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持老者面色平静,缓缓道:“施主,逆水行舟,自当溯源而上,坎坷相伴未必不是一种修行。” 她神情平淡,从容一笑,谢过大师便离开了,可她心里,总有遗憾弥漫。 * 天边渐晚,此刻已近日暮时分,再次回到清宁宫时已经繁星相伴。 本打算好好泡个澡休息一下,却见紫苏慌忙地从宫们外跑来,神色慌张。 “公主,不好了!”她大口喘着粗气,豆大的汗水滴落,白芷赶忙扶住她。 在宫中长大,岑慕宁每次出宫前总会留个心眼,让紫苏帮她盯着宫里的动向。 此刻慌张跑来,定是出事了。 她眉头微皱,小心翼翼地把宫门关上后才让紫苏开口:“公主,今日新晋的状元郎在大殿上求娶您,陛下已经应允了。” 岑慕宁睁大眼睛,却显得格外空洞呆滞,眸底黯然失色,犹如枯井无波。 即便如此,她还是扯出一丝微笑。 两人面露愁容,生怕自己的公主气急攻心,却不料岑慕宁只是平静地说道:“皇室公主,婚姻向来不由自己,嫁谁不是嫁,只是早晚的问题。” 她像是看开了,随即安排白芷紫苏准备热水,倒不如泡个澡,静静享受为数不多的宫中时光。 岑慕宁把全身浸在洒满花瓣的浴水中,不多时便感到了窒息。 她想,这样是不是就可以见到谢京昭了? 最后她起身大口喘气,眼神也有些迷离,她还不能死! 谢家一世清名,总得有人翻账! 翌日一早,她更衣前往养心殿,神情没有一丝波动,景德帝岑寂似乎已经等候她许久了。 “宁宁,你来了。”岑寂静坐一旁喝茶,待她进来时才抬眸。 “儿臣给父皇请安。” “让朕猜猜,宁宁你是来请朕收回旨意的?”岑寂嘴角微扬,有放下手中的紫砂茶具。 岑慕宁也是微笑着摇头:“你错了父皇,儿臣长大了,不会再任性了,今日过来是谢父皇赐婚的。” 说着便跪下朝他磕头,以感谢养育之恩,不知为何,岑寂竟发自内心有一些落寞。
第4章 故国旧人(四) 即便是被世人称道铁血无情的景德帝,此刻望着爱女跪地磕头,口中说着离开的话语,也不免有些动容。 他垂头片刻,似是有所思,末了终究是长叹一口气,黑金色宽袖一挥,平静道:“宁宁,你要明白朕的苦心。” 岑慕宁面上并未做过多的表情。 不知从何时起,她也学会了带上一副面具隐藏自己,正如她隐藏心中的少年郎一般。 但其实她内心透彻如明镜,帝王需要稳固势力,他需要左膀右臂,更需要平衡朝政。 临月最尊贵的嫡公主不可轻易许配给根深蒂固的朝臣,而新晋状元郎便是最好的选择。 “父皇放心,儿臣明白。” 岑寂严肃的神情中闪过一瞬松弛与欣慰,慕宁的眼眸对上帝王锐利的双眼。 那双眼睛阅尽无数人,小人,君子,奸臣,忠臣,而此刻的帝王眸底竟是一片慈爱。 “父皇,有些事儿臣不明白。”岑慕宁垂眸抿唇道。 岑寂正是兴致高昂的时刻,便也让她直言不讳,声称父女之间自是要坦诚相见。 “父皇,一国之主犯了错,该如何?”她的眼神大胆直率,明明语气平和却让岑寂倏的收起轻松的神情。 周围的气氛瞬间有些怪异,岑慕宁却是毫不在意似的继续追问:“是应当如律惩戒,还是说,宁负天下人而不教天下人负己?” “自然是与庶民同罪。”岑寂转过身去轻声道,却显得有些绵软无力。 “愿陛下谨记所说,朝安告退。” 岑慕宁说完施礼离开,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希望有一日,她的父亲会躬身施行。 身着龙袍的男子此刻背对着身影,他不愿回头,久居高位二十几载,他趟过的浑水远比慕宁想象的深。 “恭祝朝安公主。”李德贵阴柔的嗓音从宫门外响起,闻此,他才敢回头瞧上一眼。 李德贵抬头瞧了一眼,便大致明白了此时的状况,只见他低腰恭敬道:“陛下,别伤了身子,保重龙体。公主终会明白您的苦心。” “无碍。”岑寂终究不再多说,他是个失败的父亲,如今她的婚姻大事也不可由她自己做主。 “传旨:新晋状元郎江无妄与朝安嫡公主三日后大婚,备十里红妆,绣凤冠霞帔,朕要让朕的宝贵女儿风光出嫁。” “奴才遵旨。” “还有,着手修建公主府,按朝安的喜好来。” “喏。” 翌日清宁宫忙作一团,皆是进进出出的宫女太监,个个手中端着明贵珍宝,管事宫女宣读嫁妆名册,檀木制的托盘在众多宫女手中依次排列: “芙蓉白玉杯一对。” “紫檀嵌石插屏一个。” “红木银丝百寿玉如意一柄。” “双鸾菱花铜镜一个。” “………” 岑慕宁静坐一旁,手握绣花团扇缓缓扇风,双目微阖,朱唇紧闭,似乎是有些不耐烦。 “还没念完么?” 白芷瞧了一眼面前的阵仗,摇头道:“早着呢公主,不如公主小憩一会儿,说不定就结束了。” “………” 闻此,岑慕宁抬眼瞥向一旁偷笑的二人,莫名觉得有理。 紫苏眼神放光紧盯着数不尽的嫁妆,喃喃道:“公主啊,以后就算驸马爷出事了,这么多嫁妆,也够我们乐得自在了。” 岑慕宁轻笑出声,白芷瞪她一眼,示意紫苏别再乱说,见状,紫苏也只好识相地先闭嘴。 “这驸马也是个可怜人,人前说是他求娶,实际上,应当是我的父皇有了这个意思。” 两个侍女都清楚岑慕宁此刻心中正憋着闷气,她嘴上说着“既已成定局,便淡然处之”的话,实则最是委屈。 “启禀公主,工部派人送来京城建筑图纸,说是陛下有旨,将为公主打造府邸,特来询问公主的意见。” “可算是来了。”慕宁倏的睁开美眸,漆黑的眸子一转,起身活动身体。 白芷把图纸送过来,但岑慕宁并未瞧一眼,反而直接吩咐道:“城南谢府空置已三年,本宫体恤国力,不愿大肆修建土木,便修葺谢府宅子,改为公主府。” 那太监有些犹豫,慕宁见此微抬下巴,肃声道:“是本宫的话不好使了,还是陛下的意思你们没懂?!” 身着灰色马褂的小太监哆嗦着“喏”了一声,便带着图纸下去了。 或许离开皇宫,也是另一种翻案的方式吧,岑慕宁暗想道。 趁着那小太监还未离开,紫苏疑惑道:“大婚日期定在三日后,若是到时候公主府还没修葺完好,公主嫁过去住哪儿?” “听掌事公公说,陛下御赐驸马一套住宅,公主应该先住到那里。”小太监恭敬道。 得了岑慕宁的吩咐,那小太监领了些银钱便连声谢道退下。 此时宣读嫁妆名册的管事宫女也已经宣读完毕,领了赏赐后也欣笑着离开。 待嫁的两日,岑慕宁只觉得时光晃晃悠悠,不经意间便从指缝溜走。 她总是想起及笄前的日子,唯有那段时光,她才感觉自己是无忧无虑的。 出嫁当日,她紧闭双眼,仿佛只有这样才可以回到过去,不必面临未来麻木的后半生,但……天道无情。 * 景德十八年春三月初九,临月嫡公主朝安与新晋状元郎喜结良理。 是日黄昏,京城十里红妆,满街桃花瓣铺地,无数条红绸带系在城道树木上,人声鼎沸,围堵了皇城与状元郎的御赐府邸,一片喜庆。 岑慕宁一身火红的嫁衣绣着金丝线成的凤凰,此刻的她对着流纹鸾铜镜细涂胭脂,朱唇榴齿,杏眸含情。 凤冠相戴,流苏轻摇,已然到了离别的时刻。 她依次拜别皇祖母和景德帝,慕容氏见此喜庆情景也不免眼眶泛红,抬手为她理好碎发。 岑寂也未多说,但目光里的情感却让慕宁看不透。 残阳高挂,二人立于高台目送着她出了宫门。 慕宁手执团扇遮挡住秀美的脸庞,红色外袍拖地而走,白芷紫苏则跟在身后,按照规矩,驸马应当在宫门处接她。 这两日岑慕宁也会偶尔好奇,将与她共度余生的男子是否会是良人,她们的初见在那次出宫礼佛,可惜的是自己还未瞧见真容。 慕宁有些分神,竟不注意脚下一绊,身体猛然前倾。 “小心!” 岑慕宁还没有来得及思考便落入了一个宽大的怀抱,承着凤冠的压力抬首,又落入了一双深邃含笑的眸子里。 眼前的青年头戴银冠,皮肤白皙,虽说不上极其好看,但也算得上清俊秀气。 这便是她的夫君江无妄么?比她想象得年轻许多。 意识到此刻两人的距离,慕宁俏脸微红,赶忙正身后退一步,轻声谢过。 江无妄身着大红喜服,见此并未多说,只是在她面前摊开手掌。 岑慕宁小心瞥了一眼那修长的手,犹豫一下后还是搭了上去。 众人见此更是欢笑声连连,临月国因着朝安公主端庄明理,又才情横溢,心系百姓而对她颇有好感。 此刻更是郎才女貌,围观百姓也对这高规格的婚礼感到激动。 江无妄牵着岑慕宁一步步向那大红彩绸面料的花轿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慕宁觉得此刻的她竟然有些安心。 两人并肩行走时,她低声道:“多谢。” 她本以为身边人没有听到,故才无话。 但慕宁没有看到的是,少年郎唇角勾起,眸底闪过一瞬喜悦。 在白芷紫苏的搀扶下,岑慕宁坐进喜轿,而江无妄则是在旁人的帮助下勉强上马,可见真的是不擅武力。 这一幕落入了两个侍女眼中,不自觉地替她们的公主担忧。 高头白马脖颈上也挂着红色团花,喜带紧系,喜乐奏起,唢呐声响,小厮牵起江无妄的白马领先在前,一支队伍扛着几个楠木雕花的大箱嫁妆紧跟在最后。 长街桃花飘荡,有几片甚至飞入了喜轿中的慕宁身上,染上了几滴不知是喜是悲的泪水。 一朝登临天子侧,迎娶公主众人羡。 面对街上临月国人的笑闹祝福,白马上的江无妄双手抱拳连表谢意,眉目含笑,但眼神中却又带着惆怅。 江无妄父母早亡,无牵无挂,定居京城不久。 故此刻的江府除了来此的看客和皇帝派来的几名奴仆外,并没有其他人,倒显得冷清。 红烛摇曳的婚房内,岑慕宁端坐中央,此刻她才真正有些慌张,紧握扇柄的手心也浸出几分汗水。 随着吱呀两声,房门打开又紧闭,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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