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了愣,沉默了一瞬,即便在这昏暗的屋子里她也感觉得到,于墨霄的眼光正透过朦胧的床帐,望着自己:“她不是我心里的人。”此话一出,林寒初便觉脸上微热,于墨霄觉得还欠了她解释,便又道:“婚约乃是我父亲生前定下,秋下真人几次催婚,当日我继任掌门之时真人旧事重提,少林方丈和天疏道长又一同敦促,为形势所逼,才无奈答应。但大婚当日,当我得知你不惜性命救我,危在旦夕时,我又如何能撇下你,去娶柳姑娘呢?寒初,我的心意,你可相信?” 她悠悠起身,吹熄榻边的油灯:“很晚了,睡吧。”一缕青烟在月色下袅袅。 于墨霄接连几日未曾好好合眼,才一会便沉沉睡去。也辨不清过了多久,约莫子夜,暮地被一声木板敲击的闷响被惊醒,他迅速坐起身来借着月色朝床上望去,空无一人,被褥散乱,依稀记得刚才发出声响的地方好像是门口。再回头,发现地上蜷缩着一个身影,正是林寒初。他慌张地跑过去,将她扶在怀里,因为两人都只穿了薄衣,只觉即便隔着两层衣物,贴身之处林寒初的身子也是滚烫,她双眼紧闭,迷迷糊糊地喊道:“快走,快离开这…” “寒初,寒初,你睁开眼看看我,你怎么了?”于墨霄探了探她的脉搏,只觉气息冲浊混乱,多半是再次毒发。看来那大夫的药不但没有抑制住毒性,反而有可能加速了发作,如今这大半夜,可如何是好? “当日楚九灵到底还跟你说了什么?你仔细想想?有没有其他解毒之法?” 林寒初一个劲地摇头,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揣着自己的领口,喘道:“他说…他说去找他解毒,让我…让我留宿…一夜!” 只见她双臂交叉抱于胸前,身体不住发抖,双腿无意识地蹬踢,于墨霄费了好大的劲,将她重新抱回床上。可林寒初复又挣扎着起来,她睁开眼,双眼迷离涣散,只见她坐在床沿边,不住喘息,缓缓伸出一只手拉住于墨霄的手臂,欲将他拉近。于墨霄一愣,只觉臂上一股温热的气息传来,突然林寒初又急急撤手,喊道:“快走!别管我,快走!”倒在床上,别过头蜷缩成一圈。 “寒初,你快让我瞧瞧,寒初!”于墨霄见她如此古怪,抓着她的肩膀使劲将她翻过身来,突地脚下一个踉跄向下跌去,双手慌乱地抵于她的枕边,两人四目相对,她呼吸急促灼热,于墨霄只觉自己的心跳也跟她一同加速。 林寒初惊恐而痛苦间,只觉与于墨霄气息相闻,她赶紧不知所措地避开于墨霄的双眼,可两人身体相依,却无处可避。也不知怎么,恍惚间自己的一只手竟然罔顾意志地攀过于墨霄的肩头,又抚上他清俊的脸颊。骤然间,她意识到这太过逾界,用尽所有的力气,再次镇定自己的心智,如临大敌般地用手掌推开于墨霄,颤道:“快走啊!我求你!于墨霄,快走,别管我!” 惊鸿刹那,白马过隙间的一瞬,他脑中似是闪过许多个念头,也最终融作一片空白。他俯下身子,温热的唇舌拂上她的脸庞,又加重了力印上她灼烧的丰唇。从不紧不慢的试探,到欲望蔓延的缠吻,她的抵抗终究还是枉然。他的吻在唇舌间留恋了许久,继而顺着颈线一路轻碾,一手搂着她的腰,另一边则轻轻松去她胸前的衣襟。 她的左肩裸露在清冷月色下,她在迷离中突然清醒过来,微睁着双眼惊愕地看着于墨霄,手掌抵在他的胸前模糊道:“不行!” 于墨霄停了下来,微微抬头望向她,压抑着自己的喘息:“唯有这个方法可以一试,但愿我的猜测是对的。” 他侧目看向她肩上那道微微凸起状如兰叶般的瘢痕,轻轻用指尖摩挲了一下,林寒初微微一颤,他的爱与歉,欲望和怜惜随着又一个吻烙印在她肩头。他沙哑道:“若你难逃此劫,那我便与你死在一起……” 一只夜莺划过新月如勾的天际,在林寒初的眼前闪过,落在窗外的玉兰枝头呜咽数声,半寐而栖。她在他带来的煎熬、惶恐、极乐中不断轮回,在一声声的低吟中,痛苦终于尽散,清醒的意识早已溃败崩塌,狂乱的感官伴随着眼角朦胧的泪、窗外若有似无的玉兰香,让她深信这个曾经深深伤害她的男人,在这万籁俱寂的子夜里柔情万般。
第40章 第三十九章:女鬼 于墨霄自己也不记得,已经有多久没有如此安心地睡去。当林寒初小心翼翼地脱开他的拥抱,在昏昧的晨曦中不辞而别时,他依旧睡得安溺。 纸窗后已是一片微黄明净,不想他醒来惶然发现枕边已空无一人,寻遍四周,却只见桌上的字条和那枚自己始终带在身上,早已重新接好的玉兰发簪。 隽秀小字,寥寥数行:“此去凶险,生死未测。然重责难卸,遗愿未酬。恐与君前缘不复重续,浮云游子尘尽,莫念折柳故情。唯愿君安顺遂意,觅得佳偶。寒初惜别。”墨香犹存,可人已行远。 于墨霄徒觉指间一阵凉意涌来,呆立在原地,仿佛昨夜的一切只是一椿恬梦。 ------- 襄州,城枕汉水。《方舆记》载:“谏水亦名襄水,荆楚之间,水驾山而上者,皆呼为襄。”襄,实则为逆流。当日匆匆逃离襄州,一别便是一载,林寒初再次踏入这熟悉的襄州城门,一景一物,历历在目。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每次父亲带她下山都会去的桃林馆。 不想那伙计一见她便认了出来:“tຊ哎呀,这不是林小姐吗?”他在这店里已有几年,对林寒初和承天教的人事都略知一二。时隔良久再次看见她,虽惊讶,但还是凑近桌子才低声道:“林小姐,我还以为去年的那场大火……” “我逃出来了。”她轻描淡写。 “那林教主呢?其它人呢!你可知道,那火整整烧了三四天,烧得整个紫盖山半山腰都炭了一大片,滚滚浓烟我们在这城里都看得见。后来听管事的军爷说,挖出来的尸体足足有两三百具,真是惨不忍睹。” “我是唯一一个逃出来的,其它人都……”她说不下去了。 “林小姐,承天教出事之后,还有武林打扮的人来我这里打听过你的下落,这城里也贴了不少悬赏的告示,你可得小心呐。” “嗯。小二哥,你可知这些尸体都被埋在哪儿了?” “哎,听说因为太多,官兵就在紫盖山后山挖了许多大坑,就地给埋了。如今听说那里时时闹鬼,城里人根本不敢去。” “多谢相告!”林寒初点上一份三镶盘、糖醋白菜、清蒸槎头。家乡的味道入口,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对这里,依然是如此怀念。自从懂事起,父亲便常常带她来城里游玩,林擎自幼宠她,也不敦促她苦练武功,只是由着她的喜好,每次尽买些笔墨字画、女红胭脂回去。林寒初还总是爱拉着他去瓦子里听戏看曲,有一次干脆买了丑角面具硬要他带着回承天教,惹得一干教众都在暗地里哈哈捧腹,即便这样,只要她乐意,林擎也都由得她。 “爹爹,那么久了,女儿不孝,让你在那后山孤孤单单。” 傍晚,林寒初先去了趟观音庙,随后便找了一个闹市的酒楼,直等到亥时,街上人烟稀少,才点了灯前往城外。紫盖即为中岘,是襄州境内岘山诸峰中的一座。整座岘山延汉水岸边而立,雄踞一方。岘首距离襄州城东南五里,向西为中岘紫盖山,此后便为上岘万山。承天教位于紫盖山半山,林擎在世时,此处修葺屋舍道路,若干年间,沿着山路有不少当地人也都在此落户,过去林寒初有时晚归,这上山途中总能遇到些农户。可这次上山,却发现路上的人家也减了不少,一入夜山道上林植茂密之处,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越是往半山走去,越是觉得凄冷阴郁。 行了几里,承天教旧址附近,林寒初隐约在山道尽头瞧见出现一个庞然大物,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夜色中不可分辨颜色,仿佛只是漆黑一片笼罩在巨大的阴影之下。附近除了几只飞禽鸣叫,不闻人声。林寒初慢慢靠近,终于她看清那是一片秃地上依然耸立未倒的门头和围墙。向后眺去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残垣断壁。一些房梁依然横七竖八地搭在断柱的一头。她似乎听到了这屋舍在大火中轰然倒塌的那一刻,看到火苗窜上一砖一瓦,速速蔓延,随后燃烧殆尽。她呆呆绕着焦地走了几圈,试图找到一处她曾经熟悉的场景,可是大火肆虐,又早已时隔多时,哪里还留得下丝毫人烟?怕是连牲畜都已避而远之,难怪城里人都说这儿闹鬼。 绕得累了,她才失魂落魄地朝后山找去,行了一炷香,果然找到了几个大大的土堆,可却连碑都没有一座,官府果然是草草了事。林寒初这才伐了几块木板,刻了字,立于土堆前。一块给林擎,一块给救了她性命的陈伯,另一块给其他教众。林擎生前嗜酒,她取出身边特地带的一壶酒,拔盖浇于碑前。心中涌起这些日子来得知的关于爹娘的一切,潸然泪下。 “姑娘,你在这里哭什么呢?”林寒初突闻背后一个清细的声音传来,她募地回过神来。心下骇然,自己是习武之人,此刻却全然忘了观察周围。只见身后十米处站着一个白影,也是提着一个纸灯笼,那人长发垂肩,听声音是一个女子。在这荒山野岭,突然出现在此,真如女鬼一般。 林寒初壮壮胆,喊道:“什么人在此装神弄鬼?” “姑娘,你在这里哭什么呢?”这女鬼又重复了一次,好像没有听到林寒初讲话一般。 林寒初拔出长剑,剑锋直指跟前:“你再向前一步,我便不客气了。速速报上名来。” 那女鬼果然停在原地不动,过了片刻,她开口道:“姑娘,我没有恶意,也是来此祭拜罢了。”她稍稍把灯笼向上提了一提,照出一张苍白得发青的面容。林寒初细瞧才发现,这女鬼是个三十上下的妇人,纻衣素缟,面容虽然惨白但也算是清秀。 “祭拜何必要挑这半夜三更?你到底是谁?” “姑娘,你不也是半夜才来?”女鬼反问。 “我身不由己罢了。” “奴家也是,奴家名唤三娘,亡夫本乃承天旧部,去年死于教变,尸骨埋于那场大火中。无奈官府视承天教为邪教,还要抓拿同党,故每月初五子夜时分来此悼念亡夫。” “你丈夫是承天教的?叫什么?归于何人部下?” “亡夫姓袁名庭旸,原是承天教襄州总教白堂主的部下,自从夫君走后,奴家生计艰难,却还不断有官府寻上门来,不是抢砸就是要挟,奴家实在是活不下去了……”说着抽泣起来。 林寒初听闻她的悲惨遭遇,顿时心生怜悯。还剑入鞘道:“袁大嫂,我是林擎的女儿林寒初。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那女子猛地抬起头来道:“啊,原来你是教主的女儿林大小姐。奴家无理了,还望大小姐赎罪。”说着盈盈拜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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