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张口说话,但话到嘴边,他却如鲠在喉,不知说些什么。 最后,姜丞相只得摆了摆手,让他退下。 但他不知道的是,也许江无妄的骨子里仍旧是当年策马驰骋天下的谢京昭! * 早朝是每日的第一安排,岑寂一身龙袍,头戴冕冠,眸中含着令人不敢与之相视的威严肃穆,仿佛如一潭深泉,旁人不敢靠近。 “众爱卿可有事相奏?” 江无妄黑冠束发,紫袍加身,手握玉质笏板,右跨一步出列,肃声道:“启奏陛下,微臣有一事相奏。” 岑寂漆黑的眸子在他身上停留:“江爱卿,说罢。” “是,微臣昨日亲自核查户部提交的粮草册,发现记录有误。” 江无妄语峰犀利,字字铿锵。 而户部侍郎张玄德此时闻此,立刻手握笏板出列,辩解道:“陛下明察,户部资料一向如实记录,不可能有纰漏!” 江无妄不卑不亢道:“臣当然相信张大人,但这底下人若是不安分,粮草一事如此重要,连累了张大人可就不好了。” 张玄德此刻恨不得薅起江无妄的衣领让他住嘴,但朝堂之上,他只能靠一张嘴,还得客套。 “江大人说得有理,陛下,臣愿意亲自调查,以还臣公道!”张玄德双腿跪地,语音有些发颤。 江无妄暗想,若是让你亲自调查,可就一点证据都不留了。 而旁观的姜丞相此刻也明白了夜里江无妄的话,出列说道:“陛下,老臣认为,不如让右副都御使负责此事,以保公平。” 高高在上的景德帝此刻半眯双眼,片刻后应允,着江无妄彻查粮草实情。 此刻正跪在殿中的张玄德后背已经浸满了汗水,听到彻查二字已经是微微颤抖。 但多年官场经验告诉他,江无妄要么想威胁自己,要么就是真的想拌倒自己,还需要试探。 * 江府,张家夫人特地来此拜访,身材匀称,岁月仿佛对她柔和许多,虽然知晓她的真实年龄,但岑慕宁依旧看不出她的斑驳。 “若不是白芷提醒我,我都要认不出您了。”岑慕宁浅笑道。 “哪及公主半分美貌?”张大娘子掩嘴笑道。 张氏今日特地来此拜访,倒让岑慕宁有些猝不及防。 紫苏端上茶壶杯具,为她们二人沏茶,望着杯中茶叶的起伏飘荡,岑慕宁隐约察觉到发生了什么。 但她面上并不表露,果然,张氏客套几句后便说明了今日的来意。 她笑得柔和:“我家老爷常常念叨江公子才能出众,今日上朝,听说江大人发现了些纰漏。” “可是户部的纰漏?”岑慕宁故作惊讶地问道。 张夫人此刻面露忧容,微微蹙眉道:“正是,但我家老爷怀疑是底下有人不安分,做了手脚。” “那可真是不如意,怕是会连累张大人。”慕宁端起茶水细品,脑海中却细细思考接下来的行动。 张大娘子垂眸焦急道:“所以我家老爷琢磨着,若是江大人发现了什么,希望能提前告知一二,他也好整顿,还自己清白。” 至此,岑慕宁已经完全了解问题,她轻放下茶杯,亦是满面愁容,同情道:“张夫人放心,若是此事与张大人无关,我家夫君定不会错怪于他。” 张氏面容一僵,随即又恢复如初:“这是自然。对了,我这儿有个镯子,想赠予公主,若是公主喜欢,赶明儿我再多送些。” 见她的手镯已经拿出,张氏拉着自己的手腕就要替她戴上。 岑慕宁意识到了,这是赤果果的贿赂! 她抽出自己的手起身,故作害怕道:“夫人这是何意?自古皆是一家姐妹赠贵物,若是收了,让我夫君情何以堪?” 张氏也是顿时就明白她此话何意,手中动作猛地停下。 若是她收了,按规矩,那就如同岑慕宁要进张家。 虽说这规矩并不严,但根据岑慕宁这一反应,张氏也不敢再硬塞,敛容尴尬道:“既然如此,就不叨扰公主了。” 岑慕宁也柔声道:“张大娘子保重。” 又吩咐白芷带她们离开。 不多时,岑慕宁摩挲着手中的白玉印章,上面的安国公府依旧让她疑惑重重。 如今若说后宫里最有权势的是谁,毫无疑问是萧贵妃。 她孕有一子,小皇子如今也才四岁年纪。 虽说萧贵妃并非慕宁的生母,但她入宫也早,待岑慕宁犹如亲生一般,她二人的情谊也非寻常母女可比。 而安国公萧鼎正是萧贵妃的兄长,当年安国公曾公然在大殿之上相信谢家叛变,但如今只凭一枚印章不足以说明任何事。 慕宁思忖片刻,末了起身,神情坚定,吩咐白芷道:“回宫。” 公主出嫁是需要在三日后回家省亲的,而景德帝宠爱朝安公主,允许她可以不按规矩,随时可以出入宫中。 岑慕宁回宫向太后慕容氏请过安后,便直奔乾清宫。 望着宫门高处那块上好的金丝楠木牌匾上“乾清宫”三个大字,岑慕宁有些怀念。 她已经很少来这里了,或许是因为三年前安国公宁愿相信那一卷羊皮卷,也不愿相信为临月国舍身忘死的谢家,就连她和萧贵妃也因此有了些隔阂。 站立许久,她也有些踯躅不前,若不是守门的太监通报,岑慕宁也不知道会站到何时。 跨入门槛,珠帘遮挡住了端坐于梳妆台前的女子,只瞧见背影便能看出她的婀娜多姿。 听闻背后有声响,萧贵妃面容带笑,迅速起身。 “儿臣拜见贵妃娘娘。”岑慕宁施礼。 而萧贵妃则是目光柔和地望着已出嫁的慕宁,似乎是想起了往事,不觉眼眶泛红,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里闪过泪光。 她拉着慕宁的手,柔声道:“你这孩子,出了嫁便与母妃生疏了?” 岑慕宁明白她的意思,改口轻唤了声:“……母妃。” “我的宁宁长大了,出嫁时母妃只能目送你离开,左盼右盼,你今日可回来了。” 萧贵妃本就容颜姣好,更何况本身她就年轻,巴掌大的脸庞,五官精致,此刻略施粉黛,秀发披散,身着月白色的绸罗裙,更是说不出的妩媚。 “母妃,霁儿可还好?” “他啊,就知道玩闹,好着呢。” 一提起幼子,也是如今唯一的皇子岑初霁,萧贵妃的眼神便如同月光下的盈盈秋水般温润。 她牵着岑慕宁落座,与她说了许久的话,暖心,歉意,纠结,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酝酿,但慕宁没有忘记来此的目的。 “也不知萧皇舅为何对谢家有那么大的敌意,慕宁记得曾经还不是如此。” 岑慕宁的手肘支在坐椅的扶手上,一手托腮,略带惆怅和埋怨的语气说道。 萧贵妃也是叹气道:“你萧皇舅也是顽固,他这个人认理不认情,许是证据在前吧。” 慕宁反问:“可若谢家是被冤枉的呢?” 萧贵妃闻此一愣,先是瞧了眼外面,无人后才敢轻声道:“宁宁,不可乱说!” 见她眼神认真,慕宁只是小声嘟囔道:“可是慕宁觉得皇舅做错了。” 萧贵妃叹气:“你这孩子,怎可妄议朝政?” “慕宁知道这样不对,但还是想知道萧皇舅是怎么想的,毕竟我也不想因为陈年旧事和皇舅有了隔阂。” 岑慕宁眸中含着化不开的愁绪,垂眸轻叹。 就连萧贵妃也于心不忍,朱唇轻启道:“长兄认定谢家叛变,我也曾问他为什么,但他却是什么也不肯说,只是咬定此事。” “怎么会呢?”岑慕宁眉头紧锁,长睫似扇般遮住了她眸中的情绪,满是不解地反问道。 “谢家一案当年惹你父皇震怒,不仅是朝廷内政,更是涉及两国邦交,不可妄议,宁宁,听母妃一句劝,别再纠缠下去了。”萧贵妃温声劝道。 思忖片刻,岑慕宁抬眸,一双清澈的眼眸中已经没有了刚才的苦恼,仿佛净化后的泉水般澄净。 她微微一笑:“放心吧母妃,都是陈年往事了,慕宁早已经不想多问了,只不过顺势说到此处,发泄一下罢了。” “那便好,这样母妃也就可以放心了。” 随后二人又多说了些家常,岑慕宁便带着白芷离开了,眸中满是不舍。 “若是过得不好,便回来吧。” 萧贵妃此刻的美眸中已经含满了泪水,在阳光的照射下发生莹莹白光。 岑慕宁轻声应下,还宽慰她说道:“他待我很好,母妃不用担心。” * 夕阳落幕,远处的天边已经有飞鸟归林,清脆的叫声仿若乐怜的歌喉。 萧贵妃目送岑慕宁的离开,漫长的宫道里,她含泪的眼眸中却多了几分复杂的神情,似乎是警惕,又似乎是若有若无的笑意。 残阳拉长了岑慕宁的影子,映照在这朱墙之上,只是在转身的那刻,她心中的疑虑却又多了几分。
第10章 故国旧人(十) 即将走出宫道时,在转角处,岑慕宁恰好碰上司礼监掌印李公公,李德贵手拿拂尘朝慕宁行了一礼,而后准备向乾清宫走去。 准备分别时,李德贵又从背后喊住岑慕宁,恭声道:“不知朝安公主可有见过萧贵妃的白玉印章?” 白玉印章?! 岑慕宁一愣,摇头表示不知道。 李公公只是叹气道:“叨扰公主了,前些日子,贵妃娘娘托咱家替她寻一寻,眼下都已经有些日子了。” 慕宁道:“本宫实在不知道,帮不上公公了。” “折煞老奴了,恭送公主。” 岑慕宁转身离去,心中却是不静,莫非她手中的印章,是萧贵妃的?! * 星光闪烁在夜幕之中,岑慕宁回到江府的时候便嗅到一阵扑鼻而来的饭香,不禁双目放光,刚才的烦恼也少了几分。 江府门前此刻正有炊烟袅袅升起,纤细笔直的白烟直冲云霄。 岑慕宁下了马车便迫不及待地回到正厅,此刻紫苏正在细心摆放菜品,见岑慕宁回来赶快喊道: “公主,快过来尝尝驸马的手艺。”紫苏对美食没有抗拒力。 巧的是,岑慕宁也没有! “这一桌子全都是江无妄做的?”她有些不敢相信,面前的每道菜都是色香俱全,味道肯定也不会差。 “怎么,不相信为夫的手艺?” 江无妄端着一盆汤走了过来,他五官分明,此时眼角挂着浅笑,温润而又和谐。 紫苏和白芷忙着摆放碗筷,江无妄则是细心地准备好他在的每一顿。 炊烟直冲夜幕,烛火却照亮了整个厅内。 岑慕宁终是忍不住一笑,这便是寻常烟火吧。 久居深宫,人心难测,但此刻却是温馨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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