幔,挂在了金钩上面。 随之,塌上浓春昳景毫无防备映入眼帘,只见小小的粉腻团子可怜又无助缩在榻的最里侧,一头乌发如云披散至腰间,从远看,少女的娇俏身躯宛如被这浓稠玉墨掩藏一般。 妇人亦觉更加苦涩,可眼下箭在弦上,如何能不发? “小督主,时辰已至,”她沉沉吐了口气,道:“该上朝了。” “嬷嬷……”妇人如此陌生而生硬的语气令殷姝心尖难受,她抬起头来,撒着娇软软叫着。 以前自己这样,嬷嬷如何都会软下来的。 却见鬓微霜的妇人移开视线,“小督主,老奴伺候您更衣。” 殷姝愣了愣,旋即又问:“当真没有寰旋的余地了吗?” 吴嬷嬷看着她,凝重坚定摇了摇头,“小督主再无退路。” 殷姝抿了抿唇,望进嬷嬷那双流转着尽是抉择的眸里。 忽而,闻门外李钦在提醒,“小督主,时辰将至,该出门了。今日您上任第一天,迟到有时分寸,”李钦顿了顿,嗓音沉重。 “更失东厂颜面!” 殷姝急促吸了几口气,攥着手中青凤琉璃玉佩,最后终下定了决心,一鼓作气爬下了榻。 心中不断安慰自己,自己代任这东厂提督之位无需太久,她只要撑到哥哥回来便好了。 吴嬷嬷瞧着少女大胆勇敢的选择,心中不免一丝快慰,让面上仍是端的一副严肃。 而今东厂不比那小院子,她不可像往日那般对姝儿。 姝儿,亦不能再那厮的娇弱…… 妇人很快掩下眸中神色,上前扶过少女的藕臂,将其带至那青花缠枝铜镜前。 待为少女整理里衫之际,顺着那纤雅玉颈往下,吴嬷嬷清楚瞧见那前襟围裹的层层素绢,似圆润娇翘了些。 妇人神色肃穆三分,抬起眼来,见少女咬着粉唇,似有些难为情,而后艰难挤出几个字,“嬷嬷,此处最近……” 吴嬷嬷没说话,手脚麻利探向那素绢,用力又勒藏得更紧了些。 “唔好疼,嬷嬷。” “小督主,忍忍便好。”见嬷嬷如此反常的冷硬,殷姝将苦涩往心里咽,忍着那痛意。 吴嬷嬷动作放轻了些,却也一丝不苟将那尽数掩藏得毫无破绽。 她知她养大的小姑娘生得娇嫩,不仅如此,更是白瓷娇丽,灿若春华明景,如此含苞待放的美人她本该高兴,可生在乱世,又被卷入这两厂与皇室争斗之中,美貌便是一种错误。 吴嬷嬷睫毛微眨,她绝不能让姝儿受到伤害,这女儿身绝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天色渐亮,殷姝乖顺任由嬷嬷在自己身上整顿束发,见其自一旁鎏金架上取下滚着火红烫金的飞鱼服上前时。 本就未做好心理准备,此刻更是有些难以承受。 穿上这飞鱼服,便当真无一丝退路了。 眨眼间,殷姝定下心来,事到临头了,桥到船头自然直的,况且,哥哥定安全无恙回来的。 少女思绪飞远,又想到了那抹雪白清俊无双的身姿…… “小督主,今日小心。” 吴嬷嬷上前为少女戴上竹丝真青三山帽,面前雌雄莫辨的精致脸儿又添了些肃凌。 殷姝回过神来,“我会的,嬷嬷。” “小督主,再不走便真的来不及了。” 恰逢其时,屋外李钦再次催促,吴嬷嬷应了一声,“这就出来。” 旋即,门扉打开,日光骤然席卷,久处黑暗的殷姝眼睛一刺痛,从一片混沌中拉回思绪,“我走了,嬷嬷。” 说罢,攥紧那玉佩疾步跟在李钦身后。 马车一路疾驰,辘辘的车轮压在未干透的水洼上,扬起一片水花。 大姜朝卯时开朝,天还蒙蒙亮,街市上看不见几个行人,待马车将即驶进宫门,殷姝心跳的更加厉害,她似听到了喋喋嘈杂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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