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万年不变地默默地承受着,在自己实在忍不住的时候,便会寻个无关紧要的人,绑架他为自己擦药,上完药了,便会给点好处,让那人不要说出去。 很不幸,他便是被她绑的那个,可幸运的是,他是自愿被绑的。 模糊中,他看见芙姝捏着一张纸,喉间压抑着断断续续的哽咽。 “你怎么了?”少年急切地蹲下来问她。 芙姝许久没听见这样关切的声音,鼻子一酸,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哭得更大声了。 “不是、怎么就哭成这样了?你别哭啊,我不是故意不理你的。” 见她只一个劲儿地哭,荀卿急死了,手忙脚乱地拿着袖角帮她擦眼泪,无奈地纵容:“罢了,你哭你哭,可能不能先告诉我为何?谁欺负你了?我帮你出气!” 芙姝听罢,靠在石壁上嚎啕大哭:“早知道,早知道那日我就不去南风馆了!呜呜呜,色相惑人!” 荀卿听得一个劲儿汗颜。 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一张纸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荀卿将目光转至那张纸上:“这是何物?” 他还是不敢点火折子,只能借着洞口射入的一丝光线勉强辨认。 “盖说夫妻之缘,伉俪情深,恩深义重……这到底是何物?” 不过很快,天上的云翳转移了方位,他瞅到了最关键的字句。 “放妻、放放……”他震惊得结结巴巴,一时缓不过神。 “你就笑我吧。”芙姝吸吸鼻子,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 “怎会如此,是因为我替你抄书的事情败露了?”说完,他又觉得自己模糊了重点,“不,不是,尊者他怎么能如此过分?!” 听到过分两个字,芙姝又开始默默掉眼泪了。 “哎呀,”他烦躁地挠了挠头,“你莫哭了好不好,再不行你嫁给我?” 芙姝一下子哽住了,眼里蕴着惊恐之色。 剑修少有如此苦恼不知所措的时候,他抓着袖子,结结巴巴道:“再不行我就、我就嫁给你好了!你娶我好不好?” 什么玩意儿,这人到底知不知道成亲是何物?芙姝被气得轻笑出声,笑出好大一个鼻涕泡。荀卿见她笑了,便顺着她的意继续说:“怎么了?你要是愿意,我就嫁给你,我很便宜,我不要彩礼的!” 芙姝哭得很狼狈,笑得也很狼狈,鼻涕眼泪通通蹭在他的袖子上:“是吗,你也不要名分吗?没名没分也跟着我?” “没名没分也可以,你不要哭。”他的声音轻轻的,语气湿漉漉的,透着一股无辜的祈求。 芙姝默了默,笑眼含着泪,伸手揉了揉他的头:“真乖。” 荀卿脑中嗡的一声,耳朵瞬间爆红。 他甩掉脑中的胡思乱想,在她开口前站起身,攥紧腰间的佩剑:“不行,我亲自去找尊者认罪,必为你讨个说法。” 芙姝刚想说错不在他,他便头也不回地一溜烟飞走了,根本不听人说话。她平静地收起那张纸,擦干净脸,想起方才荀卿说师姐还在担心她,还是得先去跟师姐报个平安。 哭这一场就好了,芙姝想,她只是蓦然觉得活得太累,哭完这场,彻底释然,日后才有气力继续往上爬。 这个无望的结局早来晚来都要来的,只是她先不争气地动心了。 外头已近傍晚,火红的云霞滚着绚丽的金边,炽热且壮丽。如血的残阳映照着半边佛塔,塔门外传来规律的磕头之声。 “太华宗大弟子荀卿前来伏罪,惟愿尊者降罪于荀卿一人!” 佛者仍坐于殿内,四周铜盘上的烛泪已流尽,他的背后蔓延着无边际的黑色流状物,咕嘟咕嘟地翻滚着无数细小的泡沫,翻涌着,沸腾着,几乎覆盖了整座佛塔,将他也笼罩在内。 他不说话,那细小的泡沫便裂变成一只只眼珠子,成千上万道有如实质的目光紧紧攫住佛者的背影。 【啊呀呀,她的小情人果然来求情了。】 佛者略一拂袖,凛然的金光向后拍去,已经无声蔓延至塔顶的流状物瞬间缩成小小一滩浓稠的黑水,在原地不断蠕动着。 “离开这里。”佛者在殿内平静地出声,却能直达少年耳畔。 隔着一道薄薄的门,妙寂抬眸,蓦然窥见隙中跪着的少年站了起来,沉默着。 “尊者,请允许我说些心里话。您怎么能这样对她呢,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您是在利用她了结自己的因果,可她却仍然尊重您,尊重您的一切决定,而您如今对她又做了什么呢?您又把她当作什么呢?无用了便弃之如敝屣吗?” “你到底想说何事?吾已托弥空照拂她日后在太华山的衣食住行,她在太清阁必定有所作为,无需再束缚于吾身侧,这才是她想要的。” 在见到那个莲花图案的香囊前,荀卿一直不敢承认芙姝心悦妙寂。 见到之后,便使劲儿将这个想法吞到肚子里,明明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如今又被自己主动翻出来,自己逼自己承认最不想承认之事,真是可笑。 荀卿低着头,望着脚下的土地:“尊者,晚辈发现,您真的很高傲。” “此话何意?” 见他还反问自己,少年有些收不住情绪,大声道:“您为何擅自将其称之为她的解脱?” 妙寂面色微白,少年的语气并不刻薄,却能狠狠地刺痛他的心。他失神地盯着门口,蓦然忆起少女离去时失望的神情。再回溯往昔,原本翻阅古籍残片,或许还能有更好的方法,原本可以不结契,更不必告诉她前因后果,可他在当初见她的第一面,便擅自动了私心。 一步错步步错。 既已作为她的夫君,理应支持她的事业,陪伴她白头偕老,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即将消弭也不敢予她一句真切的回应,空耗了她的心意。 扪心自问,他不曾对不起天下人,却唯独对不起她。 唯独负了她。 荀卿站在门外,见他久久不回答,唇边挂起一个浅浅的笑:“您看,这是什么?” 透过门缝,妙寂看见他手中挂着个小巧的物件,上面绣着一朵灿然的地涌金莲,地涌金莲是佛教的圣物,数十层花瓣相互重叠交织,足有九十九瓣,令人惊叹。 “她一直藏着,绣了拆拆了绣,总觉得绣不好,不敢给您,晚辈真的很佩服您,您的本事滔天的大,能让她自卑至此,那样高傲的人,却唯独在您这胁肩低眉。” 佛者眼中震颤不已,他起身快步走向门前,不可置信地问:“那是……送与我的?” 连吾也来不及说了,当真急切。 荀卿内心情绪无比激动,以至于眼中泛起一层薄雾:“事已至此,晚辈便说开了吧,您不配做她的夫君。您好好安眠,日后晚辈自会替您照拂她。”荀卿唇边漾起一个淡笑,眉眼却如同浸了寒霜。 说罢,他抬手按向佛塔外侧的机关,佛塔内层的石门渐渐落下,彻底将佛者彻底隔绝在内。 这机关还要多亏弥空。 弥空曾抱怨过妙寂在责罚弟子时,喜爱将弟子关入万佛塔内反省,为了不让他们轻易脱出或者投机取巧,便又在塔外的的某块砖石上安置了一道特殊的解铃。这解铃一按,门内便会再落下一道单向的石门。 解铃,顾名思义,解铃还需系铃人,谁按下的,便由谁来解,旁人无法开启,除非将这塔炸了。反正妙寂大限已到,迟早都要坐化,他只是成全了他一把。即便里头还封印着不可说,那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少年冷漠地望着那道紧闭的塔门,静静将香囊收回袖中,头也不回地离去。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诬陷 芙姝回到太清阁,可等来的并不是师兄师姐。 两旁坐着许多位神色各异的长老,周遭有许多弟子,他们目光蕴着恼怒,似乎都在斥责她有错。以太华山为首的瞿掌门坐在阁中央的高位上,扶着竹椅的把手,沉声道:“芙姝,前日,曾有弟子望见你未经应许私自下山,与邪祟勾结杀害无辜百姓,可有此事?” 芙姝站在堂下,冷眼瞧着自说自话的太华宗掌门,摇摇头:“我没有与邪祟勾结,也并未伤害无辜百姓。” “那你便是承认私自下山了?” 芙姝默了默,说了实话:“家中急事。” “如此狡辩,你且同我看这个!”掌门拿出一块镜子,以弟子的视角,投射出她的府邸。 而后芙姝便看见,那名弟子跟随过几位曾进入府邸与她来往的门客,但凡与她交谈过的走出府邸后都杀了许多百姓,并且 吸干他们的生魂。 不仅一位弟子有如此发现。 有几位城中巡逻的弟子甚至还在追捕京城中的邪祟时,发现释放或藏匿邪祟的竟是皇宫中任职的宫女或者太监,在他们亲口供述中,几乎都跟芙姝脱不了干系,就连芙姝出嫁前的管教嬷嬷也在此之列。 他们不仅杀害百姓,还合谋混入巡城的修士中杀害了许多弟子,挖心掏肺,吸魂抽魄,吞吃肉身,死状极其惨烈残忍! 待她看完,瞿掌门才继续开口逼问:“再问你一遍,为何私自下山!” 芙姝仍旧直迎着老者凌厉的目光,眉眼清明,她望着他,一字一顿道:“我、有、家、事。” 掌门被她强硬的态度气得浑身发抖:“你的证据又在何处?!” “我没有证据。” 沉默片刻,掌门爆发了:“那些弟子都是你的同门,是一众掌门视若珍宝的爱徒,有几个还是长老们苦心培养数十年,即将传承自己衣钵的关门弟子!若不是你,便是你口中的家人与邪祟勾结,你既已下山,仍旧袖手旁观,任其为非作歹,你亦是帮凶,无论如何都罪不可赦!” 在场的长老们听见此话,一个个愤恨地站了起来,妙宗的长老更是直接指着芙姝,仇恨的目光直射着她:“亏得尊者如此念你,还赠你袈裟,予你法宝,你便是如此悖逆同门,行如此不义之事的吗?!” 那些证据,几乎在各个方面都将芙姝锤得死死的,说多错多,她进退两难,既无法反驳,又无法达成自证。 又有一位长老叹了口气:“此女如此行事,背后定有人指使!” 妙宗长老即刻与他交换了个眼神:“对,说不定她就是那波旬派来的巫女,如今尊者也闭关了,不然,迟早让他看到你的真面目!” 芙姝抿直了唇,对上太华宗掌门的眼神,猝不及防他灼热的眼神惊到。 真是千年狐狸成了精,说话滴水不漏,明显就是冲着她来的,而且看情况,妙宗长老也已与他合伙,许是先前她得罪过妙宗的门生,如今也是要一并讨回来了。 “哼,将此冥顽不灵之女压入雷牢,施以雷刑,以儆效尤,三日后老身亲审!” 太华宗掌门愤愤地甩下一句话,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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